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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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浅渡心软了两分, 低笑一声。
才刚爬上床,小哑巴就一股脑地往她怀里挤。
身子轻轻嘚缩着,红唇紧抿。
每响起一声雷,小哑巴就往她怀里多钻一份。
这可比平时主动不知道多少倍。
她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越发觉得怀里的小家伙, 就像只温温软软的小动物。
“别害怕, 有我在呢,你睡吧。”
“嗯。”
小哑巴轻应一声, 手指紧紧抓着时浅渡的衣裳。
身子被人温和地揽着, 温度透过衣服,渗透到皮肤之中,一片暖意。那种暖意好像把他整个人与外界隔绝开,将他纳入羽翼之下, 为他遮风挡雨。
他忍不住想, 如果能在儿时……
就碰到将军就好了。
【真希望能在小时候就遇到将军。】
【好在现在遇见也不晚。】
【希望以后的每个雷雨天……不,每一天都能和将军在一起。】
这回的心声多了一丝湿漉漉的水汽,还有小心翼翼的期待。
时浅渡轻抚着小哑巴的脑袋,喉咙里轻轻地哼了几句不知名的调子, 渐渐地感觉到,小哑巴身上的抖动一点一点儿地归于平静。
他睡着了。
呼吸平稳,随着一呼一吸, 唇瓣微张着。
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池慕白纤长的睫毛, 精致的鼻子和张张合合的唇,毫无瑕疵的皮肤白净软嫩到能掐出水来,恬静安然,干净清白, 像是不谙世事的婴孩。
她张口,牙齿用很轻的力道咬住他柔软丰润的唇,缓缓地摩擦。
小哑巴似是有所察觉,嘴唇蠕动两下,倒像是在回应她。
她弯弯唇角,故意欺负人似的,又咬了两下。
他睡得倒是挺快,十分钟前还嘚缩成那样呢,现在一闭眼就睡着了。
真想故意把人给亲醒了,好好欺负欺负他。
窗外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池慕白的脸。
闪电突袭,他在睡梦中也不太习惯,长睫颤了颤。
“嗯……”
似是感到不安,他轻哼一声,又往时浅渡怀里钻了一点儿。
时浅渡盯着他微肿的唇,半晌,垂眸收回了视线。
一抬手,拽开了束在床边的绳子,床帐便散落下来,遮住了外面的光亮。
小哑巴这么害怕雷雨闪电,就饶过他吧。
又没有深仇大恨,在他最恐惧的地方故意欺负人,这就有点儿过了。
深秋中,一场秋雨一场寒。
暴雨之下,寒意从外面逐渐渗透到房间里,微凉。
怀里的人像是个软乎乎的小暖炉,掐腰抱着,舒服极了。
她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这才渐渐睡去。
……
庭院中的树叶黄了,随着凉风,被卷落在地。
偌大的将军府中,奴仆不多,只零星几个,还没有来得及扫洒。
池慕白一身月白的锦衣,手持木刀,动作轻盈灵动。
脚下一扫,落叶随之在空中飞舞,洋洋洒洒。
他日日勤学苦练,自身又极有天分,不出月余就已经把时浅渡交给他的招式与一些古籍中的刀法熟记于心,并且融会贯通。
持着木刀的手腕翻转,动作如行云流水,无一丝沉重之感,好似浑然天成。
“我说三弟……”
“将军就连刀法武功都交给你了,对你这么好,想来是非常看重你的。”
“吏部的官员任免情况,今天上午已经出来了,我看了好几遍都没看见我的名字……”
“中午等将军回来了,你务必帮我问问,官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吏部那帮人没把话带到吧?”
“……”
“池慕白……!”
“长兄如父,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你别以为自己现在受宠,就能一直受宠!”
“你读书也不少,应该知道,池家强大才能为你以后巩固地位。”
“不为你哥哥我做打算没关系,你总得为自己以后做打算吧?”
“你知不知道,今天袁家老爷子又去找是将军了……?”
