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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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压已久的情绪被宣泄出来, 随着滴滴答答的眼泪落到校服上,消失不见。
司清无声地抽泣着,哭得肩膀有些发颤。
他很少哭, 被金岁言欺负、被老师敷衍、被同学无视……他每天都要忍受这些无可奈何的欺辱, 也习惯了忍受这些,近乎麻木。
而偶然的——应该说是巧合吧, 有人冲他伸出一只手, 道了句关心的话,释放了一点点善意, 他忽然就变得软弱起来, 对以前的一切感到委屈和无助。
他知道时浅渡, 或者说, 全校没有人不知道时浅渡。
时宜集团的千金大小姐,被无数光环包围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 甚至她某天新买的口红色号、新入手的耳环品牌,都能在学校中引起一阵风潮。
和他完完全全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本来不该有交集的。
可时浅渡今天帮了他,帮他丢了块石头打歪了篮球的轨迹,让原本应该砸在他脸上的篮球砸在了脸旁的墙壁上;也帮他赶走了金岁言,能让他今天有了口喘息的机会。
他其实有些后悔,不应该对时浅渡说出那样冷硬的话, 而是应该对她道谢。
不管时浅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是不是因为睡觉被人吵到所以感觉不爽, 从客观上讲她都是帮助了他。
至少应该跟她说一句谢谢。
可她太耀眼了,学校的西装制服穿在她身上就像是真正的贵族,从上往下睨视一眼便让人忍不住低头避开那种对视。
他穿着脏兮兮的运动服,带着一脸的伤痕,在她面前就像是个小丑, 显得他以往的隐忍和假装坚强都十分可笑。
这令他自惭形秽,连一句道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学校中遭受过的无数次欺辱像是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浮现,最后定格在了那句没有任何鄙夷的“还好吗?”上面。
这么长时间,除了奶奶,便只有时浅渡问他,好不好。
可时浅渡会碰巧帮他一次,却不能次次都帮他,未来的路还要他自己走。
他想,他过得不太好,但他还能坚持得下去。
还有一年零两个月,他就能离开兰林,考到自己喜欢的大学。
在这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时间用在学习上,拿到全额奖学金,攒够给奶奶治病的钱——在这个目的面前,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什么都可以忍受。
时浅渡远远地观望着,没有立刻上前。
她觉得,这个要强的小鬼肯定不希望自己偷偷流眼泪被人发现吧,况且,若是她现在过去,恐怕不会让人觉得感动,只会让人觉得她是个跟踪狂、臭变态。
约莫过了十分钟,司清的情绪逐渐稳定。
他伸手擦掉脸上的泪水,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把学校统一发放的运动服外套穿好,拉上拉锁,故作坚强地擦掉脸上的污渍。
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独自往食堂走去。
兰林私立学校□□有五个食堂,一个是外国菜,包括西餐、韩餐、日料等等,价格上也比较昂贵;一个是火锅和烤肉,更适合三五个好朋友一起来吃;还有一个更像是个咖啡厅,环境优雅,主营咖啡和甜点一类;最后两个是普通的中餐,炒菜、面条、包子馄饨应有尽有。
时浅渡一摸肚子,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便不再隐藏,大摇大摆地顺着司清走过的路来到了第二食堂。
现在刚放学不久,食堂里很有烟火气息,但吃晚饭的学生不多。
兰林中住宿的学生只占少数,所以大都是中午在食堂吃一顿饭,晚上则回家去吃。
时浅渡在食堂吃晚饭,不是因为司清,而是她本来就是住宿的——这具身体的父母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工作上,国内国外两边跑,几乎没有陪伴她的时间,回家也是找阿姨照顾,她便干脆选择了住宿。
“二两饭,和3号。”司清站在一个窗口前点菜。
他几乎每天都在这个食堂里吃饭,窗口的阿姨早就眼熟了这个小孩,多多少少的听说一点他的事情,见他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心疼。
阿姨特意拿起落下一块牛柳的铁勺去盛3号的醋溜白菜,满满地盛了两大勺,在托盘上堆成一个小山:“二两饭跟3号的。”
遮挡在碎发下的眼睛看见了一切。
司清知道阿姨的好意,抿抿唇,心怀感恩道:“谢谢阿姨。”
心中是真的很感动。
有食堂阿姨这样的人存在,让他觉得世界上总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时浅渡走进食堂的时候,司清刚刚打好了晚饭,端着托盘往窗边安静地位置走。
她跟司清迎面碰见,开口调侃道:“哎呀,又碰面了,没礼貌的家伙。”
说话时用余光一瞥,见到司清手上的托盘里只有二两饭和一道醋溜白菜,整个学校里最便宜的菜。
司清因为那句“没礼貌的家伙”,耳根有点发烫。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他和时浅渡近距离碰面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今天短短二十分钟里竟然就碰到两次,这样的巧合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想——难道她是跟着他来二食的?
