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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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弄脏?】
池慕白过去在家只读正经书, 平日很少出府,几乎不认识尚书府之外的女子,对于男女之事了解太少,是真的没能明白话中的深意。
被人揽在怀里, 两人的肩膀轻轻抵在一块儿, 时将军的手臂圈着他的腰。
距离和姿势都很亲密, 超过了一般的范围。
不过他没觉得反感,反而有些小开心, 控制不住地害羞。
【将军要把我踹到水池里去吗?】
时浅渡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她懒洋洋地靠在少年身上, 笑问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还踹到水池里。
弄脏是这个弄脏吗?
【嗯?将军怎么突然夸我……】
【不过可爱是夸小孩子的,我已经成丁了,不再是小孩子。】
池慕白的嘴唇轻抿着。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悄咪咪地抬起,动作极轻地抓住了时浅渡后背的衣裳。
时浅渡察觉他的小动作, 脸上笑意更甚。
揽着小哑巴的手臂紧了紧。
小哑巴真是太天真纯情了。
不过也是, 这个时代没有网络,没有某些教育课程,池慕白又没机会去秦楼楚馆“体验生活”,对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了解太正常了。
这么干净的人啊……
她在心中感叹一声。
故意欺负人家, 好像太坏了点。
池慕白站在原地没有动,就那么乖乖巧巧地被抱着。
抓着时浅渡衣服的手缓缓下移了些,最终学着时浅渡的样子, 也搂住了腰。
【时将军抱我,我回抱一下应该合理吧。】
【将军腰真细, 抱起来很舒服。】
【就是将军身上的脂粉味太明显了。】
【不喜欢这个味道。】
恢复了清澈的声音响起在耳畔,一口一个“将军”地唤着,这称呼早就从最初的恐惧逐渐变了味道,亲亲昵昵的, 好不勾人。
时浅渡眉眼带笑,被这些小心思和亲昵的语调取悦到了。
而且,她总觉得小哑巴有点吃醋。
既然被说身上的脂粉味太重……
时浅渡松开了池慕白的腰,缓缓站起来,说道:“我身上沾了不少脂粉味,太熏鼻子了,我先去换一下,一会儿再来见你。”
她状似不经意地注视着池慕白的脸,果不其然看到有欢喜一闪而过。
池慕白点点头,在桌上写道:将军,我去书房读书。
他抿抿唇,掩盖掉唇畔的笑意,步伐异常轻快地转身离开。
原来将军也不喜欢那种味道啊。
这么看来,必然也不会喜欢酒楼里的小侍咯?
他没有细想心中的欢悦从何而来,在去书房的路上没忍住蹦跶了一下。
将军真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啊。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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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浅渡换了一身新衣踏入书房时,池慕白正坐在书桌前读书。
他平时读书总是背脊挺直,一本正经的,对书本和知识学问都很尊敬。
这回破天荒地不那么板正,眼睛亮晶晶的,还用舌舔了舔唇。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时浅渡负手走到桌旁。
将军。
池慕白在心中轻唤,眉眼弯弯。
他起身迎了一下,把角落里的椅子搬到桌前,供时浅渡坐。
接着,又在黄麻纸上写下一行小楷,如今的字迹比起刚入府时,显然变得俊秀了些——自从到了将军府,他的待遇比从前好了不知一星半点,府上的笔墨都随便他用,每天连上两小时的字,进步不少。
时浅渡扫过黄麻纸。
上书:方才读书,书中写到京城中龙须酥、藕粉桂花糕、糖蒸酥酪、栗粉糕菱、鸡油卷儿、杏仁茶奶等等数种小吃,被勾得有些馋,这才忍不住笑。
池慕白没有立刻撂下笔,略顿片刻之后,继续在纸上写道:不知道将军明日下朝回来,可否为我带回来一点?
写完,他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瞥了时浅渡一眼。
一副馋虫被勾出来的样子。
“还用带回来?直接带你出去吃不就行了么。”时浅渡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红木桌,想明天的安排,“明天正好事情不多,你等我下朝回来,带你去外面逛逛。”
这回,池慕白的眼睛彻底亮了。
去外面逛逛?
真的可以带他出去吗?
