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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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岖, 蜿蜿蜒蜒地往前延伸,直到看不见。
再往前转过一个山坳,就能看到富庶之乡裕安城了。
阳光炙烤着大地,没有阴凉的地方, 能把人烤得皮肤流油。
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两人背着行囊走在山路间, 步伐匆匆,已经显现出疲态, 手牵着手往前走, 时不时地用袖口擦擦额头上的汗。
一阵沉重的马蹄声从林间飞蹿而出,掀起一片呛人的土气。
几个手拿武器的壮汉坐在马背上,面目狰狞地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躲无可躲。
为首的男人啐了一口:“呸, 怎么又是这种穷酸相!”
一连好几天了,都没碰上一个有钱的主。
“老大,苍蝇再小也是肉,总好比没有收获的强。”
“我说老头, 识相的话,快把背上背的拿过来给我们老大瞧瞧,要不然……”
说话间, 男人用力一挥刀,在空中留下一声残响。
“想活命就给老子乖乖听话!”
“不行, 那些都是给我爹爹治病的钱!”
女孩扶着自己父亲,又惊又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父亲重重地咳嗽几声,强撑着虚弱的身体, 把她往身后拉扯。
他声音干哑,求饶道:“几位好汉,别伤我女儿……”
“那就是说有钱了?”男人打断这话,骑马上前几米,来到两人跟前。
只需要一挥手,他手中的刀就能让他们血溅当场。
“我倒数三个数,三、二……”
就在此时,林间有几处树枝颤了颤,发出潄漱的声音。
一道黑影从中翻身而出,脚尖点在男人的刀刃上,凌空一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飞了山贼首领,把人掀翻出了十来米。
女孩惊讶地睁大双眼,仰头望去。
只见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子稳稳地立在马上,一袭月白色的华服衬得他身量纤长挺拔,腰间玉带勾勒出细瘦有力的腰身,气质清雅绝尘。
斗笠上的薄纱随着他的动作扬起,隐隐约约露出精致清俊的面容。
那张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因为山贼而露出怒意或不平,只是淡淡的,一一尘不染的桃花眼用无比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那些对他愤愤的人们。
女孩几乎被他的容貌吸去了所有注意力,不由得惊呼道:“哇……以前听说过的玉面公子难道是真的存在吗?!”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然踢我大哥!”山贼对来人怒目而视,立刻亮出寒光闪闪的砍刀,骑马上前,“小子,拿你狗命来!”
几个人同时上前,那架势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公子小心!”女孩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扶着自己的父亲蹲在地上,大喊了一句。
男子面色如常,也没有去看女孩,凌空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柄被摸得光滑的木刀。
他的动作飘逸如飞鸟,宽松柔软的衣料在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弧线。
没有杀意,没有戾气,眨眼间的功夫,就毫无声响地飘飘然落在地上。
下一秒,几个山贼应声而倒,全都被敲运了过去。
女孩有些后怕,声音颤抖:“啊……他们是……死了吗?”
女孩父亲咳嗽几声:“好像是晕倒了?”
“你跑的倒是快。”
时浅渡骑在马上,一身张扬的红色衣衫,外面披着一层薄薄的广袖白袍。同时,手里还牵着一匹马,懒洋洋地从后面的山路上走了过来。
她扫过地上的情况,哼笑一声:“这些人不会还想跟你动手吧。”
池慕白几步就来到时浅渡面前,牵着她的手:将军,我们把这些人拉去官府吧。
【若是放任他们不管,以后必定还会有其他人受到威胁。】
“你真喜欢多管闲事。”时浅渡翻身下马,“随你便吧。”
池慕白弯弯唇角,眼中划过浅浅的笑。
他拿出绳子,很快就把山贼绑在马背上扛着。
“那个……”男人带着女孩走上前,连连鞠躬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要不是公子,我们今天肯定是人财两空,指不定要碰到什么事情呢,咳咳咳……”
他话没说完,又重重地咳上了,声音浑浊不清。
“爹,你没事吧?”女孩帮忙拍了拍后背,见自己父亲不再咳了,才抿着唇,羞答答地抬眼瞥了瞥池慕白,“今天多谢公子,早就听闻有一位行侠仗义的玉面公子,却不想这是真的,公子的武功真是太厉害了!这位姐姐是公子的夫人吗?”
