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在中原西南,坤山部洲境内,离开瀚海国都城益州三四百里。
黄沙莽莽,大漠如烟。
“叮当……”
一阵清脆的驼铃声在闷热的空气中无精打采地回荡着。
“呼。”
四周又一阵黄沙飞扬而过,闷热的风带着干裂的沙砾扑面而来。
三头魁梧的曼沙灵驼列成一线,在渺茫的沙漠中徜徉自得。
中间的一头灵驼上坐着一个布衣青年,头上盘着一圈布巾,嘴唇已经干裂成了十几片,一张古铜色的脸在强烈的阳光下反射着暗光。
黄沙漫漫,一望无尽。
视线穿过热晃晃的风,偶尔能看见成群的仙胡杨,是沙漠里唯一能见的绿色,干枯的粗树干上长满了绿色的针叶,远远看去,仿佛一群长满青苔的墓碑。
趁着风歇,青年又痛饮了一大口胭脂酒,舒畅地吐出一口气。
这酒乃是益州的特产,取了比秋山夏天寒潭里的梅花和紫砂山冬天火山口的青桔,配着城中那口万年不息的天眼泉水酿成,一年四季饮之皆清爽无比,十分解渴,与坤山部洲干燥的气候颇为合宜,也是进入沙漠之人的必备物资。
青年已在沙漠里走了四天,身边除了风声和黄沙一无所有。若不是三头沙驼相伴,他还真以为自己已经被世界遗弃了。
三只骆驼背上的五十壶酒已经喝光了四十二壶,然而眼前除了风沙还是风沙。
就在他喝完第四十三壶胭脂酒的时候,忽然,“沙沙。”一阵怪异的琐声倏地从沙地下起伏传来,青年眼中精光一闪,敏锐地感知到了前方地下的冲击。
耳听那声音越来越大,他抬眼一望,十里外扬起的沙尘已弥漫了半空。
“嗡嗡。”
一股震动呼啸传来,三头曼沙灵驼脚下先知先觉,健壮的兽躯忍不住颤抖起来。
青年目光中微微惊讶,他发现对面冲来的竟是一大群妖兽,兽潮的速度极快,他思索的片刻已逼近三里之内。
不及冷汗渗出,青年立刻挥鞭策马,三头曼沙灵驼扬蹄嘶鸣,纷纷转身朝着右边的黄沙悬崖奔去。
“哗哗。”
漫天的沙尘飞速压境,耳边的隆隆声如在头顶,一圈九彩光罩包裹着一人三兽,瞬间被淹没在滚滚黄沙之中。
“轰……”
浩大的兽潮仿佛百万野马脱缰,浩浩荡荡地碾过平静的沙漠朝远方奔袭而去。
兽潮足足持续了半柱香。满世界的疯狂才终于落定,暴起的黄沙随风而落,干净的阳光再次君临沙漠。
“呼!”
在一个黄沙丘的背阴处,一道灰头土脸的人影猛然冲出,激起了阵阵扬沙,三头曼灵沙驼正跪卧在他旁。对于它们来说,刚刚那只是一场司空见惯的小风波。
青年抬头望向不久前走的路,却发现早已面目全非。
一场轰轰烈烈的兽潮奔袭过后,原本还算夯实的沙路彻底消失,刚刚他滚下来的沙崖也被夷为平地。
青年接着随手一挥,一只浑身黄黑的小妖兽从沙驼背上滚下来,尖头尖脑,身上覆着一层细密的鳞片,兽眼无神,显然已死去多时。
青年在刚刚的兽潮中冒险杀死了一只,看此模样,正是星云沙漠中独有的物种,幼鳞兽。
“幼鳞兽天性平和,虽群居而动,但怎会如此疯狂?”
青年注视着幼鳞兽的尸体,目光中渐渐露出了凝重,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他立刻骑上曼沙灵驼,辩了辩有些模糊的方向,动身朝着沙漠的深处赶去。
与此同时,在无边沙海的飘渺上空,万丈云海之上,两只巨大的黑色铁翼撕开气流,拉着一幢黑色的庞然大物呼啸而过。
又过了一天一夜。
沙海里闷热的空气扭曲着眼前的视线,那土衣青年坐在驼背上,走进了一个看似有些人烟的小镇。
黄石镇。
青年吐了吐嘴里的沙子,念叨着深刻在砂石碑上三个模糊字迹,又望了望小镇里满天飞沙,覆了七八层灰的眉宇不禁弯皱。
入大漠之前,他早已熟记了地图,这黄石镇是进入星云沙漠的必经之地,乃流沙河的源头,一向是绿树葱葱、物产丰饶,是这茫茫沙漠中有名的绿洲宝地。
但如今出现在眼前的却只有寸草不生的黄沙地。
青年骤然提起了戒心,浑浊的瞳孔眨眼间精光暗涌,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牵着沙驼走进了黄石小镇。
坚实的黄沙路旁长满了枯黄的野草,一棵棵枯得发黑的树干三三两两地斜倚在一起。
刚走了没几步,青年便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目光略微一瞥,便发现了藏在周围断壁残垣后的一群乞丐,而那群乞丐显然早就注意到了沙驼上的背囊。
“嗖!”
青年忽然纵身一跃,几个矫健的连跳后便消失在小镇里,而那些躲藏的乞丐也放下畏惧,前赴后继地挤到沙驼旁边,哄抢着驼背上的东西。
此刻,黄石镇十里高空之上,一道黑衣人影站在一柄长剑上,白发飘飘,黑瞳冷冷,俯视着下方凄凉一片的城镇。
看其身姿正是刚刚入镇的青年。
看其相貌却是从金銮大泽赶来星云沙漠的白云生!
“居然连流沙河都已经断流了。”
白云生望着纵横在黄石镇中的一条条干涸的河道陷入了沉思。
从益州出发时,他已从不少江湖人口中听闻,大漠中有数条河流皆已断流,不少绿洲死的死,荒的荒,如今一看,居然连流量最大的流沙河都已干透。
“难道是大地之脉出了问题?”
他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又看了几眼镇子里的黄丕草屋,白云生放弃沙驼直接御剑向西南疾飞而去。
黄昏。
血染大漠。
天空染了一层深深的暗黄。
白云生飞驰在空中的心也渐渐凉了起来——这一路上他几乎没见到几个活物。
一条条干枯的河道蜿蜒盘旋,仿佛一道道狰狞的疤痕刻在广袤的沙地上。
在河道交错的一块块高地中,坐落着一个个破败的城镇和一个个江湖门派,这些地方曾经都是生机勃勃的绿洲。
它们镶嵌在大漠的怀抱里,就宛如一片片绿色的星云,这也正是星云沙漠名字的来处。
但是如今这些地方,遍地是死树和枯骨,破旧的房屋像一朵朵枯萎的花,随时会在风中破碎,偶尔能在河道底下看见几道灰霾的人影,在疲命地挖掘着什么。
这是白云生第一次进入星云沙漠,此等程度的荒芜让他震动非常,心中惴惴不安的悸动也愈发强烈,脚下不由得又加快了速度。
不久之后,辉煌的暮色画出了一道弯弯的沙丘,宛如升起的一轮寒月,正在目送离别的太阳。
月亮丘。
流沙河在此蜿蜒而过,捧出了一片丰饶宽阔的沙湾。
沙湾上鳞次栉比的宫殿群威严浩荡,远远望去,仿佛一群荒古巨人,擎天而立。
这群“巨人”的主上,便是坤山部洲江湖的主宰、五大世家中的慕容家。
穿越百里大漠,白云生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月亮丘的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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