他立刻将毛笔重新蘸了墨,在纸上飞速写下几个字,字迹都变得潦草了。
【真的可以吗?】
时浅渡点点头,不假思索道:“当然了,有什么不行的。你如果喜欢出去玩,我不在府上也可以叫人一起陪你出去,自己注意安全就行。”
出去一趟就这么高兴,小哑巴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她有些好笑:“一件小事而已,怎么还开心成这样。”
池慕白微张着口怔了怔。
见时浅渡发自内心地没觉得这有半点不妥,蓦的想到了过去的种种,心尖一软,眼眶发热,无言的感动与温暖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咬咬唇,忽而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随着潄漱的声音,黄麻纸上留下新的字迹。
【我从小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家人都认为我不详,觉得我给家族丢人蒙羞,不愿意让我出门,甚至不想把我的存在介绍给其他人,各种宴会聚会我也不曾有机会参与。】
【所以,过去在尚书府时,很少很少去外面。】
写完了自己过去的经历,他觉得这有些卖惨的嫌疑,好像故意惹将军怜惜似的,便又补充了一句——
【从前我也不是很喜欢去宴会,那些世家子弟总是嘲笑我,还会拿石头丢我,我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自己在家读书也挺好的。】
时浅渡能想象得到,一个母亲去世又被父亲厌恶的哑巴庶子,在这个时代会过得多么凄然。
她难免浮出一丝恻隐之心,面容柔软了些许。
“那你自己想出门去吗?”她问,“当然,你跟我出去,不会叫人嘲笑欺负你的。”
【想!】
纸上这么写道。
少年目光坚定,掩饰不住飞扬期待的神采。
他已经被关在尚书府太久了,好似井底之蛙,只能望见头顶上那一片天空。那日被父亲送到将军府上时,他们穿过荒凉的街市,满目疮痍,完全没能感受到儿时曾经见过的繁荣,也正因为如此,对热闹街市的期待更甚了。
他也想像普通人一样,能够自如地外出,亲眼见到世间繁闹。
时浅渡伸手揉了揉小哑巴柔软的发:“好,那明天我下朝后尽早回来,你在府上等我。”
池慕白肩膀微缩,略含羞意地快速瞥了她两眼。
他能感受到这种动作中的亲昵,也不反感这种亲昵,甚至是喜欢。
心尖微动,雀跃暗藏。
他低垂下眼眸,轻咬红唇,提笔书写。
【好,我等将军回府。】
……
繁复华贵的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
时浅渡没有下车,撩开车帘往出府迎接的张总管身上一瞥:“直接让池慕白出来吧。”
“这……”张总管上前解释道,“将军,方才池公子嫡母刘夫人前来拜访,有话想对池公子讲,此时两人应是正在庭院中,还未讲完话。”
“她来你们就让进?”时浅渡蹙眉。
张总管俯首答道:“将军,池大人在朝廷为官,刘夫人母族在江南依然有些势力与名望,母亲探望儿子实在是天经地义,将人揽在门外不让两人相见,确实不妥……如今已经有人说将军只手遮天,若再传出什么对将军不利的话,进献谗言,老奴怕时间久了,皇上会对将军有所不满。”
“行吧,这次就算了,以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时浅渡指指脚下的土地,“这儿也是我的地盘,没有我的准许,都给我拦在外面。”
“是,老奴记得了。”
门外几人都以为时浅渡要下车亲自进去寻人,而时浅渡一松手,车帘便隔绝开了车厢内外。
时管局系统打开,将军府庭院中的情形实时传递到眼前。
清瘦的少年一身月白色长袍,领口绣着腾云祥纹,玄青涡纹腰带束在腰间,绸缎般乌黑的长发规规矩矩地束起,配上一顶嵌玉小银冠,活脱脱一位受宠的世家公子模样。
他眉目清朗干净,面容平静地望着来人,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而对面,仪容华贵却显露出几分刻薄的女人端立着,视线在面前身穿精致素雅华服的少年身上来回来去地扫了数眼,又嫉妒又不屑,嘲讽暗藏。
她出身富贵,这个哑巴身上的衣裳,瞧上一眼就知道是当下最昂贵的面料,已经被吵出了天价,就是她,都没有几匹这样的布料……
看来池慕白是把时将军伺候的不错,这才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这小子倒是好福气,呵,一下子就攀上了高枝。
不过她又一想,再怎么穿得好,也不过是个男宠罢了,身上穿戴的那些东西,不过是靠着曲意逢迎、在一个粗鲁可怖的女魔头身下喘息谄媚得到的罢了。
呵,就算是个男孩,也跟他那个狐媚的娘一个模样,下贱不堪。
被池慕白干净透亮的桃花眼望着,她手指攥紧,在心中狠狠地不屑轻哼:装什么装,就是装得再有模有样,也更改不了他身上的一切都是靠着某些淫/荡法子索取到的这一事实!
