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顾昀抽出时间来找到君寒。

    这一次比想象的顺利,他来到木屋就已经看到她了。

    那人站在悬崖边抬头望着远处的晚霞不知在想什么,顾昀一时间有些感触。以前他也是这样站在她身边跟她诉说烦心事的,君寒会很认真的听,但不会多说什么。

    她个性淡漠,不会安慰人,但每次只要顾昀能看到她,跟她说说话就已经很开心了,再大的烦恼都不算什么。

    而如今他最大的烦恼也是她。

    二十几年的情感,他自然放不下,也不甘心。

    “师妹,几月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到这儿看景色。”

    “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人的生命太短暂,能多看就多看一眼。”

    君寒转头看着他,清澈的目光落入他眼里,顾昀还愣了一下。

    这是他很少见到她的一面,他很少听她感慨什么。

    喜欢的人就在面前,而且她很少这么认真的看着自己。

    顾昀一时间还红了耳朵,只是自己没发现。

    “师妹今日很有感触啊……”

    “师兄找我可有要事?”

    “没有,只是想来看看你。”

    顾昀扯出一个笑容,有些苦涩。

    “父亲要我与不熟的人成亲,我不愿,我搬出来了,感觉到无比轻松。”

    君寒知道他这是要开始说自己的事了,先铺垫一下,再说重点。

    “从小到大,他说什么、要我做什么,我都尽力去完成,可这次,我不想再听他的话了。”

    顾昀看着她,眼中浮现一丝迷茫。

    “人为什么要修道?”

    顾昀和往常一样跟她说说话,每次都是他在说,她在听。顾昀也习惯了她这沉默寡言的性子,只是每每看到她,心底有些酸楚罢了。

    她就像个木头人,任凭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打动不了她。

    “小寒,这么多年来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顾昀很正式的称呼了她。

    君寒瞥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挂在晚霞边的落日,一阵微风吹来,落叶散落了一地,她伸手去接住那片落叶,看着泛黄的残叶,她淡声开口,“树叶会飘零,花也会枯萎,抓不住的东西,你再努力也没用。”

    “就像这片残叶,它始终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松开手指,风吹起她手掌中的落叶飞到了远处,不知飞去了何方……

    她这番话很巧妙,借用树叶来暗喻他,抓不住的东西……不就是她吗?

    看着眼前人,顾昀觉得,她陌生的让自己害怕,这还是他那个单纯的师妹吗?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

    “师兄,起风了。”

    那人转身就要走,顾昀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师妹,我打算离开门派了,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与不甘,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些话,话语中又带着一丝期许与绝望,这些东西交杂在一起,就形成了矛盾的他。

    “一路平安。”

    在君寒说完这句话,顾昀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她听到自己要走的消息没有一丝挽留,没有丝毫不舍,这也验证了自己父亲那句话,她是个没有心的人。

    男人转过身,咬紧牙关痛苦说道,“师妹,你没有心……”

    哪怕一点点不舍,只要她表现出来一点点,他都不会离开,这些话无非只是试探她的手段罢了,可如今,他不得不真的离开无极山了。

    顾昀最后说的什么君寒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可能是那天风太大了吧,也可能是她走得太快了。

    总之,一切都随着风,飘散了。

    君寒看见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人躲在了那里,那人还以为自己没发现,实则衣角都暴露在树外了。

    “出来吧。”

    一个瘦小的身形从树后走出来,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俊的小脸,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师姐…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听了多少?”

    小少年有些纠结道:“一点点……”

    左右都是一些不重要的废话,君寒也懒得计较,听了就听了。

    “回去吧。”

    见她没有责骂,君澈嘴角荡开了一个笑容,“好!”

    走之前,小君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他眼眸微暗,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木屋时天色已经黑了,小君澈习惯了给她沏茶,当他倒完茶时,微微抬头观察着她的脸。

    君寒时常戴着面纱,小少年看不清她的脸色,所以他很难猜到她的想法。

    “师姐,顾师兄真的要走了么?”他小心翼翼试探着那人。

    那人手中的茶盏一顿,抬起眸瞥他一眼,目光冷淡,随即她放下茶盏缓声开口:“君澈,你逾矩了。”

    小少年被吓得一惊,连忙低头不敢再看她,“弟子知错!”