池兴然的话音还未落下,池慕白握刀的手蓦的一紧,木刀“噌”地在空中化出一道弧度,刀尖直指池兴然——
池兴然脑子没能反应过来,身体却先行感觉到威胁,僵硬在了原地。
冷汗在那一瞬间从额头上滚滚而落,滑进鬓角。
下一秒,身后的几片树叶被剑气平齐斩断,无声地飘散落地。
池慕白将木刀收到身后,冲自家大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他神色自然,目光如镜,像从前一样干净透彻,不卑不亢,跟池兴然脸上气急败坏又不敢大吼大叫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收起刀走到庭院中供他读书的书桌前,他执起笔,写了字条,递给池兴然。
上书:我如今即便不在将军府上,自己也有能力在世间求生,大哥若没了父亲呢?
这不就是在骂他,没了父亲和家族庇护,就是个没用的酒囊饭袋么!
“你……!”
池兴然想发火,但终是没敢骂出声。
混蛋!狐假虎威倒是有一套!
等他混出点名堂来,绝对要这小子好看!
他在心中暗骂,恨得牙痒痒。
想到自己在家中受宠,可却是没有太多真才实学,要不也不至于需要求时浅渡……
要不是还得求人,他才不会在这里受气!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大哥这不是也想谋求个一官半职的,给父亲少点负担么!刚才是大哥说得着急了点,三弟你别在意。”
池兴然在这边说好话,池慕白却有些走神。
他站在树下,看着秋黄的树叶从枝头落下,在空中打转翻圈,最终没入满地秋色之中。
心里想的是那句“今天袁家老爷子又去找是将军了”。
纸上写“我若没了将军宠爱,自己有能力在世间求生”,倒是他说了大话。
如果有那么一天,将军真的对他倦了厌了,瞧上了别人……
他恐怕会苦涩到郁结于心。
“池……三弟,你在想什么?”池兴然不耐烦地蹙蹙眉头。
曾经可以毫无忌惮地对池慕白拳打脚踢、克扣伙食衣裳,如今却还要看人脸色,被一个处处不如他的哑巴低了一等,心里受不了这个气。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怒意冲冲的话说出口。
“咱们兄弟可要一条心,才能求得未来的荣华富贵啊!”
池慕白回过神,原本舒展着的眉毛微微敛起。
可是,他不想要荣华富贵。
只要一直能跟将军在一起,他就满足了。
池兴然瞧见他蹙眉,猜想着自己是戳中了点,心道有戏。
他便又继续开口:“不然等时将军厌倦了你,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嗤,我看看是谁在这儿胡言乱语。”
清亮的女声传来,时浅渡顺着小路一路走来,经过池兴然时,放慢了些脚步,睨他一眼。
池兴然下意识地一抖,脸上再也笑不出来,脸色越发难看。
他的官职,不管现在是求池慕白还是求谁,最终还是要求到时将军身上,可他在背后说时将军的不是,竟然还被听个正着!
“时将军……我刚才是吓唬三弟玩呢……”
池慕白见到时浅渡,平静的眼里多了两分光亮。
他小跑两步来到时浅渡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现在越来越冷了,将军的手好凉。】
【帮将军捂一捂。】
他这么想着,用双手捧上了时浅渡的,帮她暖手,还不忘冲手心吹吹热气。
“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外人随意进府么?”时浅渡侧头瞥向旁边杵着的张总管。
“这……”小厮快速看了看池慕白,得到正向的回应后,小声解释道,“将军恕罪,是池公子说,可以把人请进来的。”
池慕白点头,在时浅渡手心写:是我这么说的,将军不要为难他们。
【自己家里的破事,总是麻烦将军不太好。】
【要是能自己解决掉,省的打扰将军。】
【将军不会生气吧?】
“既然是这样……那算了。”时浅渡冲张总管摆摆手,“送客吧。”
池兴然还以为,时浅渡说完了就会跟自己说话了,没想到只等到一句“送客”。
他一下子就急了:“将军!将军!您之前说,我官职的事已经跟吏部说过了,可他们那帮人没有按照将军的吩咐办啊!今天吏部公示官员任免情况,我不在上面,他们对将军阴奉阳违的,将军就这么算了么!”
他这是用激将法,想让时浅渡对吏部的官员生气,好能为自己去谋个职位。
时浅渡转身看向他,轻笑道:“他们没有阴奉阳违啊,是我跟他们说,官员任免,要各凭本事,我不想在选举名单上看到有名无实的人。”
“什么?!”
池兴然的火气一股脑蹿了上来。
当时在皇家猎场,时浅渡的话竟然是这个意思?!
时浅渡地位这么高,整个朝野所有官员在做事之前,都会看她的脸色行事,这种话一旦从她嘴里说出去,那以后岂不是无论如何,吏部都不敢任用他了?