刘氏暗骂数句,轻嗤一声,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刚才说的,你都听清楚了么?下个月吏部任免考选,你只要在床上吹吹耳旁风,你父亲也会从中运作运作,你大哥的事情,必然就能得偿所愿。”
她微眯起双眼,听闻永安郡主半年后便到了成亲的年纪,时将军如今大权在握,皇上也愿意参考时将军的意见,如果能……那以后的日子,就只会越来越好。
池慕白耳尖一红,眉头微敛。
在床上……吹吹耳旁风?
他早就与将军说过不愿以身体侍人,将军也准许他的想法,不仅如此,还处处好生对待他,这些于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又怎么好跟将军说起吏部任免考选之事?
刘氏从他脸上瞧出了明晃晃的“不愿意”。
这回为的可是她宝贝亲儿子的前程,见着池慕白这个卑贱庶子不乐意,浮于表面的端庄神态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刻薄尽显。
“池慕白,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攀上了高枝,就你这样低劣卑贱的庶出子,背后无权无势无所依托,还是个哑巴,在时将军眼里不过是个小小的男宠罢了,出不了多长时间也就玩腻了厌弃了……你要是这点儿道理都不懂,那我真是白白多看你一眼了。”
“你要记得,你就是死,也姓的是池,池家好,池家步步高升,你在将军府的地位才可能有些保证,这两方面是相辅相成的,不然等时将军厌弃了你,把你赶出府去,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池慕白被这两段话狠狠地锤了一榔头,心口一窒。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手指紧握。
他明白的,刘氏说得不无道理。
说到底,他就是个身份低微的哑巴,被父亲随随便便地送到将军府上,时将军见他容貌尚可、性情乖顺,便将他留下来。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时将军随手给他的。
时将军看他顺眼,他就能做将军府中无忧无虑的“池公子”;时将军若是哪天瞧他不再顺眼,想收回所有,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一句话,就能够让他一无所有。
对于时将军来说,他就是个小侍,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
开心了就陪他玩玩,打发打发时间。
想到这里,他鼻尖有些发酸。
突然就难过得很。
刘氏察觉出池慕白情绪上的微妙变化,心知自己的话戳到了对方,得意地掀起唇角:“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次的事情,你记得了吗?”
池慕白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一扬手,就差把“请你离开”写在脑门上。
刘氏不悦,不过为了自家宝贝儿子的事,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一同出府,远远地便见到华贵的马车停在门前,而时浅渡已经在马车中换好深煙色常服,此时懒洋洋地双手抱胸靠在马车上。
瞧见来人,她冲着池慕白招招手:“看来,我今天回来的有点早啊。”
池慕白见状,脚步加速,原本微沉的面色上露出欢喜之意。
他快步走到时浅渡面前,想礼貌地行一礼,却被猝不及防地拉近了一个暖融融的怀抱。
时浅渡搂着他的腰,瞧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笑着在他耳畔轻声道:“别动别挣扎,抱一小会儿。”
【我……没想挣扎呀。】
【喜欢将军这样。】
【不过,将军只是想做样子给嫡母看吧。】
池慕白心中一声叹息。
他回想起方才嫡母的话,搂在时浅渡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要是时将军不会厌弃我就好了。】
时浅渡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有刻意地抱太长时间,松开他的腰。
“走,我们逛街去。”她牵住小哑巴的手,回望了刘氏一眼,“夫人,慢走不送。”
刘氏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脸色不太好看。
不是传闻时将军性情狠厉么,就连池昌德也跟她说池慕白到将军府里不会过得多好,她这才一直以为时将军只是个粗犷低俗的武夫,可今天一见,竟然这般容貌秀丽,气质卓然!