    每次她连名带姓叫自己都没有好事,这代表她此时的心情有些不悦。

    他听到了顾昀要离开的事,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她,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这确实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君澈此刻已经有些懊悔了,他不该开口问这事的。

    “你所要做的,就是学会筑基,修道才是你的正事,明白么?”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带着几分威压,明明是那么平淡的语气,君澈却从她的嗓音里听出一丝不满。

    是他问太多了……

    君澈抿了抿唇,低头应道:“弟子明白,下次不会了。”

    在君寒的认知里,她救他回来可不是为了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加倍努力去修道,不求他发光发热,不求他名满天下,只希望他不要辜负自己的付出。

    所以,当听到他问这些事时,君寒是有些不悦的,她一方面是这样想,另一方面是觉得,这是她自己的事,虽然她把君澈捡回来了,不代表他就可以过问自己的事。

    “跪着,想通了再找我。”

    “是……”

    君寒茶也没喝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小少年一人跪在地上。

    夜半,君澈跪着感觉到了一丝冰凉,随着一滴水滴到了长廊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他抬起头看着长廊外,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

    雨势渐下渐大,君寒走时门是没关的,窗也没关,雨随着风打进来还是很冷的。

    君澈不敢起身去关,因为那人没有说让他起来。

    小少年看着外面下起的雨,神色几分忧伤,他不想惹她不悦的,但是很难不在意关于她的一切。

    瞧着那窗户没关紧,风吹着窗碰撞出诡异的“吱呀”声。

    大抵是君寒良心发现,她听到外面下起了雨,想了想裹了件外衣出去了。

    来到室外,她看见屋内那瘦小的身影还在跪着,不禁蹙起了眉。

    一双白色绣鞋出现在眼前,少年听见了那人平淡的嗓音:“怎么还跪着?”

    君寒以为他跪一会就会回去了,谁知道来看他还在这跪着?

    少年身子一僵,缓缓抬头望着她,眼神有些落寞,“弟子惹恼师姐,该跪。”

    可她没说让他跪多久啊……

    倔强的身影让她瞬间想起了自己,她沉思良久,开口道:“夜里凉,早点歇息吧。”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小君澈连忙起身,跪久了腿有点麻,不曾想这起身之时踉跄了一下竟直接朝她扑去了……

    幸好君寒反应神速扶住了他,她蹙着眉斥责道:“起这么快作甚?也不怕摔了?”

    小少年呆呆地望着她清澈见底眼眸,闻到属于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她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手很凉,但却很舒服。

    君澈瞬间就红了耳朵,他急忙拉开距离,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对…对不起,师师姐……我……”

    他正暗骂自己怎么一点用都没有,那人双指探上他的额头,有些疑惑道:“脸怎么红了?”

    她这话彻底将君澈的羞耻心点爆,“弟子,不是故意的。”

    “我何时怪你了?”

    小少年悄悄抬眼观察着面前的女子,她是真心的关心自己,也只有她才会关心自己。

    “师姐……弟子想通了。”

    “哦?”

    那人的手指离开额头,挑眉看着他。

    “弟子不该关心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我明白,师姐对我恩重如山,师姐是希望我能出人头地。”

    他抬头看着那人,“以后不会了!弟子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师姐对我的期望!“

    君寒倒没有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只是她觉得当前为重是要成功筑基,他进门派也这么久了,也该筑基了。

    “想通了就好,回去吧。”

    “好,弟子告退。”

    君寒看着他慢慢远走的身影,在长廊里站了一会,这才回了房间。

    翌日,太阳慢慢升起,小少年一大早就起来到她屋外等待着了。

    打开门看到少年就站在她门外,君寒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经过昨天一晚的思想准备,少年似乎成熟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小少年清秀的脸庞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自然是等师姐起来伺候师姐。”

    那人看着他蹙了蹙眉,“我不需要。”

    小少年定定看着她却说:“师姐救我一命,弟子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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