可恶,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
他差点就把真心话骂了出来,想着离开家之前,父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他咬咬牙,强迫自己再忍受这一次。
他压着气说话,从语气里能听出强压着的不忿和恼怒:“时将军,三弟好歹也在你府上伺候了这么长时间,对我们池家这样,恐怕不太厚道吧?”
“伺候我的是池慕白,又不是你,我对他好就行了。”时浅渡弯弯唇角,“还是说,你也想来将军府上伺候我?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上的。”
“时浅渡,你!伺候女人那都是下三滥的贱骨头才会去做的事,谁愿意伺候你,你别太自以为是了!”池兴然顿时感觉被人侮辱,气得脸都绿了,“故意为难我,对你有什么好?!”
他被两个小厮死死地扒住双臂,往门口拉扯,还在继续大吼:“是不是池慕白让你故意报复我们池家的?池慕白,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肯定是池慕白,勾引了时浅渡之后,又说他们池家的种种不好!
吃着他们池家的米面长大,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池慕白,你也不想想,是谁把你送到将军府上给你锦衣玉食的!”
时浅渡一抬手,两个小厮立刻停住脚步,把池兴然一把按倒在地上。
她前行几步,蹲在地上,垂眸看着池兴然。
“首先,给池慕白锦衣玉食的是我不是你们,你们只是想把他卖了换自己平安富贵,别偷换概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是多大的恩德呢。”
“其次,还报复你们……呵,不把官职送给一个饭桶,就是报复你对你不好了么?”
“你要是这么想知道被我报复是什么滋味……”
她嘴角上扬,笑得很是好看,眼神却是凉的。
“我也不介意让你体会一下。”
“……!!”
池兴然被扑面而来的杀气吓得脸色苍白,费力地咽了咽口水。
这个杀神煞星,三两刀就能杀光他们全家……
回想起那些血腥冲天的场景,他忍不住发抖,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时浅渡眼珠一转,看向小厮。
小厮立刻意会,提起人就给拉出了庭院,丢到外面去。
眼底变得清净,时浅渡舒坦了。
她转身垂眸,刚好瞥见了桌上那张写着字迹的黄麻纸。
“我如今即便不在将军府上,自己也有能力在世间求生……”
刚把那行字念出来,池慕白便过来抢。
她快速收手,眉头扬了扬:“怎么着,还想以后偷摸摸地逃跑不成?”
当然不是!
池慕白立刻在心里反驳,抢不到纸条,着急得很。
他忙不迭地在时浅渡手心写:这么写只是想气气我大哥,我真的从来没有想离开将军府的想法!
【怎么总是不小心叫将军误会。】
【将军应该会听我解释的吧?】
【可恶,以后再也不写这种话出来了……】
小哑巴的脸急的皱巴起来,忧心忡忡。
时浅渡搂着他的腰,把人拉近怀里:“早知道这样,我是不是应该少教你一点儿?让你呆呆笨笨的只能依附于我……就省的你想逃跑了。”
“……!”
池慕白怔怔地眨了眨眼,心花怒放,唇角忍不住往上翘。
将军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让他离开将军府吗?
【将军这么喜欢我的啊。】
【怎么办,好想笑……】
【不能让将军知道我很开心,不然将军会不珍惜的。】
小哑巴的小心思是真的不少,羞赧又欢喜地念叨着。
时浅渡伸手戳在他的唇角,往上扯了扯嘴唇:“看出来你想笑了,想笑就笑嘛,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真的吗?】
池慕白这回是彻底绷不住了,少有强烈情绪展露的面容上,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笑得露出了一小排白白的牙齿。
在时浅渡的注视下,扑进了她的怀里。
几个月过去,他在将军府上好吃好喝的,不仅涨了肉,还涨了个子。
原来跟时浅渡差不多高的小哑巴,现在已经比她高出好几厘米了。
他自己也伸手比划了比划,手掌从时浅渡的头顶比划到自己的脑袋旁边,发现刚好到眉骨的位置上。
【咦,我好像比将军高了一些。】
【最近涨了不少个子。】
【以后是不是能借助身高优势,在将军欺负我的时候,欺负回去一点呢?】
“你这是比划什么呢?”时浅渡挑挑眉,感觉到权威被挑衅,轻拍下小哑巴的手,“不会是涨高了一点儿,以后就不听我的话了吧?”