这样出色又有权势的女子……
不知道池慕白这种跟他娘一样不择手段的狐媚贱人会不会想法子让时将军有了自己的子嗣。
啧,要是能让时将军怀上她儿子的孩子就好了。
马车从刘氏面前缓缓驶过。
擦身而过时,车窗的帘子被微风卷起。
时浅渡凤眸微眯,深谙的目光落在刘氏身上。
只一瞬的功夫,刘氏背脊一凉,额头上险些渗出冷汗。
那眼神太吓人了,仿佛是……在看一具尸体。
池慕白在车厢中坐地板正,双手搭在膝盖上,有些紧张。
以往在书房,虽说也是共处一室,但空间宽阔,跟马车中这种狭小密闭的空间完全不同。
现在同时将军距离这样近,空气好像都不正常地沉重,他不是很自在。
而且,嫡母的话也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荡。
他心里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闷之感不停地往外冒。
不希望将军抛掉他。
希望将军可以一直对他好,教他习武、读书。
他们可以一直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他是个聪慧的人,已经察觉自己同从前相比,心态有些不太一样了。
不过,他说不清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以前不敢想象的锦衣玉食和畅快生活,还是喜欢上了时将军这个人。
他想,或许他就是那种低劣的凡夫俗子,爱上了这种富足美好、不劳而获的生活,从而赖在将军府上不想离开了。
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谁不想拥有呢?
可这一切都是依靠着别人的的施舍赐予才得到的。
他突然忍不住唾弃自己。
原本刚刚到了将军府上时,还想着日后请求时将军赐他出府,靠着自己的本事在外赚钱糊口。
现在倒好,不出一个多月,竟然就沉溺在这种浮华的生活中了。
池慕白低垂着脑袋,心里很乱。
失落,自厌,不舍……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嫡母还要他去给将军吹耳旁风,他如今吃好的穿好的,已经承了很多将军的情了,如果不付出点什么……他实在没脸再去提别的要求。
更何况,这次的要求有关朝政,更是不能随意提起。
各种事情都堆在一块儿,思绪乱糟糟地,他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头绪。
时浅渡听了刘氏的所有话,大概能想象到小哑巴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开口问:“昨天听说出去玩,不是还开心得很吗?现在怎么一脸凝重,那刘氏跟你说什么了?”
池慕白张张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半晌,他摇了摇头,冲着时浅渡露出浅笑。
从前在尚书府中,那么多苦难艰难都坚持过来了,眼下情况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即便现在忧愁,心中所想的事,也不可能那么快解决。
好不容易出府游玩一次,还是好好地放松放松心情吧。
池慕白自己宽慰了自己,时浅渡反倒不爽了。
她皱皱眉头。
刘氏明明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这个小哑巴,竟是一丁点儿都不愿意跟她讲,哪怕藏着掖着地说一点,她也不会这么不爽。
既然不爽……那必然要搞点事情,欺负欺负这小哑巴。
她弯起唇角,拍拍身旁的空位:“你坐过来。”
池慕白抿抿唇,听话地站起身,想要挪到对面的位置上去。
这时马车一个颠簸,他随之一晃,本来在车厢中躬着腰,下意识地站稳时挺了下腰板,脑袋顿时磕在了车顶上,“呜”地轻呼一声,栽到了时浅渡的怀里。
时浅渡被他这么一弄,不爽顿然消失。
她顺势搂住小哑巴的腰,让他更舒服地窝在自己怀里,轻轻地笑。
“你也太笨了吧。”
池慕白被说得面上发晒。
脸庞埋在时浅渡的肩膀上,窝着没动。
他其实很喜欢将军抱着他,每次抱在一块儿,他总是觉得特别安心。
除此之外,还有点儿心悸,隐约泛出欢喜的情绪。
【好丢人。】
【将军该嫌弃我了。】
【将军一定会想,教了这笨蛋哑巴近一个月的功夫,他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以后再也不浪费浪费时间精力教导他了……】
清润的声音委屈又可怜,引得时浅渡发笑。
她故意板着脸,轻哼一声,训斥道:“教了你这么长时间的功夫,你怎么连站都站不稳?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以后……”
池慕白蓦的抬起头,不再靠在时浅渡身上。
往日平静的神情显出两分焦急,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尽力解释自己的心中所想。
果然是这样。
可是他还想继续跟将军学习。
希望将军不要嫌弃……他会比从前更努力的。
“每天给我再加一个时辰的训练时间。”
……啊?
池慕白比划了半天,听到后半句话,顿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继而,眉头舒展,露出淡淡欣喜的神情。
将军也太好了吧!
