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兰公爵人还没有到达,寂夜里已经全都是他的传说,甚至连一直是寂夜人的宠儿的维德都暂时让位给了他。
位高权重的青年杀伐决断,杀了长兄继承爵位,又将两个率军反叛的异母弟弟强力镇压——哪一样不让人津津乐道?
富有传奇色彩的年轻公爵让闲惯了的寂夜人们茶余饭后有事情干了,各种称赞欣赏谩骂指责的意见不绝。
而对于女士们来说,还有一点值得讨论——据说他长相英武,高鼻深目,对情人们也很有手段。
刚好他第一任妻子已经去世,社交场里的贵妇小姐们在沙龙和舞会里窃窃私语,眉眼乱瞟,彼此窥探着神色。
下午的茶话会上。
“夫人,您不是去恭贺公爵承爵了吗?怎么样,在您看来,他是否真的如同传说中一样的英伟?”丰满的夫人举着扇子挡着半张脸,故作寻常地问着一旁的费迪南伯爵夫人。
费迪南伯爵作为枢密院的一员,管理税务的国王亲信,几个月前随着王子们去了剑兰公爵的领地。
费迪南伯爵夫人被人环绕着,做出厌恶的样子:“哦,英俊又有什么用呢?他可真是凶狠,宛如没有被教育过的野蛮人,你们没能去所以不清楚,我进城门的时候一抬头,可真是吓了一跳啊!”
“你看到了什么,我仁慈的夫人?发发善心吧,您一定不能这样吊着我们的胃口。”一旁的女士奉承道。
她志得意满地说道:“人头插在了长杆上,挂在墙头,都晒干了,就那么看着你……那可都是他的父亲、兄弟的骑士们啊!太可怜了,哦,我真是害怕极了。”
女士们发出了夸张而又惊恐的声音,有志一同地表达了属于淑女的高贵品格以后,急着追问她。
“他的人品——塞勒涅在上,那一定是应该受到谴责的——暂且不提,我听说他非常健壮有力,在闺房内和在战场上一样的勇猛,这是真的吗?”
“我也听说了,他的情人们对他满意极了,我实在是很好奇他作为一个丈夫的表现。”
费迪南伯爵夫人故作姿态地说道:“你们问错人了,他的情人们没有资格出现在我面前,我又怎么能知道这种事情呢?”
顿时引起一片失望而不满的声音。
见反应一如语气,伯爵夫人这才慢悠悠地接着说道:“不过我有幸和他的前任夫人的侍女接触,据她所说,公爵夫妇感情很好,每晚的动静都很大,要弄到非常晚呢。”
“哦,真的吗?!”
“天啊,我真是太希望他快点来寂夜了。”
如狼似虎的贵妇人们露出了满足而又期待的眼神。
普鲁特风气颇为开放,只要不闹到正式场合上,情妇情夫都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兴致来了就做一夜夫妻,对于她们来说属实常见。
便有人调笑道:“莉迪亚,你之前不是还扬言一定要拿下维德阁下的吗?才没过去几个月,你就要认输了么?”
“哦,怎么会呢?”莉迪亚娇笑,眼里闪过一丝羞愤,暗暗握紧了扇子,媚眼如丝,“难道我就不配拥有他们两个吗?”
整个社交圈的人都知道,她曾在维德结婚的时候放话要拿下他,她也曾经信心满满——任谁参加了婚礼,看到了爱琳·鲁伯特那既不性感也不出挑的模样,都会这么想的,更何况莉迪亚对自己的身材极有信心。
可已经过去了半年了,那个金发碧眸的英俊年轻人却依旧无法接近。
他看起来既温柔又礼貌,不会拒绝她的问候,却会在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暗示时,不动声色地抽身;
在他面前装晕的时候他倒也肯接住她,只是转手就让卑贱的仆人接过,在不远处温和地关怀,声音比她的丈夫还要体贴,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她在圈子里面都是表面朋友,此时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着她的笑话,她暗暗发誓,哪怕只是一夜也好,她要让维德和剑兰公爵都成为她的裙下之臣,给她们一个好看!
外界纷纷扰扰,爱琳倒也不能说和这件事情完全无关。
自从那日马车上的事情以后,维德突然拥有了一个极其败家的爱好。
“爱琳夫人,您瞧瞧这条裙子如何?这可是最时髦的设计,纯手工制造,看看这蕾丝边,多么细腻!看看它的领口,能把您完美的肌肤衬托得光彩照人。”一位矮个子的商人在客厅里口若悬河地介绍着。
在他的脚下、手边、桌子上,则是一件件衣服,精美华丽,一箱箱首饰,璀璨耀眼,帽子器皿鞋子手帕,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爱琳极力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背脊伸得笔直往后使劲靠,像是在躲着什么可怕的魔鬼一样,结结巴巴:“我、我不用了……”
看到那商人失望的神情,她顿时觉得很歉疚,可这样过分繁复美丽的衣裙首饰,实在是和她灰突突的衣柜不搭。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穿上像样的衣裙,还是在她的婚礼上。
“它们是真的很美丽,只是……”她求助地转头看向正在矮个子商人旁边认真品评的维德,暗示道,“维德,你也认为它不适合我吧?”