随即狠狠地暗骂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什么,拉扯回了思绪。
他想,他刚才确实很没有礼貌,现在既然碰上,应该好好地向她道谢。
薄唇微张,轻动了动。
然而未待他开口,一个身影快速地冲进食堂,一把将时浅渡拥了个满怀。
突然而至的女孩大大咧咧的,大声质问道:“时浅渡!你这人怎么不回我消息?”
她是天然的大嗓门,在她看来只是稍微加了那么一小小小点音量,就已经能让半个食堂都听见她的声音,有人蹙着眉头扭头看她,又因为瞧见时浅渡而选择什么都不说。
跟在女孩后面,还有几个常在一块儿玩的小姐妹,喘着气小跑进来。
“令曦,你跑得太快了,我们可追不上你。”
“浅渡果然在这里啊,令曦刚才都气疯了哈哈哈。”
不出几秒钟,时浅渡就被几个小姐妹团团围在了中间。
司清拿着托盘站在一旁,看起来格格不入。
果然,时浅渡无论在哪都会被人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是最耀眼的存在,是根本不应该跟他有交集的人。他刚才竟然还可笑地想,或许时浅渡是跟着他来的二食。
长着的嘴缓缓闭上,沉默地往窗角的座位走过去。
“我在一食等了你好长时间你都没出现!好在咱俩手机有定位,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你来二食了呢!你不是不喜欢二食的菜吗?”赵令曦咋咋呼呼的声音又响起。
司清的脚步微微一顿,心脏的跳动突然加速。
耳根又烫起来,加快了脚步。
不能再听更多了,他怕他真的会自作多情。
时浅渡跟几个小姐妹一起打了饭,随便坐在了一个大桌上,没有特意去接近司清。
这次的任务和之前不太一样,在没有神灵怪异的现代社会,人家司清有自己的家人,要是再说什么“跟我走”之类的肯定要被当成神经病。
“我说时浅渡,你是不是把金岁言给打了?”
赵令曦跟时浅渡关系很好,已经到了直呼其名都不觉得生分的地步了。
她用脚踢时浅渡一下,脸上有点八卦:“我刚才从医务室那边过的时候,听见金岁言嗷嗷喊疼,还说要找你报仇雪恨,让你等着呢。”
“嗐,我就拿球砸他一下他至于吗?他不是整天拿球砸别人么,换他自己怎么这么娇贵。”时浅渡撇撇嘴,丝毫没提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要知道,就她扔球的力气,恐怕能在铁板上砸出来个小坑来。
赵令曦爽快地拍着大腿大笑起来:“看来真是你砸的了哈哈哈,我早就看他鼻孔朝天那样不爽了,一个暴发户牛什么牛,一点内涵都没有。”
时浅渡瞥她一下,吐槽道:“注意你的言行,你这样看起来也一点儿内涵都没有。”
“我……你你你,时浅渡你怎么这么气人,你一天不槽我一天难受是不是?咱俩早晚得友尽。”赵令曦冲她凶神恶煞地呲呲牙。
当然,友尽是不可能的。
她顿了半晌,忽然凑近时浅渡一点,在她耳旁问:“我说,金岁言拿球砸别人,砸的是坐窗边的那人不?”