不仅没嫌他愚笨不堪,还要多多教导他。
他抿唇,快速地点了点头。
心说,他一定一定会比从前更加努力的。
时将军就是他的榜样和努力的方向。
真好呀。
跟将军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得更多了。
他喜欢跟将军相处。
马车驶过高级官员们的住宅,一路驶向喧嚣的街市。一个多月前还疮痍满地的地方,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老百姓只要安居乐业即可,少有人会在意国家叫齐还是南。
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处人少的地方,时浅渡与池慕白先后下了车。
“你在这里等候,中午饿了,就自己买点吃的。”
时浅渡吩咐着,从袖袋中掏出两块碎银,抛到车夫手里。
她出手蛮大方的,两块碎银可不止能吃顿午饭而已。
车夫一喜,手中握着碎银连连躬身:“谢将军。”
街上的铺子一家接着一家,点心小食、酒楼茶馆、服饰玉器等,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小商小贩们或是扛着扁担前行,或是高声吆喝,耳目中皆是热闹得很。
池慕白从前即便离开尚书府,也没有机会这样自在地逛街。
他走在充满了烟火气息的街市中,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一会儿待在画糖画的小摊前驻足,一会儿围在杂耍班周围张望,小孩儿心性在这时候全都释放出来了。
外面的景象太吸引人,倒是真的把刘氏带来的阴影全部消散开来。
他手里拿着糖画,觉得十分好看,便没舍得吃。
看了一阵杂耍,小心翼翼地瞥了时浅渡一眼,指了指放在地上盛银两铜板的圆碗。
——将军,可不可以给他们一点儿钱?
时浅渡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这样的信息。
于是拿出一块碎银,递给他。
池慕白对她躬了躬身,这才上前一步蹲了下去,将碎银轻轻放在了圆碗中。
抬起头,他冲着杂耍的男人浅笑了一下。
那男人一怔,铮铮汉子竟是蓦的红了眼眶。
他们这些卖艺的,不过是些下九流的勾当,最是低贱,地位甚至不如秦楼楚馆中的妓子。就是普通百姓都瞧不起他们,给钱时全都像是施舍般随意一丢。
可这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却是蹲下、将银两好好地放了进去。
祝愿这位公子前途似锦、一生顺遂。
他作了个揖,心中祝福。
时浅渡默默看着他们,唇角翘了翘。
干净善良,一视同仁。
真是个美好的人。
池慕白拿着糖画一边走边看,背影看上去轻松欢快。
路过一家首饰店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在小厮的陪伴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男子高谈论阔:“杨家的小姐真是绝色,我势在必得……!”
说到激动之时转过身来看着小厮倒着往前走,一下就撞在了池慕白身上。
男人猛地回头怒瞪了一眼:“混蛋,竟然敢撞我!”
“少爷,您的衣服上……”小厮颤颤巍巍地提醒了一句。
“你不是……池家那个哑巴么?”
男人抓着自己被蹭脏的衣服看了一眼,又扫过池慕白手上的糖画,神色不悦。
他扬着头,不屑地嗤笑:“听说你现在给一个女人当男……”
最后一个字,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看见了时浅渡。
军队攻入京城的那一天,他远远地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杀神一面,记得这张脸。
除非他是不要命了,不然怎么敢在时浅渡面前说出这种嘲讽的话?
在他心里,男人就是天,女人本来就比男人低贱,别管是当朝长公主还是什么时将军,只要是女人,就应该好好嫁人,侍奉丈夫,为夫家传宗接代。
而那些豢养男宠的女人……实在是不知廉耻。
给女人当男宠的男人,更是下贱不堪,为了谋求富贵,连脸都不要了。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敢说出来半句,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
“怎么不接着说了,我看你还没有说完。”
时浅渡脸上是不正经的笑容,却叫人背脊一凉。
男人咽了咽口水,心中暗骂:这表情也太他妈的吓人了!
他来不及在乎身上被糖画弄脏的地方,脸上的怒气立刻消散,陪上了笑脸:“我是说,听闻池公子实在是好福气,能与时将军这样的女子结识,我羡慕的不得了。”
“是么。”时浅渡脸上表情缓和些许,笑问道,“你是哪家公子?”
男人眼珠一转,觉得时浅渡突然转变态度,或许是没听清他最初的话。
他心想,都说武夫头脑简单,最是好骗,莫不是这么两句话就把这位时将军哄好了?
问他是哪家公子,难不成是要给他父亲升官加爵,或者重点关注?