池慕白微张开口,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夫人,这种词他从未想过。
也不敢想。
几年过去了,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能追上将军半点。
尤其是在那场攻城战中,真正见识过将军的实力之后——巨石火箭、□□刀枪,这些都没有办法阻挡她半点,以一己之力,就荡平了整个军事城防,就连齐国皇室重金请到的高手,也没能撑得过十分钟。
并且,将军还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很多士兵都把将军当做神一样的崇拜。
那时他就知道,这个天底下,恐怕没有什么人,能够伤害到将军半分。
他能隐约地感觉到,将军是想尽可能的减少伤亡,这才一上来就用了全力,拿出自己最强的实力表演给敌军看,压倒他们的士气。
攻城战在敌我双方所有人的震惊之下,很快就结束了。
见识过将军的实力后,很多敌军都失去了反抗的心思和勇气,直接举手投降。少了无谓的反抗,让更多的士兵、百姓活了下来。
这场战争,比起他想象中的残忍景象,要好上太多。
城池被南国军队彻底收编结束后,从北方的宫中传来了皇上的消息,要将军回宫领赏,并且犒赏三军。
他突然就想到了,在那次狩猎中,将军得到了免死金牌后,其他官员的话——谁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现在时将军光辉无限,等南方彻底平定了……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本想劝说将军回京要慎重,却不想将军直接把那块免死金牌和将军印信一起丢给了副将,直说自己直接辞官离京,以后就在外游山玩水,或许再也不回去了。
……还拿出了一大叠银票证明自己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军府中的珠宝银两,竟是被换成了大把的银票。
那时候,他终于意识到,将军早就想这么做了。
早就想辞官,带着他踏遍大好山河。
把他感动地无以复加。
他想,不论他读过多少书,学过多少武,懂得多少道理,也没法还清将军对他的好,也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被送到了将军府中的小侍,是那个仰望着将军的人。
【用夫人这种词称呼将军真是好奇怪。】
【将军才不是会成为谁的夫人这样的人。】
他摇摇头,否定了女孩的话。
接着,从袖袋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女孩手里。
“啊!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男人连连摇头,想把银子还给池慕白,“公子救了我们,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怎么能收恩人的银钱?我们自己的钱够用的!”
就这一锭银子,已经顶他们家一年的收成了,怎么能收下?
“收着吧,这钱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你们来说,或许就能救你的命。”时浅渡一边说着,一边走在前面,“一锭银子换一条人命,多值啊。”
男人握着银子的手指有点打颤。
值吗?
就是被权贵打死了人,也就赔这么一锭银子而已。
他这样的人命如草芥,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可这位姑娘却说得那么理所应当。
两匹马背上,都帮着山贼,没法骑马赶路了。
时浅渡为此有点不爽,大步走路向前:“距离裕安城还有二十多里地,你们要是想饿得肚子滚滚叫都到不了城里,就在这儿杵着浪费时间吧。”
一连走上二十多里地,就是她体力不赖,也得走到腿酸。
“公子,你……是不会讲话吗?”
“嘘,小琼你别乱说话!”
“公子都摇头表示没事了,爹,公子是大善人,不介意我问一下的。”
“你这孩子……”
“公子公子,你的模样真俊。”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
“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嫁给公子这样的人……”
小姑娘的声音絮絮叨叨的,一直没怎么停下来。
她看向池慕白的时候,眼里总是有些害羞又有些憧憬。
这位公子身上都是上好的衣料,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她这种穷苦低贱的普通百姓,肯定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大人物的。
她没有不自量力,也没有期待什么回应,就是觉得憧憬,对于模样漂亮、武功高超又救过自己的人有着天然的好感。
时浅渡走在前面,忽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池慕白。
小哑巴这几年下来,身量高了不少,容貌也彻底张开,越发的干净出尘了。
就是平日里带着斗笠、有薄纱遮住面容,走在路上都会因为高挑挺拔的身姿吸引不少女子的目光,更别提摘掉斗笠,露出真容的模样了。
池慕白被瞧一眼,抿了抿唇,掩下一点笑意。
将军这是吃醋了吧?
好几年过去了,竟还是对他的在意不减,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他心里甜丝丝的,点头示意了小姑娘之后,快走两步跟上了时浅渡的脚步。
伸出手指,在广袖之下,小心地勾住了时浅渡的。
还轻轻地晃了晃,怎么看都有些撒娇的嫌疑。
时浅渡白他一眼:“多大岁数了,还跟我撒娇,没用。”
【不过才二十出头,将军这话说的,好像我七老八十了似的。】
【不过……】
【将军吃醋了,说两句就说两句吧。】
清润好听的青年音响起。
时浅渡眯着眼睛盯着池慕白的侧脸,伸手就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她说的不怀好意:“你知道这裕安城里什么最有名吗?”
【好像是……教坊戏院。】
【将军今天晚上,难道打算去这些地方落脚??】
池慕白可不愿意自家将军去那些花红柳绿的地方,然后又沾着一身别人的脂粉味回来,就算是女子的脂粉味,他也不乐意。
于是在时浅渡手心写道:将军莫非要去教坊戏院?然后喝酒听曲?