时浅渡抬眼望了望司清的背影,只见他吃饭的时候坐的也很端正,背脊很直,不会像其他男生似的,坐得歪歪斜斜、还抬脚踩在桌子下面的横梁上,看着就懒里懒散的。
跟他可怜巴巴地躲在偏僻的角落里啜泣时完全不一样。
她收回视线,点点头:“是他。”
“果然是他,金岁言经常带着人欺负他,有时候还挺过分的,老师也不管,我们觉得他还挺可怜的……不过我觉得他也是挺奇怪,好像一个朋友都没有,什么集体活动都不愿意参加,整天只知道闷头学习,头发长了也不剪,整个人阴森森的,我就没见他笑过,平时连个表情都没有……”
赵令曦一开始语气有些可怜,后来说到司清本人时,眉头拧了拧。
“嗳,要我我可能也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时浅渡也没见过司清笑,但她见过司清哭啊。
唔,哭起来还挺可怜,抱着自己膝盖,小小的一团。
她拖着下巴,回想起偷看到的那个场景,端起碗喝了一口紫菜蛋花汤,眼睛下意识地往司清的座位上瞥过去,却没见到人影。
这么快就离开了啊。
她其实还挺理解司清的。
建立一段关系很容易,但要维持一段关系却很难。社交活动必定会耗费大量的心神,会减少学习的时间,而司清需要让自己次考试都是年纪第一,放弃不必要的社交倒也没毛病。
只是他没想到,这会让同学慢慢排斥他,甚至有金岁言这样的施暴者存在。
“你们都觉得他可怜,好像也没有人帮一把。”时浅渡状似无意地说着。
“那咋帮啊,帮一次帮两次,总不能次次帮吧?没准有人帮他一回,他下回会被打得更惨呢。”赵令曦也有点唏嘘,“再说了,也没人想去触金岁言的霉头吧。”
说完她诡异地停顿了两秒,白一眼时浅渡:“除了你。”
金岁言出了名的横,打架十分厉害,是兰林的校霸,在学校里能横着走。
全校都没有人敢跟他对着干。
时浅渡摸摸下巴:“校霸么……”
这个名头不错,她觉得放她身上更合适。
愉悦地决定自己要锤爆金岁言当这个校霸后,她在随身的小包里摸索摸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小零食可以吃,没想到竟然抹到了一包糖。
还刚好是草莓味的瑞士糖!!
这是上天在肯定她天才一般的想法吗?
她很满意很自恋地点点头,美滋滋地拨开糖纸,把粉色的糖块丢进口中。
吃完晚饭,时浅渡想多了解了解这个身份的具体情况,便没有直接回到宿舍,而是去教学楼里看看情况——翻翻她的书本、笔记、试卷,或者看看有没有日记本之类的,都能给她提供很多信息。
兰林没有强制性的晚自习,但教学楼直到晚上10点以后才会锁门,需要的学生可以自行到教学楼学习。
下午放学后,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留宿的学生也很少有人留在教室。
时浅渡所在的国际班更是如此,一般来说,国际班在下课后,能在教室里看见人才算奇怪。
而今天二年级国际一班的教室里,却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人没有开灯,而是借着走廊里的光亮挨个桌子看过去,最后停在一张桌子面前,把手中的东西偷偷压在一本书的下面。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薄唇紧紧抿着,心脏跳动得厉害,生怕有人在这时回到班上。
被人发现的话,恐怕免不了一顿嘲弄——国际班的人一向最看不起他。
把东西放好后,他又蹑手蹑脚地往教室门口走去,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马上就要出门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脚下加快速度想要更快地逃离这里,却不想……
跟人撞了个满怀。
还重重地撞倒了鼻子。
他太紧张了,撞到对方时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在地上。
黑暗中的人眼疾手快地揽了一把他的腰,这才让他免于摔倒。
身前大概是个女孩,他能闻到一股很明显的甜香味,像是……草莓软糖的味道,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扶在腰上的那只手让他浑身紧绷,紧张得心脏都提了起来,大脑一片懵怔。
对方见到他时,大抵会露出那种见惯了的嫌弃眼神吧。
对方的手一松开,他连忙后退几步,如玉石相撞般的好听声音响起:“抱歉。”
下一秒,“吧嗒”一声,教室里的灯被人打开了。
司清站在教室里,一手捂着撞得很疼的鼻子,顺势遮住了大半张脸,微长的碎发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显出几分慌乱。
怎么是她!