他心中暗喜,认认真真答道:“回将军,我是袁家次子,袁迪。”
“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时浅渡把人打发走了之后,来到人流较少的小巷处,冲着街角成群结队的乞丐招了招手。
她手里拿着一锭银子,手指捻了捻。
姓袁的自己是个聪明人,怎么把儿子教育得这么蠢笨。
乞丐中那个领头的老头机灵地快步走来,利用街边高高的货架挡住了自己的身形,不叫人瞧见他正跟贵人在说话。
“这位贵人可是有什么事?”
“袁家次子当街说,羡慕池家的公子能跟时将军结识,这件事,今天好多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你说是不是?”
时浅渡说着,一松手,那锭银子便落入了老头手里。
枯老的双手一沉,老头乐得几乎合不拢嘴。
他连连点头:“贵人说的是,保证给贵人把此事办妥。”
池慕白瞧着老头回到乞丐堆里开始吩咐其他人,立刻就明白了时浅渡的用意。
他知道,估计不出一天,整个京城的人都能知道,袁家次子想要给时将军当男宠了。自然而的,袁迪也绝无可能再娶杨家小姐为妻。
他沉默地望着乞丐们离开的地方,有些发呆。
流言传开了怎么办?
恐怕袁家一定会顺势把袁迪送入将军府的。
袁迪的外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身体健全,又是家中嫡子,哪哪儿都比他强。
将军真的要让袁迪进府么。
他不希望这样。
一时之间,心中酸溜溜的,酸涩难忍,难过得要命。
想到会有其他人和自己分享将军的陪伴,想到将军会对其他人也这么好……
他好像不能呼吸了。
“怎么,我帮你教育人,你怎么也不高兴一下?”
时浅渡调侃着,把人堵在角落里。
不仅不高兴,反倒还在走神。
池慕白后退一步,靠在了墙壁上。
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不是多嘴的人,只是不知怎的,就是很想把事情问清楚。
单单靠着手舞足蹈地比划,是注定说不明白的。
他咬咬唇,大着胆子牵住了时浅渡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字。
少年的手指微凉,轻轻地扫在手心上,痒呼呼的。
阳光洒在脸上,映得他肤如美玉,洁白无瑕。
时浅渡负在身后的那只手,轻轻地捻了捻。
真想……啧。
【将军,你会让袁迪进府吗?】
池慕白只写了这么一行字,内心深处的小心思却是不少。
【不希望有其他人进府。】
【怎么做才能更讨将军喜欢一点呢?】
【如果将军只有我一人就好了。】
【我会好好听话,将军可不可以不要再让其他人入府。】
心中所想,明明是那么占有欲十足的话,脸上却还是那般平和干净,好像出尘脱俗、不会为世间之事所担忧。
时浅渡眼中闪过笑意。
若是单单看这人的表情,不能听见他的心声,恐怕都不知道竟是这么想的。
她故意说着反话:“我看袁迪身材高挑,英英玉立,他被送到府上,我为什么不收下呢?”
池慕白眼眶一软,立刻松开了时浅渡的手。
他突然好难过。
脸上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不过也是,送上门来的人,为什么不要呢?
反正,不过是地位低下的男宠罢了。
可是……他好希望将军府上只留着他一个人。
他的嘴唇蠕动两下,转身就要离开。
却被时浅渡一把从背后揽住了细腰,搂在怀里。
她把头埋在小哑巴耳畔,声音中掺杂着笑意:“别跑呀,我逗你玩呢。”
薄唇一开一合,偶尔还会碰到微凉的耳廓。
“府上不是已经有你在了么,我何必再让别人添乱。”
池慕白呼吸一窒,胸膛起伏,心脏跳得厉害。
淡淡的粉色从耳根一点点往上蔓延,眼角、脸颊也染上薄红。
抑制不住地打心底里悸动。
【将军这是……说什么呀。】
【将军那般权势在身,又怎么可能就留我一人。】
【我又不听话,不愿服侍将军。】
【这话,将军大抵是哄我开心随便说的吧。】
【我又没有什么值得将军喜欢的地方。】
【我……连话都没法说,更没办法讨将军开心。】
他在心中碎碎念了好几句,中间停顿了好长时间,又忽而叹息一声。
【不过……还是好开心啊。】
眨眨眼睛,眼眶的热意退下不少。
他绷住自己的理智,转身再次在时浅渡手心写道:将军莫骗我。
“骗你做什么。”
时浅渡一边说着,手指在他的腰带上点了点。
“走吧,去给你选块玉佩。”
“这位公子好气质,若是再配以美玉就更是公子无双了!”