【哪有,我才不会这样。】
【将军怎么跟知道我想什么似的。】
【我最多只是想一想嘛。】
池慕白立刻在心里反驳,抓着她的手,认认真真写道:我永远都听将军的话。
“哼,这还差不多。”时浅渡牵住他的手,把他往房间里拉,“有身新衣服,你过来试穿一下,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调整,过几天入宫就穿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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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是当朝皇上的寿辰。
南下之后的第一个寿辰,自然要好好地庆祝,宫中各部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筹备,光是拟定菜单,就花了好大的功夫。
同时,皇上便早早地就吩咐,凡是五品以上官员,皆可以入宫赴宴,还让礼部拟出了官员家属的随行名单,一早就传达下去了。
将军,我有点紧张。
池慕白穿着新衣,在时浅渡手上写字时,手指紧紧地攥着。
他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心头惴惴不安,生怕惹出祸事。
“有什么可紧张的。”时浅渡好笑地抚抚他的头,扯扯嘴角,说得无比轻巧,“反正你无论犯了什么事情,有我在,就不会有人不长眼地挑你的错。就算是你把筷子摔在皇上面前,满朝官员也都会给你跪下求情的。”
“……”
这属实是嚣张了些。
池慕白有点想笑,脑海里竟是浮现出了众多官员纷纷为他跪下求情的模样。
他“刷刷”地摇摇头,又写:我不会做这种出格的事的,将军以后也不要这样说了,免得被有心人听到,对将军不利。
【将军太张扬了。】
【虽然是很感动,但这样对将军真的不太好。】
【不过……确实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这就是所谓的“有恃无恐”吗?】
时浅渡浑不在意:“听到就听到嘛,我会怕谁不成。”
而且,她也没想一直当什么将军,就算所有人都捧着她,也不够自在爽快。
此时宴会还未正式开始,皇上也还没到,不少官员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攀谈。
远远地,就见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向他们这边走来。
“时将军。”
池昌德向时浅渡行了个礼,表情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开口时也不那么利索。
“池某今天……是想就上次小儿池兴然的事,向将军道歉。”
自己最宠爱的大儿子在将军府受到折辱,他也气得够呛。
可生气能有什么用?
他是前朝官员,能生存就已经不容易了,对于时浅渡,他更是招惹不起。
所以,就算再觉得欺人太甚,也只能舔着脸、忍着气过来赔罪。
今天他是带着池兴然一块儿来的宫宴,可池兴然说什么都死活不肯过来给时浅渡赔罪,他也是气得半死又无可奈何。
只能怪自己,从前把儿子给惯坏了。
时浅渡摆摆手:“道歉就免了,不过池兴然的职位,你也不必再跟我多说些什么。”
她心情正好着呢,可不想有人坏了她的心情。
以前她问过池慕白的意见。
池慕白不太喜欢池家,尤其不喜欢总对他严厉惩罚的父亲和处处刁难的大哥,跟他们没有太多情分可言;可是他也感谢池家对他的生养之恩,不想刻意地报复。
如果对方不主动招惹,他就不想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总而言之,他们相互当做对方不存在,视同陌路就好了。
时浅渡愿意尊重他自己的意见。
“将军,小儿不懂事,您宽宏大量、气度斐然,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啊。”
池昌德仍然不甘心,站在原地不肯走。
他比时浅渡大了不少岁数,现在肯站在这里,确实是做了不少心里斗争,很难跟一个小辈这么开口。他年岁不小了,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他的大儿子,要是等以后,他年迈辞官,想要再运作就难了,所以现在,就算是把一张老脸都豁出去了,他也得为自己儿子谋求一下将来。
“慕白,你也表示一下,是个什么看法?”