竟然会巧成这个样子……
时浅渡看着面前的少年,唇角懒洋洋地一勾,笑道:“怎么又是你啊。”她顺着司清走来的方向看过去,“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司清被人说中,还像是偷偷摸摸的小偷一样被人抓了个现行,白皙的小脸逐渐转红,烫得他不好意思抬头看对方。
况且刚才……他回想起揽在腰间的手,脚趾忍不住微微曲起。
他心中局促不安,却强撑着一副寡言少语的沉稳模样:“对不起,刚才撞到你了。”
“没事,你太瘦了,这小身板撞人也没多大力气。”
时浅渡没在意,来到自己桌前,从书下面抽出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是工整娟秀的字迹:昨天很感谢你。
知道国际班的人晚上不会来班里,明早才能发现纸条,还特意写了“昨天”。
她有点意外,抬眼看向司清:“你跑过来给我塞张小纸条,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司清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然头脑聪明,但处事并不成熟,被时浅渡这么一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会像其他人一样厌弃他吗?
她会觉得他的举动很可笑吗?
或许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在他看来,却是少有的善意。
他很感激这样的善意。
时浅渡看出他的窘迫,可她就是很恶劣地故意调侃着问道:“你当时不是说,不用我多管闲事吗?”
这样直白犀利的问题让司清涨红了脸。
他觉得有些难堪。
好不容易装出的那副坚强模样、洗脑得他自己都快相信了的坚强外表,被人狠狠地撕裂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告诉他,你渴望别人帮你,渴望有人冲你伸出双手。
在时浅渡眼里,他这个样子应该很可笑吧。
他咬紧口中的软肉,让自己不要表露出那种惹人嘲笑的软弱表情,上前一步,想要把纸条抢回来:“今天就当我没有来过。”
时浅渡在他抢到纸条前收回了手,把小纸条折叠起来,放进桌面上的磨砂铅笔盒里:“我只是问问,你不用这么紧张……你的感谢我收下了。”
她的语气很松弛,像是两个熟识的人在唠家常。
纸条被折叠起来时,司清以为自己会看到它被丢进垃圾桶。
可没想到,却是落入了铅笔盒里。
在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用一双大手捂住,温暖又熨帖。
他意识到,时浅渡没有丝毫瞧不起他,也并不觉得他可笑。
真是个温柔的人,跟图书馆前张扬的她完全不一样。
原来“全校闻名的时浅渡”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司清望着时浅渡精致漂亮的侧脸,微微发呆。
“我也刚好有事想找你帮忙。”
时浅渡的话非常直白,开门见山,一下子把司清的思绪拉了回来。
司清缓过神来,暗自责怪自己竟然盯着对方的脸走神了。
“什么?”
他问的有些迟疑,因为很少有人和他交流,更别提是帮忙了。
面前的人可是时浅渡,他能帮到什么?
“你等等。”时浅渡立刻在桌面和抽屉里翻找起来。
很快的,她翻出了一张不及格的英语试卷,并暗自夸奖自己简直是神算——她就知道,“时浅渡”的成绩必然不怎么样。
正好司清成绩好,就让他帮忙补补课呗。
她把试卷递给司清:“我的英语成绩很差,你不是全年级第一吗?我想请你帮忙补习英语。”
司清接过试卷,迎面就看到20道完形填空几乎全军覆没,竟然只对了两个,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也太夸张了。
他一向少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古怪,低声道:“就算全都选a,也能对五个。”
时浅渡:…………
好的,不用吐槽了,她知道。
她其实也想知道怎么做到完美避过正确答案的。
她轻咳两声:“我知道我这个情况有点难教,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课时费提高一点,就……一次课一千块怎么样?”
司清惊讶抬头望向她。
这个价钱太高,若不是学校里没有人知道他奶奶的事,他都要以为,时浅渡是善心大发,故意想办法帮助他了。
或许……时浅渡不知道外面的补课费用?
时浅渡瞧出他神色中的狐疑,立刻补充道:“当然,课时费高也是有要求的,我下次考试如果没有进步10分以上,你就要把一半的课时费退还给我,怎么样?”
就算退回去一半,也是一大笔钱,这样就能让奶奶生活得更宽裕了。
不得不说,金钱在司清眼中是个极大的诱惑。
可他依然很理智,在全额奖学金和外快之间思虑片刻,说道:“很抱歉,我可能不是一个好的老师,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英语很好的同学推荐给你。”
呀,拒绝的可真是干脆,金钱都诱惑不动。
时浅渡挑挑眉头。
……
时浅渡的宿舍是学校里最贵的单人间,衣柜书柜、空调卫浴等一应俱全,堪比星级酒店。
她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在赵令曦的大嗓门下清醒过来。
“时浅渡!起床啦!”
“时浅渡!起床啦!”
