陆晏清还是不觉得盛顾言只是单纯希望她同他一起走,这人做事,总是有着什么目的的。

    但当陆晏清第二天见到盛顾言递给她的东西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

    她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动,目光在那两行字上反复徘徊,一字一句地读过。

    “晏清,京城安否?甚思,祝好。”

    这是从剑南嘉州寄来的信,是她外祖母所写,外祖母当年也有着才女之名,只是如今年事已高,再加上本身身体欠佳,下笔时的笔迹可见颤抖的痕迹。

    “这封信是哪来的?”陆晏清睫羽微颤,脑海中仿佛缓缓浮现出外祖母的身影,掰着指头算来,外祖母竟是她如今唯一的血脉之亲了。

    盛顾言当然没本事找到陆晏清的外祖母让她写下这么一封信,这封信确实是她外祖母写的,只是时间却是两月前。想来是老人家挂念自己的外孙女,写信寄至昌陵侯府,但昌陵侯府每年收到如此多的信件,大半都是来攀关系的,这样一封标注不明的信件自然也不会有机会呈到上面,而是和其他许多信件一起积压在府里。

    盛顾言原本想寻一些同嘉州有关的信息,却不想意外发现了这封信,正好给陆晏清送来。这张感情牌固然有效,但想真正打动陆晏清还是需要别的支撑。

    “留在京中,不过就是继续寄住在昌陵侯府。”盛顾言一语道出日后的局面,“这原也没什么,但英国公府定然不会轻易罢休,乔鹤远若对你还有什么心思,只怕难以阻挡。”

    “我离京外放,难免不会有人冲着你来。”这倒也不是他危言耸听,而是确实担心会发生的事情。

    也不好一味渲染京城的弊端,盛顾言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你去嘉州,能回到你外祖母身旁,我虽说是被贬,但至少任一州刺史,在嘉州护你周全总是没问题的。”

    “去嘉州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你不是最近经营着那些铺子,到嘉州你大可在那边继续。再不济,日后总还是会回到京城的。”他当然也不可能让她跟着留在那边,迟早是要回京复职的。

    陆晏清咬了咬唇,别的不说,盛顾言至少有一点说的不错,她一个人在昌陵侯府,英国公府要是有心针对她,她确实难以躲过。

    但是……陆晏清抬眸看向盛顾言:“你何故如此帮我?”这人说的皆是从她的角度出发的,但在她的印象里,这人起初并未对自己有什么示好的态度,反倒是有种隐隐的恼恨。

    这个问题属实让盛顾言一下子难以回答,他要说什么呢?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理由在昨日就说过了,今日再拿出来只会有把她推离自己的可能。

    “好歹也是同窗一场。”他不得不拿出他们唯一可说的一段关系来,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对嘉州不甚了解,也需要你在旁协助一二。”

    又觉得这话说出来似乎不甚好听,还是再加了砝码:“到嘉州后,你可以在那边盘下铺子经营,我也可从中帮扶。”不比京城,在嘉州的自由度便大得多,他这嘉州刺史还是有些用处的。

    陆晏清确实有些心动,这人几乎快把她说服了,但脑子里那根弦猛地绷起来,又让她清醒过来,一时的冲动要不得:“你让我再考虑一番。”

    盛顾言也不能一味逼她,还是得给她留有自己的空间,况且,他已经看出她的松动,对她最终答应自己还是有着肯定的把握的。

    “好,你再想想便是。”他只是温和道。

    送走了盛顾言,陆晏清又回到屋中,原本想写几个字舒缓一番心情,却不想提起笔来,脑子里还是萦绕着这事,反倒下笔也显得草率,越看心中越感到烦躁。

    盛顾言让她再好好考虑,她却是清楚,自己也没那么多剩余的时间,圣旨已经下来,他不日便要启程,难道她真的要一人留在府中?

    原本他没来的时候自己也没那般多的纠结,反倒是他这真少爷从天而降,把她的生活也带得有些偏离,最初的目的也完全没去实行。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谋划?她连京中男子都没认识几个。

    这般想着,竟又对那人平添了几分恼恨,干脆搁下笔来,把面前的宣纸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纸篓里。

    但她跟盛顾言竟都忽视了,这府中还有一人,陆晏清是纯粹没关注,但另外一人却不好说了。不多时,弄墨进来通传:“姑娘,世子在外面要见您呢。”

    邵斐?他找自己做什么?心中疑惑着,但陆晏清还是让人进来了。

    “表哥今日怎地还在府中?”往日这个时候,他不都还在上值吗?