他就不信,这个儿子会在这么多人的热闹场合,表示自己不愿意帮家里——一旦做出半点这样的表示,池慕白的名声甚至是时浅渡的名声,都会受到不少舆论的影响。
就是为了时浅渡,他也觉得池慕白一定会说点好话。
然而,池慕白指指自己的嗓子,又摆了摆手,接着便垂头下去,没有动作了。
“说不了话所以不说了”这样的意思都快写在脑门上。
池昌德头疼地要命,还要继续说些什么。
这时,袁时旺双手揣在袖子里,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不咸不淡地说道:“池大人,池大公子不懂事,可您应该是懂事的啊,难道还看不出时将军此时不太愿意提起此事吗?你至少让时将军缓缓嘛,思考思考消消气,不然……”
他凑近池昌德一点儿,压低声音:“逼得太紧了,将军更不会帮你们了。”
这话说的还算是中肯,但池昌德知道,袁时旺这是在故意奚落他。
袁迪被送上将军府反被退回的时候,他还得意过、笑话过袁时旺,没想到还没高兴几天,真就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他反倒成了被笑话的人了。
他不甘心地咬咬牙,又无可奈何地松懈了力道。
“袁大人说的是,那池某就先不叨扰时将军了。”
他说完,多看了袁时旺好几眼,甩袖离开。
“你又是什么事?”时浅渡挑眉看向袁时旺。
这还没送走一个,就又来了一个。
袁时旺“嗐”了一声,好声说着:“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看到将军被人缠着,看不下去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扫了两眼池慕白。
心里纳闷地“嘶”了一声,心说自家二儿子怎么看都比池家这个小哑巴漂亮好看,将军怎么就没瞧上呢?
就算池昌德跟池兴然没从将军这捞到明显的好处,可他知道,只要池慕白这一层关系还在,就不会有什么人主动对池家不利,这是给他门池家挡了多少事多少灾啊,这家人竟然还不满足。
要是他有这一层关系在,他怕是都要笑醒了。
“对了,时将军,小儿袁迪……”
他四周一看,发现袁迪竟然没跟着自己过来,心里暗骂一声,陪着笑把不远处的袁迪给硬生生地扯到时浅渡面前。
“小儿袁迪从小就不学无术的,长这么大没干过多少正经事,可前几天竟然突然说,想要经商试试,还求着我在京城盘下一家铺子……”
袁迪心里一惊,耳根顿时红成一片,拽着自家老爹就想走。
袁时旺用力打在他手上,压低声音:“你这孩子,拽你爹干什么?”说完又笑着看向时浅渡,“这都多亏了将军的提点啊,说起来,小儿确实是把将军说的话都放在心上了。”
他是读书人,自然不想让儿子经商。
不过这二儿子从来不干正事,就知道在家坐吃空山,能让他找点正事做,就算是经商也不错了,又能借此事跟时浅渡拉拉关系,何乐而不为?
袁迪此时此刻,脸上已经涨红到没法看了。
他爹说这些干什么!
让时浅渡知道,他的脸往哪放?!
他矢口否认,咋咋呼呼的:“我才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呢!爹,你别乱说!”
说完,还偷偷瞥了时浅渡一样。
一方面不想让时浅渡知道,可另一方面,又想让这个女人鼓励他两句,跟他说点好话。
他一定是脑子生病了才会这样,可恶!
池慕白的视线在时浅渡、袁迪和袁时旺三人身上转了两圈,心里警钟敲响。
他牵住时浅渡的衣袖,不轻不重地扯了扯。
【他肯定是喜欢将军,不过是口是心非,欲擒故纵的把戏。】
【不过也没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得把他们的想法掐灭在摇篮里,让将军少跟他们接触一点。】
他防贼般盯着袁迪,又缓缓晃了晃时浅渡的胳膊,似是撒娇。
“他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那就好好干。”时浅渡笑看了池慕白一眼,“我家小哑巴吃醋了,不想我继续跟你们说话,失陪了。”
说着,转身领着小哑巴入座自己的席位。
池慕白顿时感觉好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害臊地不敢回望别人。
他偷偷地在时浅渡腰间戳了好几,以表示不满。
什、什么嘛……
就算真是他吃醋,将军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好像他是个妒夫一般。
【……好吧,我就是妒夫,看不得别人在乎将军。】
他扁扁唇,端坐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拧巴在一起。
在心里细数自己的不足。
又善妒,又不够好看,而且还……是个哑巴。
不过,将军以“小哑巴”称呼他的时候,他完全没觉得有任何鄙夷的情绪,反而……很亲切很亲切,好像他被捧在手心似的。
真奇怪,他从前最不喜欢有人叫他哑巴了,可换成将军,他竟是有些喜欢。
而且,只是被他拽拽袖子,将军就二话没说,不再跟袁大人攀谈了。