“嗯?”维德被唤醒,目光从他手中被他挑剔地审视的另一条裙子上转移开来,看向爱琳,反应过来以后安抚地一笑,“你说得没错,这位先生,我恐怕它不能充分展示我的妻子的魅力。”
爱琳刚松了口气,就见他随手把手里的裙子一抛,走到在衣架排开的衣服前,端详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条绯红如蔷薇的裙子。
那裙子一晃动,粼粼的细波荡漾开来,蓬蓬的裙底有着白色蕾丝边点缀,比刚刚商人手里拿的要简练许多。
“哦,先生,当然,当然,这条裙子也不错。”那商人忙说道,“它沿用了上一任王后开启的风格,和现在流行的繁复衣饰不一样,高雅肃穆又大方,十分的与众不同。穿上它,爱琳夫人一定能够在舞会上脱颖而出的。”
爱琳:“……”
与众不同?
脱颖而出?
她拒绝……——等等,舞会?!
爱琳脸色煞白,虚弱地说道:“……我要参加舞会?”那语气仿佛在说她明天会去死。
“是啊,舞会,我亲爱的夫人。”
商人不晓得他的客户拥有多么敏感脆弱不堪一击的心,堆上热情的笑容,用夸张的语调叭叭讲了起来:“高贵的罗德尼家当然有资格参加国王为了迎接剑兰公爵举办的盛大舞会,而您将会是舞会上最亮丽的宝石,我真希望我也有幸能亲眼目睹这一时刻!”
不要为了卖出商品就这样随口胡说啊……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爱琳已经想晕过去了,用渺小的希望询问维德:“我可以不参加吗?”
维德凝视着她:“我很遗憾,王太子亲手写的请帖,恐怕我们很难拒绝。”
也是。爱琳丧气地垂下头。本来嫁给罗德尼家就该有出现在社交场合的心理准备,到目前为止她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地躲起来,都是维德在前面替她挡住的,她不能太过分。
脖子上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看到维德单膝跪在身前,修长白皙的手举着钻石项链贴在她胸前肌肤上比了比,沉吟一会儿,侧首对商人说道:“还有别的钻石项链吗?”
“您看看这条如何?”商人殷勤地拿了个盒子。
“还有吗?”维德仍然不满意,可是无论商人又拿出多少,都得不到他的点头,“那条裙子太过简单,我需要让它成为点睛的部分。”
商人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店里还有一些,因为有些笨重,我今天没拿过来。”
“那么,我们改日登门去看看吧。”维德下了决定。
他们的对话和行为实在是让爱琳眼花缭乱,她无措地看着,在绫罗绸缎面前满身不自在。
“去试试吧,爱琳,他们需要修改尺寸。”维德牵着她的手,扶她站起来,她只能跟着侍女进屋,如同一个木偶一般被摆布着穿裙子踩高跟。
她站在了镜子面前,觉得很陌生,转了一圈,被裙撑撑起的裙摆如同蔷薇花在绽放,顺滑的栗色长发散开,苍白的肌肤被绯色衬得如同易逝的清晨露珠,侍女们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美丽,多么美丽!这条裙子简直就是为了您而诞生的!”裁缝跟着维德走进屋来,由衷地赞叹道。
“您过于吹捧我了。”爱琳不自在地扯了扯裙子道,自嘲地笑了笑。这位裁缝可是头一位称赞她的容貌的人,可见他有多想卖出去这条裙子了。
“谦虚在您这样的美貌前简直是罪恶。”裁缝转头向维德寻求赞同,“罗德尼少爷,您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维德这才惊醒,倏地把悸动的目光移开,轻咳了一声,矜持而又嘴拙地说道:“是。”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当然是了。”
等到裁缝记录下需要修改的尺寸,维德上前拥住她,微笑着保证道:“爱琳,我会让你结婚后的第一次社交活动变得精彩,没有人敢轻视你,我简直迫不及待看到他们看着你的眼神了。你喜欢这条裙子吗?”
参加舞会是必须的,购置行头是必须的,当一个不会丢脸的罗德尼夫人也是必须的。
爱琳看了眼他的笑容,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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