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是李清芳提前回家做饭,  吃完午饭继续干活。

    傍晚,李清芳依旧先带顺娃回去做晚饭。

    大部分花生秧已经运回家,  还剩最后一车。

    天有点凉了,  宋柚对毛豆跟豆包说:“冷了吧,要不你们也先回去。”

    毛豆跟豆包不肯,说要一起回去。

    韩承脱了外衣,  只穿一件军绿色背心,把外衣套在豆包身上。

    外衣长度一直到豆包脚踝,  暖意包裹着豆包全身,  豆包抿着小嘴,  笑得很满足。

    落日余晖照在他身上,身形挺拔颀长而孔武有力。

    发觉宋柚在看他,  韩承看过来时,宋柚已经把头转向俩儿子,  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给毛豆穿上。

    “妈,  你不冷吗”毛豆的双臂都藏在袖子里,  裹着衣服问。

    “妈这儿忙,还出汗呢。”宋柚说。

    毛豆跟豆包裹着父母的衣服站在地头,夕阳在他们身前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微凉可他们身上特别暖和。

    李清芳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一家人的温馨互动。

    她做好晚饭,觉得天凉,  又回了花生地,  想把毛豆跟豆包带回家。

    眼前的画面很有爱,很温暖,  让人很感动。

    她现在确信三儿子夫妻感情很好,  她不用再去确认,  可以放心了。

    手推车上捆着几乎一人高的花生秧,宋柚拿着农具跟竹篮,李清芳带着仨娃回了家。

    到家之后,韩承把花生秧整齐地码在鸡窝附近。

    宋柚马上洗花生,放盐跟花椒、八角一起煮五香花生。

    主食是中午剩的馒头糖包,卤猪耳朵跟黄瓜切丝凉拌,还有一个小白菜虾皮汤,简单方便。

    吃完晚饭,五香花生也煮好了,新鲜的湿花生煮着吃特别香,一家人吃了会儿花生,就开始在院子里摘花生。

    韩承力气大,他搬了块石头,把花生秧往石头上甩,花生角很快就都落下来。

    宋柚跟李清芳是用手往下摘花生角。

    她让仨娃去给李秋菊家、黄师长家这些邻居家都拿了点花生,还喊了一嗓子,招呼秦丽霞来拿花生。

    婆媳俩一边摘花生一边聊天,她们俩就显得很热闹。

    聊着聊着就说到韩承小时候有多淘气,宋柚笑得前仰后合。

    毛豆跟豆包竖着小耳朵仔细听,还不时打断提问。

    “你们爸爸小时候去挖老鼠洞,从老鼠洞里挖粮食,有一回挖了半蛇皮袋花生。”李清芳说。

    “从老鼠洞里挖出来的花生香吗?”宋柚笑着问韩承。

    毛豆才知道老鼠洞里还能挖出花生,问:“爸,啥味?香吗?”

    豆包很好奇:“爸,怎么判断哪个老鼠洞里有粮食?”

    俩孩子眼睛亮晶晶地等着爸爸传授经验。

    “多挖几个就能找到粮食了。”韩承用手背揉了下额角,无奈地说。

    宋柚差点笑喷。

    韩承绷着脸,实在忍不住说:“妈,别说了。”

    影响他形象!

    李清芳不理会,说:“都是你干的事儿,我咋就不能说了。”

    抗议无效,韩承将花生甩得噼啪响,试图掩盖说话声。

    果然,他妈还在说他的糗事,两大三小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并没有忙到很晚,几个人身上都是土,都洗了澡准备早点睡。

    仨娃忙乎一天,沾到床立刻就睡着了。

    宋柚用毛巾不断擦着头发,浓密的及腰长发像海藻一样披散下来,很难干透。

    韩承换了条干毛巾自己上手给她擦头发,说:“以后可别晚上洗头发了,都干不了。白天已经这么累了,晚上还不能早睡。”

    宋柚笑着说:“我又不娇气,不算累。”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调侃的笑意:“不如你折腾我的时候累。”

    韩承给她擦头发的双手顿住:媳妇是什么意思?

    他问道:“你还想再累点是不?”