那时候,袁迪的脸色难看的很呢。
将军对他可真好啊。
思来想去,所有的思绪都围绕着时浅渡。
最后,他把自己哄得倍儿开心。
没过多久,皇上驾到,宫宴正式开始。
随着一声吩咐,精致的菜肴被宫女太监们一一奉到桌上,色香味俱全。
在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甜烧白被轻放到桌上时,时浅渡的眼神就粘在上面不离开了。
数道正常咸口的菜品中,有一道甜口的食物,足以让她犯馋。
她立刻夹了一筷子,果然入口鲜香甜糯,味道极佳。
池慕白见了,不禁抿唇浅笑,心说将军还是这么喜欢吃甜食啊。
看将军吃得开心,他都馋了呢。
于是抬手,想去夹一筷子,却被按住了手腕。
他有些疑惑,望了时浅渡好几眼。
【有那么好吃么。】
【好吃到将军小气地不给我吃?】
越是这么想,他便越觉得馋。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去做时浅渡不喜欢的事情。
没有犹豫,直接乖乖地放下了筷子。
【既然将军喜欢,那就都留给将军吃吧。】
时浅渡一连吃了好几口,突然一顿,放下了筷子。
她蹙蹙眉头:“我离开一趟,你先慢慢吃。”
说完,都没有等池慕白回应,便急匆匆地起身,走向了距离宴席最近的宫殿。
一路上,她脚步匆匆,四周的动静都入不了她的耳。
才走进一间偏殿,还没来得及关门,就有一道黑影蹿上前来。
“时将军这是怎么了,来这边的偏殿做什么?”
池兴然撑着门,不让时浅渡关上。
他脑子不怎么好事,但蛮力还不小,门间的缝隙竟是被他越推越大。
时浅渡脸色微沉:“你不在宴上,跟我来这儿干什么?谁允许你私自过来的?”
“我也是看将军身体不舒服,这才一路跟来。”池兴然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猥琐,直勾勾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那种黏黏糊糊的视线让人非常不舒服,“将军身上应该很热吧?松松软软地,一点儿力气都用不上,是吧?那药性还是挺大的,很难受吧,不过没关系,待我帮将军纾解……啧,不对,以前我苦苦哀求将军时,将军总是那么猖狂,今日,不然换将军求我吧?”
他笑得很得意,就是再厉害的人,中了那种媚药也只能变成浪荡的妓子。
早就想试试这种位高权重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了,想想事后时浅渡的表情、池慕白的表情……一定都非常近精彩吧。
母亲说了,如果能让时浅渡这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那以后的一切,不就更好说了么。
他伸手去摸时浅渡的脸:“将军,你求我一句,我保准比池慕白那小子更让将军满意……”
可惜手没能碰到时浅渡,话也没能说完,便被一脚踹飞了出去,在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才鼻青脸肿地停下。
他疼得吱哇乱叫:“好疼!你你你……你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力气?!”
时浅渡的神态一改方才,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都听见了么?”
话音一落,几个宫中的大小太监从黑暗中现身,纷纷叩首在地。
为首的那个说道:“奴才见时将军离席,唯恐将军是身子不适,不敢怠慢,所以跟上前来,却不慎发现,是池家的池兴然妄图对将军不利。”
“什……!”
池兴然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个半死,上一秒还得意猥琐的表情,霎时间变得满脸菜色,瞳孔微缩,连滚带爬地后退了几米远。
他看到时浅渡那风轻云淡的笑容,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故意给他来的瓮中捉鳖!
连骂人都来不及,他转身就想跑,被扑上来的人按了个严严实实。
今日若是事成,被群臣当场看见,那自然是好说,时浅渡总不能恼羞成怒地杀了他。
可没成的话……
“时、时将军,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刚才是鬼迷了心窍了……!”
时浅渡一弹衣袍,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这张惊惧到变形的脸,看他一下一下地拿脑袋磕地,饶有兴致地欣赏了半天。
半晌,她弯弯唇角:“你不会真以为,以你的那点儿能耐,能买通宫里的人给我下药吧?”
正在疯狂磕头的池兴然蓦的停下,缓缓抬起头来,目眦欲裂地死死瞪视着她。
“所以,你是故意让人答应我……时浅渡!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婊……唔!”