一家店面颇大的首饰店门口,伙计在热情招揽着衣着贵气的游人,眼尖地一眼发现池慕白这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哥腰间空荡荡的。
他赶忙迎了上去:“不如公子进来选一选?”
时浅渡拍拍小哑巴的后背:“正好,那你跟他去看看吧,喜欢哪个就拿。”
池慕白莫名觉得这话特别宠。
窃喜漫上心头。
他在伙计的陪同下转了一圈,一眼就相中了一块儿白玉。
双手小心地将玉佩捧起,看向伙计。
伙计一瞧,“嘿”了一声,滔滔不绝道:“公子真是会选,这块玉可是上好的蓝田玉,质地细腻坚韧,油润有加,光泽度极好,雕工也是一绝,上面梅花栩栩如生呐!”
“喜欢的话,那就这块了。”
时浅渡凑过去看了一眼,见那玉佩上雕着一枝梅花,并不繁复,简单又大方。
她也觉得,小哑巴这样白雪一样干净的人,与梅花相配最为合适。
她拿起玉佩,低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帮池慕白系在了腰间。
“你眼光不错嘛。”
“良人配美玉,初雪配梅花,刚刚好。”
池慕白心尖一颤。
在将军心里,他也能算是“良人”吗?
眼前人微微弯着腰,露出大半张精致的侧脸,神色如常,没有半点遮掩之嫌。
也是,面对他这种人,将军何必遮遮掩掩说违心的话呢。
望着那对张张合合的薄唇,他脚趾微蜷,有那么一瞬间,很想……
直接亲吻上去。
就像那些画册中的一样。
啊。
他暗自惊呼一声,察觉到自己大胆的想法,慌乱的不知所措。
所以在玉佩系好之后,他落荒而逃了。
在秋日微凉的风中,羞涩地浑身发烫。
他跑出去数十米,停在一家卖馄饨的摊贩前,一手捂在了“咚咚”乱跳的心脏上。
他好像真的喜欢时将军了。
甚至想要……
想象到自己垂头去亲吻将军的薄唇,他的心脏便像是被一双大手轻轻地揉捏,又酸又软,又欢喜又紧张,恨不得想象立刻能变成现实。
画册中那一幅幅小画浮现在脑海,他竟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在头脑中把小画的主角换个人。
画册已经被他放在柜橱的最深处,好久好久没有想起过了。
这回重新想起来,过去感到抗拒的事情,现在竟然隐隐觉得期待。
怎会这样……?
池慕白以双手捂住温度不正常的脸颊,只把耳朵留在外面。
可他……
之前洋洋洒洒地写了好长一篇文字,专门用来拒绝将军。
“……”
更要命的是,将军还把那张黄麻纸好好地收了起来,没有扔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位女士在我本文的评论区大肆刷负刷评,阴阳怪气以及数种侮辱性言论,还在我的几本书下都有刷负行为,并把自己的读者id改成“内人莫八千风情万种文采斐然”,在评论区公然表示“报复”,并扬言“吸莫八千nienie”。
这次晋江处理的比较及时,我还没有举报,晋江管理员就已经发现不妥,并删除了大部分负分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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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咨询了律师,以上行为不管是刷评网暴与侮辱猥亵,完全可以进行起诉。
这两天我会开始着手准备起诉书。
律师告诉我,北京市朝阳区的法院比较慢,所以可能会倒腾一阵子,我有的是时间,也不着急,这些天会稳定更新,大家不用担心。
说实话对于此种行为,我一点没有生气,而且非常冷静,已经在第一时间将相关证据用手机拍摄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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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意见不合、相互吵闹争辩都是正常的,我可以接受也可以理解,但我不接受任何带有侮辱与恶意发泄的网暴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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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这位女士将会收到法院传票,期待在法庭上与这位躲在屏幕后面扬言打击报复的女士相见。
不知道这位女士是在哪所学校读书的学生妹,还是在某家公司打工的上班族,既然这位女士敢随意口出恶语,一手推起此次事件,想来她应是不在意是否社死的吧。
总之,重复一遍,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所有疯狂的口嗨也好、蓄意的恶语话语也罢,都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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