【不喜欢将军身上沾着别人的味道。】
【或许能用将军喝酒心绞痛这点,拦着将军别去。】
时浅渡听了,立刻提前堵了小哑巴的路子:“我可提前跟你说好,之前大夫已经给我诊断过,说我身上的心疾已经无碍,你别再拿我不能喝酒这个事拦着我。”
她得意地扬扬唇角,凑近池慕白一点。
“你可以跟我一块儿去啊。”
【一块儿去?看着别人对将军投怀送抱的么。】
池慕白的神情变化不大,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发现他比方才落寞了一些。
好几年过去了,他在心里还是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只是个小侍,只是个主子听曲享乐、而自己只能在旁边站着陪伴的存在。
这个思维一直没能改掉。
被救的男人跟小姑娘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小姑娘眨眨眼睛,狐疑地目光扫过两人疑似牵着的手上,又扫过两人亲昵的态度。
她拉了下男人的手,小声说道:“爹,你看他们,公子还说那不是他夫人呢……”
要她看,那个漂亮姐姐就是公子的夫人。
男人到底是比女儿多吃了几十年的盐,从他们的相处模式中窥出了端倪。
那姑娘确实不像是夫人……
反倒是那位出尘的公子,看起来像是随行的小侍啊。
不知道那姑娘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想必不是他们这样的老百姓可以招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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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暗之时,四人一同到了裕安城中。
在男子带着女儿又一次道谢后,就在一间药铺前面分开了。
时浅渡直接找了城里最有名的教坊戏院,进去听戏。
这戏院远近闻名,雅间更是一位难求,需要提前预定才能有位置。
时浅渡初来乍到,来的又晚,雅间已经坐满了人。
她没想在戏院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需要单间遮遮掩掩,就没介意,直接在大堂里找了个还算人少清净的位置。
她跟池慕白两个人,光是看模样就不是一般人。
再加上他俩一身锦衣玉服,又是外来的生面孔,刚一进门,就已经被楼里的姑娘小侍们视为了香饽饽,不少人跃跃欲试地想来这边侍奉。
不过……
为什么那位清朗温润如玉石一般的公子,神色看似淡淡,却让人莫名觉得吓人呢??
好像一旦走过去,就会被他的眼神给劈死似的。
有小侍大着胆子上前,为他们倒了酒,却终是没敢依偎上去亲手侍奉。
池慕白用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在小侍抬眼看过来时,往旁边摆了摆手。
小侍过来不行,酒也得少喝。
将军已经喝了一壶酒了,再喝他怕影响身体。
于是他伸手,把桌上的酒杯也往前推了一下。
小哑巴总是不想她喝酒。
时浅渡轻笑,恰好这里的酒算不上特别好,不喝就不喝吧。
她将酒壶放在小侍手中的托盘上,又往上放了一块银子:“下去吧。”
池慕白的脸色,这才慢慢地缓和了。
【将军几天还挺自觉,知道少喝点酒。】
【也没有跟其他人卿卿我我。】
小哑巴愉悦的心声才响起,只听到一声瓷器摔碎的声响,紧接着,刚才前来服侍的小侍竟是摔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扒着脖子,翻起白眼,抽搐着死了!
楼中顿时大乱,前来听戏的人们纷纷往四周散去。
“死、死了?”
“这一看就是中毒而死的吧!”
“是他们,他刚从他们那走来就死了!”
“天呐,死的好惨……”
众人众说纷纭,楼中的姑娘小侍们全都面带惊恐地看着时浅渡二人。
但凡是秦楼楚馆这种地方,都跟当地的官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何况是最有名教坊戏院。
楼里的老妈子很快就从外面找来了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官老爷,带着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匆匆赶来,把现场围住。
老妈子指着时浅渡跟池慕白两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李大人,您看这这这……他就是给这两个人送了个酒的功夫,就死得这么惨哟!李大人,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李大人冷哼一声,蹲下看了看小侍的情况。
几秒钟后,他起身大手一挥,说道:“竟然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杀人,这两人有着重大嫌疑,先押起来,待明天细细审问!”
池慕白眉头微敛。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他们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杀死一个小侍?
而且这个李大人,连具体情况都没有了解,就这么鲁莽断案么?
见侍卫上来就要按住时浅渡,他身形一晃,几下就将一个侍卫踹出好几米远。
伸手护在了时浅渡身前。
李大人气得鼻子直冒烟,口中的话咄咄逼人:“大胆!竟然还敢公然反抗,你们若是无罪,那随我们走一趟又如何!这般无理,想来是脱不了干系!快来人呐,押走!”
“我说李大人,你怕是不知道,自己要押走的这位是谁吧?”
熟悉的声音从戏院门口响起。
围观的众人立刻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
李大人回头一看,见到了他们江南地区鼎鼎有名的富商,原本气急败坏的脸上顿时扬起了笑容:“这不是袁公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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