时浅渡恶趣味地摸摸下巴,瞧着池兴然脸上的表情由淫猥下流转为惊惧交加,又由惊惧交加转为满腔愤恨,双眼中盛满了怒火,却对她毫无办法。
看够了耍猴一样的表演,终于兴致缺缺地摆摆手,立刻就有人上前给他堵住了嘴。
“你也真是不怎么聪明,在宫里也敢随便动手,以为这是你家里吗?”她轻笑,“今日是皇上的寿辰,本不应该扫了皇上的兴致,但我私自处置朝廷命官的嫡子总归不合适,你们就带他去见皇上吧,我过一会儿再回去。”
几个宫人都是机灵的,自然知道怎么说,拉扯着池兴然离开了。
时浅渡还笑眯眯地冲着池兴然被拖走的方向挥了挥手,表情怎么看都有些幼稚。
待几个人消失在她视线里,心情心情愉悦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钓鱼执法,真的是屡试不爽啊。
对方想跟她玩玩,那就玩玩嘛……只要别玩不起就行。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迈着愉悦的步子回到了宴席上。
那边静的可怕。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传来了杯子碎裂的声音。
“给朕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这基本就等于死刑了。
池兴然吓得嘴唇打颤,话都快要说不出来,脸上鼻涕眼泪横流。
“皇上,这都是小人的母亲提议的啊!”
“皇上饶命啊,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被母亲说得鬼迷心窍了!”
“爹,你救救儿子!爹!”
池昌德这个时候哪里还敢说话,一下子甩开被死死揪着的衣袖:“孽子!你还狡辩!”
别管真是夫人提出来的,还是这个孽子提出来的……
他们就真以为时浅渡会中这种雕虫小技么?!
亏他还三番五次地提醒,不要自作聪明,搞什么小动作!
他虽然算不上是一世英名,可一直以来处事圆滑,可以说是最懂得明哲保身,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混蛋!
这是非要拉着整个池家数十口人陪葬么!
他又气又怕,两种心情挤压在一块儿,都顾不得心疼这个宝贝儿子了。
“爹!你救救我……”
池兴然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了宴席上。
皇上表情不悦,瞥见了回来的时浅渡,这才缓和了些许。
嘘寒问暖了好几句,见时浅渡确实没什么事,这才说道:“都继续吧,不必拘着。”
跟商量好一块演戏似的,寂静无声的宴席,在一瞬间喧杂起来。
官员们说的说笑的笑,压根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时浅渡坐回位置上,瞥了池慕白好几眼。
小哑巴安安静静的,脸上并无兄长面临死亡的难受,也没有对她的担心。
她有些不满,撇嘴:“这么大的事,你倒是坐得挺安稳。”
池慕白手指上沾了水,在桌上写字:将军不是早就知道,那道甜烧白有问题么?
不然,又怎么会不让他吃。
知道将军从头到尾都是神志清醒,不会受人伤害,他当然不会慌张。
至于他的大哥,也是罪有应得。
不管背后是否有将军的手笔,若大哥没有半点歪门邪道,谁又能用这种方法害的了他呢?
他从小就受大哥的欺辱,要说兄弟情谊,确实是没有。
所以这会儿,他非但没觉得难过,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爽。
这种想法好像不太好,他得隐藏的好一些,不能让将军发现他的坏心思。
“你这都能看得出来啊。”
时浅渡有些无趣,她还以为自己能看到小哑巴急急忙忙地问她是否有事呢——她喜欢看小哑巴焦急的模样,他那张平静的脸上,露出越多表情,她就越高兴。
可惜咯,她家小哑巴太聪明了,一下子就看透了。
池慕白悄声抬眼四处张望几下,见没有人看着他们,便在桌下牵起了时浅渡的手,在她手心写字道:将军没有刻意向我隐瞒,我才能看得出来。
【如果将军想瞒我,我又怎么能看得出呢?】
【这只能说明,将军并没有把我当外人。】
小哑巴的心声一直断断续续地响着,他脸上神色变化不大,看起来十分的平静。
只是,那些心声却慢慢、慢慢地,变得有点走了味。
【早知道甜烧白里有那种东西,应该让将军多吃一点。】
【不对,不能让将军难受。】
【我就不应该听将军的话,应该偷偷地多吃几口。】
【这样的话……怎么看就都只是意外了。】
【将军不仅不会怪我,可能还会比平时更怜惜我。】
时浅渡侧头看着外表上一片乖巧平和、安静内敛,连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的小哑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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