门外几乎不间断地往房间里发送着冲击波。
时浅渡捂着耳朵躺在床上,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叫早服务可真够特殊的。
她把赵令曦放进来,迷迷糊糊地洗完脸,擦完护肤品,这才彻底清醒。
两人一起到食堂吃了早餐,又去超市买了零食,这才慢慢悠悠走进教学楼。
远远地就看见,国际一班的教室门口围着一圈人,吵吵嚷嚷的不消停。
见到时浅渡过来,有人尖着嗓子喊了一句:“言哥,时浅渡来了!”
看这架势,明显是来找茬的。
金岁言正靠在门框旁边,一听这话,立刻转身,瞪视着时浅渡道:“时浅渡,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上课了呢!”
时浅渡蹙蹙眉头:“什么情况?”
不少学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在四周。
而在这些视线中,她忽然感觉到有一抹担忧的目光。
顺着感觉看过去,刚好和那双熟悉的漆黑双眼对视了。
噢……这个口是心非的小鬼啊。
她弯弯唇角,冲着司清懒洋洋地笑起来。
司清又一次被人抓个现行,连忙收回视线,忍不住紧张。
她刚才对他笑了。
透过重重叠叠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众人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薄薄唇往上轻轻挑起,笑得漫不经心,风轻云淡。
这种感觉让他心脏不由得跳动得更快了些,脸颊上也有些发烫。
他怎么总是被时浅渡抓包?
他被欺负得落魄时,他紧张地送纸条时,他担心地注视时……总是能被她刚好发现。
他有些懊恼,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欢喜。
手指忍不住曲起,握紧。
他告诉自己,这里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应该立刻回教室里去学习,可双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有点走不动路。
他知道金岁言打架很厉害,也尝过金岁言的拳头,所以,他不希望时浅渡跟金岁言起冲突。
他怕时浅渡会受伤。
毕竟……她是少有的愿意帮助他、对他很温柔的人啊。
金岁言迈着大步走到时浅渡面前,就差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时浅渡,我昨天看你是个女生,那是特意让着你,你竟然蹬鼻子上脸!”
就一个晚上,时浅渡竟然把他被打的事情,在学校里宣传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实在是岂有此理!
时浅渡眉头一扬,好笑道:“我蹬鼻子上脸?我还一巴掌糊你脸上呢。”
四周有不少围观群众,听见时浅渡的话,发出一阵轻笑。
昨天晚上有一个匿名帖子发在学校的论坛上,说时浅渡暴打了金岁言一顿,说得神乎其神,他们还有点不相信,毕竟时浅渡虽然为人高调,但不像是会打架的人,那细胳膊细腿怎么看都拧不过金岁言那种肌肉男啊。
可现在这么一看两人的反应,那帖子还真没准是真的。
他们偷偷瞥瞥金岁言冰敷一晚上都没完全消肿的脸,越看就越觉得好笑。
金岁言在嘴上没套到甜头,恨得牙根直痒痒。
自从他来到兰林之后,就没有人敢跟他作对,就算是老师都没有!
他就不信他制不服时浅渡。
“时浅渡,我金岁言平时不打女人,你别非跟我讨打!”他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把额前挑染的小蓝毛往旁边一甩,做了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姿势。
“言哥不打女人,你就偷着乐吧!”
“跟言哥道个歉,言哥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他的小弟们在旁边起哄道。
时浅渡绝对是气人的一把好手,她双手抱胸,眉宇间露出淡淡的不屑:“嗤,你这不打女人,是在为你打不过我找借口吗?”
赵令曦跟金岁言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嘴上吵过几次,早就瞧金岁言不顺看。
她也在一旁对金岁言嗤之以鼻:“说得跟你会打架有多了不起似的,我们女生还因为这个对你感恩戴德啊?”
“你……你们简直不知好歹!”金岁言被气得炸毛,二话不说就是打!
时浅渡灵活地躲过他的攻击,然而躲了两下她就发现——这具身体的灵活性真的很差!
不仅灵活性差,体能好像也不太好,爆发力可以,但续航能力不足。
好在她对付金岁言这样的普通高中生,还不需要什么持久战。
在不少学生的围观之下,时浅渡矫捷地躲过了金岁言蛮横的拳头,一掌把金岁言的手臂推向空中,肘击丝毫不差地狠狠怼在他的脸上,接着脚下往后一带,给金岁言直接拉了个竖叉下来,脚踩着金岁言的腿往上一跃,借力在空中翻了半圈,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他胸口!