    看着他严肃又探究的表情,宋柚心想他就不会开玩笑吗,她忍着笑:“也不是不可以。”

    韩承黝黑的眼眸瞬间转的更深沉,精致的喉结滚动。

    终于等宋柚头发干透,韩承双臂环着她,闻着她头发里跟身上的香气,又亲又抱。

    宋柚试图把他推开说:“不行,你明天还得上班呢。”

    “我不累。”韩承气息紊乱。

    但他不忍心宋柚再累一些,临到最后关头停下,又亲了她好一会儿后说:“早点睡吧。”

    他给宋柚盖好薄被,跟她分开一些,让她睡个好觉。

    接下来两天,宋柚跟李清芳把花生全摘下来,晾晒在院子里,还把发黑的坏角都挑出来。

    宋柚还去供销社买了个中等尺寸的缸,用来盛油。

    晾晒四五天,花生就干透了。

    镇上的油坊平时都是关着的,就这段时间会很忙,各生产队跟分到花生的农户都会去榨油。

    部队农场的花生也要拉着去榨油,因为是超大户,农场跟镇上油坊已经提前联系好榨油时间。

    宋柚跟院里的军嫂便搭了顺风车,她们把自己的花生也带上,一块儿拉着花生去油坊榨油。

    他们去得早,等油坊开门就给他们榨油,到十点,他们已经拉着各家的油回了家属院。

    两个战士帮忙小心地把油缸搬下车,放到储物间。

    “这油可真不少。”李清芳说。

    宋柚感觉到了丰收的喜悦,他们之前都是生产队给发粮食,现在种出来的粮食是自己的,这种快乐是靠集体分配得不到的。

    既然有了油,肯定要做点油炸的食物。

    婆媳一块动手,炸了肉丸、藕盒跟素萝卜丸子。

    她们一边炸,三个干饭的小家伙就一边捏着吃。

    毛豆跟小老虎似的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是油。

    豆包平时挺斯文,现在吧嗒吧嗒吃得香。

    顺娃刚来时还有点腼腆,慢慢就放得开了,跟俩兄弟抢着吃。

    宋柚看着仨娃笑,真是合格的干饭人。

    李清芳说:“够了,你们仨不要吃了,吃多了拉肚子。”

    等她们收工,仨小家伙也吃饱了,宋柚又让他们喝了点玉米粥解腻。

    韩承特别有口福,他们刚炸完,他就进了院子。

    他们仨坐下来,美美吃了午饭,玉米粥,炸货,馒头跟炒蔬菜。

    在这个缺少油水的年代,这顿午饭真是太美味了。

    这天晚上操场上放电影,宋柚穿上了婆婆给她买的新衣服。

    既然是婆婆的心意,在她回京城之前,她肯定要穿那么一两天。

    李清芳说:“你们年轻人就应该穿点好看衣服,像我这个年纪,穿什么衣服都不好看。”

    宋柚看过婆婆年轻时候的照片,她也是很爱美的,除了军装之外她总会准备几件时髦的衣服。

    但自从韩森牺牲,她穿得衣服普普通通,跟一般的中年妇女没什么区别。

    宋柚想有机会也给李清芳准备一件漂亮的衣服。

    宋柚跟李清芳一到操场上,毛豆跟豆包就朝他们招手,毛豆大喊:“妈,奶奶,我们占了好位子。”

    他们俩爱看电影,总想占前排中间位置,别的小孩也是这样想,他们之间的抢位子还挺激烈。

    可真当电影开演,未必好好看。

    婆媳俩被人围住,军嫂们都夸宋柚的毛呢大衣好看,宋柚就说是婆婆给她买的。

    “这衣服真洋气,质量也好,看着也暖和。”