    邵斐原本还带着笑的面容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却还是平复了气息开口道:“我今日休沐。”不是早就知道她已经不再关心自己了吗?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陆晏清听到这回答先是感到有些尴尬,后悔自己一开口便问出这话,也是,他在府中除了休沐还能有什么旁的原因?

    为掩饰尴尬,陆晏清还亲自给他斟了盏茶:“表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问他来干什么总没问题了吧,她确实想不出有什么事是邵斐需要来找她的。

    这会倒是邵斐显得有些不自在,他轻抿了一口面前的茶,随即才道:“倒也没什么大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方盒来。

    他把方盒置于案几上,轻轻打开,转到陆晏清面前:“前两日恰好见到了这手串,想着你戴上该是极为衬你的,便买了下来打算给你。”

    陆晏清顺着低头看去,方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条朱红色的缠丝玛瑙手串,每粒珠子都被打磨得圆润可爱,在光下显出柔和的光泽。

    相比之前她在街上见到的那串劣质的所谓“玛瑙”手串,面前这串则显得精致贵重得多,二者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不仅是陆晏清想到了之前街上发生的事情和那条手串,邵斐正是因为想弥补自己从前的草率才买了这手串,说他恰好看到倒是不假,但他恰好看到的饰物多了去了,唯独选了它,便是有这样一番考量在。

    但陆晏清只是将方盒朝邵斐的方向推了推:“表哥破费了,这手串我还是不便收着。”她都知晓了邵斐对她的心思,再收他的东西便不恰当了。

    邵斐只感觉两人的位置仿佛颠倒了过来,从前她变着花样地给他送东西来希望他收下,如今却换成他来捧着自己的一颗心反复试探。

    但这样的情况当然是他早先料到的,他垂下眼眸,原本俊逸的面庞更显得精致,低声开口道:“这手串原本就是买给你的,你不收,它也无处可去。再说,就当是为之前的作为赔罪了。”

    “那好吧。”陆晏清干脆答应了,推却了一次,再推却就没意思了,眼看这人也不像是她能撼动的。

    邵斐听了这话,双眸却明显地亮了一瞬:“我帮你戴上如何?”

    陆晏清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应,邵斐却已经当她默认了,拿起手串朝她手腕上套去。

    原本该绕两圈的手串,绕了两圈在她腕上竟是显得空空荡荡的,邵斐不得不多绕了一圈,才让那些珠子听话地待在莹白纤细的手腕上。

    戴上了手串,这人却没把手松开,反倒是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喃喃道:“有些太瘦了……”

    他抬眸看向陆晏清,目光中是令人难以直视的情愫,陆晏清猛地心跳了一瞬,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她猛地把手抽回来,微微沉下声朝面前这人道:“多谢表哥好意,表哥可还有何要事?”

    邵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她叫自己表哥好,还是不叫表哥好,或者,他更想听她叫些什么别的称呼。

    但事情总是不宜操之过急,太心急于他也没什么好处。邵斐目光还停留在那被红色珠串衬得更加白皙的手腕上,缓缓开口道:“也无旁的什么事了。”

    陆晏清就等着他这句话:“那便不久留表哥了。”

    待邵斐离开,陆晏清却把那手串从腕上脱了下来,放进了方盒中盖好。

    邵斐……陆晏清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他这样明晃晃的意图,自己倒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是好。

    如果自己留在昌陵侯府,邵斐还是这样的态度对待她,她会不会真的松动,答应邵斐?这真的不好说,甚至陆晏清有种隐隐的预感,她抵抗不了太久。

    昌陵侯世子妃,原本就是她渴望的位置,如今仿佛触手可及,这样的诱惑她真的会拒绝吗?

    虽然说答应了也没什么不好,甚至是一条肉眼可见的康庄大道,但陆晏清却总觉得这个结局并不稳妥,或者说,在她心中总是欠缺了一些什么。她会喜欢一辈子都在侯府中的生活吗?她自己也不敢肯定。

    但若是离开呢……离开的前景是未知的,可也是新的希望。或许,她也不必在自己过去给自己设下的路数里打转?

    再不济,嘉州总还是有外祖母,她如今世上唯一真正的亲人。况且,又不是回不到京城了。

    陆晏清这般想着,心中的天平已逐渐发生倾斜。但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却是,她已然相信了盛顾言对她所说的那番话,盛顾言的许诺,在她心中有着值得信服的效力。

    这似乎是自然而然的态度,因而并未深思,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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