金岁言被踹得一连后退好几步,直到磕在墙上才停下脚步。他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在墙壁上,发出“当”的一声重击,听见的都人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打散架了,疼得整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昨天止住了的鼻血,这下又流出来,滴滴哒哒的往下落。
“你们……你们给我上啊!”
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他现在只想把时浅渡往死里打!
金岁言的小弟们听见这话,一块冲了上去,根本没带怕的。
时浅渡打一个人或许还行,但他们七八个人一起,用人海战术总能把时浅渡撂倒吧!
“言哥不打女人,对你手下留情,你竟然下这种狠手!”
还有小弟给金岁言被打这件事找补。
有围观的男生看不上时浅渡,跟着附和道:“金岁言都不还手,时浅渡还真好意思打得下去,真是够了,都是什么人啊……”
“金岁言就算打赢了也是吃亏啊,时浅渡他们家有钱有势的……”
有女生为时浅渡鸣不平:“你瞎啊,没看见金岁言打她根本打不中吗?”
“七八个人围攻时浅渡一个,你们要不要脸了啊!”
这么多人围观,却没有一个人敢劝架——他们可不想在金岁言面前刷脸,不然以后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赵令曦见势不妙,心说这么多人围攻她们家时浅渡,怎么着也不是对手啊。
于是她立刻扯着嗓子喊:“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可惜这一声喊的有点晚。
时浅渡已经借着巧劲打翻了一个,眨眼之间,又是第二个。
她这具身体确实不如之前三个世界的好用,但她有技巧啊,借力打力或者四两拨千斤,这种小技巧对她来说就跟呼吸一样简单。
她抓住一个男生的手臂反剪到身后,在他疼地吱哇乱叫的时候,一脚踹过去,让他差点一个泰山压顶砸在身后的男生身上。
一口气把六七个男生全都打翻在地,最后一脚精准地踹在金岁言的膝盖后面,让他“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时浅渡稍微有点喘,一手狠狠地揪住金岁言的头发,把他的脸拧了过来。
她看着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双眼一眯,嘲弄道:“以后可别一口一个不打女人了,就你们这水平,不一定打得过女人。”
说罢,她一松手,站在人群中颇为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土。
视线往围观的人群中看去,想找到那张熟悉的脸——她还挺想让司清看看金岁言被暴打的样子的,应该会解气的吧。
可惜,没能看见司清,只有一群吃瓜群众围在四周。
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她蹙蹙眉头,不爽道:“都还看什么呢?没见过金岁言被打啊?”
围观群众:……这还真没见过。
大早晨的一场闹剧,在金岁言方的惨败中结束。
当然,避免不了的,时浅渡在事后,被老师叫过去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半天,直到上课才给她放回班上。
早晨在国际一班门外围观的学生不算太多,但这消息传的飞快,只是一个半天的功夫,大半个学校都知道了——校霸金岁言和他的小弟,被时浅渡给暴打了一顿,毫无还手之力。
学校的匿名论坛上。
[听说时浅渡学过散打,没想到这么厉害,我真的瑞思拜]
[终于有人能震住金岁言了……]
[我决定了,我从今天开始,不学跆拳道,改学散打了!!]
[没想到时浅渡才是真正的隐藏大佬哈哈哈哈哈]
[隐藏大佬?她不一直是大佬吗?]
[不不不,我说的是武力方面的,比金岁言厉害多了]
[你们是没看见,时浅渡当时的动作又利落又漂亮,简直像是在拍武打片]
[太夸张了吧,我之前看见她跑四百米都喘得不行]
[……不瞒你说,这次打完架,她也累的喘了半天哈哈哈哈,莫名可爱怎么办]
“我们家时浅渡真是厉害啊。”
赵令曦坐在时浅渡前桌,回过神来半趴半倚在桌子上,不停刷着学校论坛,看到里面很多人都在说时浅渡的“英姿”,她也跟着在里面吹彩虹屁。
一边刷彩虹屁,她一边道:“其实昨天晚上说金岁言被你打那个帖子是我发的,没想到让他找上你的茬了,他气量真小……”
她顿了顿,突然抬头:“你没生我的气吧?”
“我生你的气干什么?”