    众人就夸宋柚婆媳关系好。

    问到价格,宋柚只说不贵。

    其实这外套是羊毛外套,要一两百块,很实用,秋冬跟春天都能穿。

    田鸽就坐在不远处的小马扎上,把众人的议论声尽收眼底,她很羡慕宋柚,她运气可真好,能嫁到这么好的人家,公婆还都对她那么好。

    突然想到宋柚之所以那么受宠,是因为她一口气生了俩儿子,在七十年代,女人的家庭地位总跟生子挂钩。

    韩家有能传宗接代的第三代,她公婆才能那么重视她、宠她。

    一方面羡慕宋柚,她也有点庆幸没有地位高的公婆需要讨好。

    她不需要生孩子,丈夫孩子也能把她宠上天。

    可是那是中的情节,明明她看书的时候觉得很喜欢小孩,她现在只觉得每天围着孩子转,劳累、疲惫,她还没体会到乐趣。

    丈夫不体贴,孩子顽皮,这个后妈当得也很憋屈。

    一晃李清芳在宋柚家呆了半个月。

    李清芳准备回去,她说她已经休了半个月假,不能再休了。

    宋柚舍不得她走,说来一趟不容易,多呆几天再回去。

    李清芳不肯说:“工作不能落下,休假十几天二十天算多的了。”

    韩承给他们买了回京城的火车票。

    临走前,李清芳分别找儿子、儿媳谈话。

    她先从她跟□□邦的夫妻关系说起,建议宋柚再生个孩子。

    李清芳跟韩振邦夫妻俩感情一直都不错,至少在李清芳眼里觉得家庭幸福。

    当年他们结合的时候韩振邦年纪轻轻已经是首长,李清芳那时候只是刚毕业的医生,且不说韩振邦相貌周正、人品端正,单凭这层首长滤镜就能让她觉得生活美满。

    可大儿子牺牲让这层滤镜完全碎成了玻璃渣。

    当时韩森在边境执行剿匪任务,李清芳做梦梦见大儿子满身是血地跟她说:“妈,我先走了,下辈子再当你儿子。”

    梦中的诀别可把李清芳吓坏了,她马上央求丈夫把韩森调回来。

    韩振邦认为妻子胡闹,自然不肯。

    半个月后,韩森就牺牲在叛匪的刺刀下。

    自己儿子的命都保不住,即便是职位再高的首长又有什么用呢!

    滤镜破碎才发现高高在上、刻板强硬的丈夫对待家人只向上级对下级、长官对士兵那样,好像完全没有人类的正常情感。

    从此李清芳便对丈夫不满,对婚姻不满,像大部分中年妇女一样爱唠叨,抱怨连天。

    只有宋柚对韩振邦是个例外,当年他很心疼那个柔弱的在父亲家里受委屈的小姑娘,他完全没法把对儿子棍棒教育那一套用在小宋柚身上,于是难得展现出铁汉柔情的一面,对宋柚极有耐心,连说话声音都是温柔的。

    一物降一物。

    李清芳有时候会想,像韩振邦这样做派强硬的人,需要一个软糯的小闺女来磨他。

    李清芳现在还有些遗憾:“当年我们两口子聚少离多,就生了三孩子,我其实想多要几个孩子。现在哪家不是四五个孩子,你们还可以再生,说不定你们能有个小闺女呢。我现在觉得韩承性格跟作风越来越像他爸,这样的人年纪大了你就知道有多无趣。就像你爸,我整天对着的不是像空气就是像木头,你一定要避免韩承成为他爸这种人。”

    “你们要是有个小闺女就好了,小丫头娇养着,最能磨人的性子,男人的心都会是软的,才能有点人情味儿。”

    李清芳说了一大堆,就是从各方面建议他们接着生。

    “你们要是再生一个,我可以帮你们带。”李清芳说。

    自从韩森去世她就觉得应该多生几个孩子,她觉得她建议儿媳再生一个并不过分。

    话是这样说,可宋柚知道李清芳也很忙,她工作时间很忙,白天没时间带孩子,她要带的话也是白天把孩子放在部队托儿所,晚上回家再自己带或者请保姆。

    而且他们分处两地,又不住在一起,要是有了孩子宋柚不会让奶奶自己带,不过李清芳有这份心她已经很知足了。

    宋柚说:“妈,我们俩没避孕,我们就顺其自然吧。”

    跟婆婆谈论这种事,宋柚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都生了俩了,这有啥害臊的。”李清芳说。

    既然宋柚这样说了,李清芳就不再说什么,而是说:“你们商量着来吧。”

    临行前最后一顿饭要吃得丰盛一些。

    趁着宋柚做晚饭,李清芳又去跟韩承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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