多亏了那个帖子才让金岁言找上门来啊,她感谢还来不及呢。
时浅渡淘气地拽了把赵令曦的马尾辫,换来她狠狠的一瞪。
“时浅渡!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赵令曦怒喝。
时浅渡打趣:“你这是金岁言上身了吗?”
“滚!别拿我跟他相提并论!”
现在正处于两节大课之间的休息间隙,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时浅渡闲来无聊,便调出了只有她能看见的虚拟屏幕,实时查看一下司清的现状。
没想到,画面里的内容让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金岁言他们许是心里有气,竟然去拿司清出气去了!
“喂,你自己先玩着,我有事出去一趟。”
她跟赵令曦打了个招呼,在赵令曦“你给我站住”的大喝声中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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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经过的体育馆后面。
“给我搜!我的指环不见了,肯定是在他身上!”
“司清,我劝你赶紧自己承认吧,到时候写个检讨,你是好学生老师肯定不为难你吧?”
“要不你直接把那个指环的钱还给我也行,也就那么……三五万块吧。”
“你年年拿奖学金,这点钱不算什么吧?”
金岁言脸上还留着被打的痕迹,还有点流血的鼻子被卫生纸堵住,看起来有点滑稽。
可他的眼神却充满了戾气和恨意。
几个小弟把瘦削的男孩围在中间,纷纷在他制服的口袋里翻来找去。
最外面的小西装外套上没有找到指环,他们便推搡着把外套强制性脱下来,接着在衬衫和小西裤的口袋里摸索。
司清狠狠地挣扎着,很少有表情的脸终于被打破了平静,露出了惊恐的情绪,埋在碎发下面的黑色双眼在绝望中氤氲出水雾。
他们想借着“偷东西”这件事情……扒光他。
他的衣服会被带走,丢到垃圾桶里。
想到那样屈辱的场面,他挣扎地更厉害了,痛苦惊惧的神色更甚。
看到司清脸上的沉默和隐忍终于被撕破,金岁言烦躁不爽的心情缓和了不少,哈哈大笑起来:“继续给我找!指环肯定在他身上!”
“是,言哥!”
小弟们用力拉扯着司清的衬衫,纽扣硬生生地被扯掉,小西裤的皮带也被拽开,少年瘦削的胸膛裸露出来,还有短裤的边缘。
不要……
不能这样!
眼中的水雾更加明显,眼眶通红。
司清在心中疯狂的大喊、祈求,身体也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反抗着、推搡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昨天。
精致漂亮女孩站在图书馆二楼的露台上,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懒洋洋地扒在栏杆上,从上往下笑看着他。
然后,轻而易举地,带他走出了地狱。
如果……时浅渡还会来帮他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刚从头脑中蹦出,又立刻被他自己否决了。
难道要时浅渡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吗?
不,他不想!
这种羞耻的、毫无尊严的场景,他一点也不想让她看见。
不想。
可是,他……
他想被救,他希望有人能把他带出这个惨淡的境地。
除了时浅渡,他竟然想不到一人。
“你们他妈的给我住手!”
时浅渡赶到时,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气得直接飙了脏话。
瞧瞧,这是人干的事吗?!
听见时浅渡的声音,金岁言啐了一声,眼里划过不爽。
怎么哪儿都有时浅渡?
他还没尽兴呢!
但他心知自己不是时浅渡的对手,便立刻对小弟们吩咐:“咱们先走,别理她!”
几个小弟立刻扯着司清已经被脱下的小西装和白衬衫,一溜烟地跑了。
时浅渡很想暴打他们一顿,可惜眼下还是司清更重要。
纤瘦的少年跌坐在墙壁之前,身上衣不蔽体,小西裤都被松松散散地拽了下来,因营养不良而显得苍白的身上,留下了数道抓痕,看起来十分吓人。
他肩膀不停地往后缩,像是希望把自己躲藏起来,不叫别人看到。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被碎发挡住的眼睛看不清神情。
时浅渡蹲在他面前,脱下外套,把他瘦得让人心疼的身体包裹起来。
带着体温的衣服盖在身上的瞬间,他轻轻打了个颤。
真是个可怜的小鬼。
她轻叹,伸手撩起司清的黑发。
这回司清没有用手拍开。
黑发下,露出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发红,眼眶中积蓄着泪水。
跟她对视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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