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水源气的世界。
氤氲的白色气流绕着一滴蓝色水滴,毫无规律地旋转飞舞,就像一块没有瑕疵,却满是裂痕的绝世璞玉。
天水珠正藏在那滴水里,不断释放着蓝色光芒,一圈圈的水源气从珠子里漾出来,融进水滴之中。
白云生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抓住天水珠,运转业力,试图止住源气的流出。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天水珠中狂暴的水源气竟如决口倾泻的洪水,灌进了他的体中。
这瞬间的突变让白云生毫无准备,根本来不及反应。
“啊!!”
巨大的痛苦蜂拥而至。
此时此地,他的吼声断然无人知晓,只有一张狰狞扭曲的脸诉说着他此刻处在顶峰的痛楚。
水源气像一群暴走的妖兽,肆无忌惮地撕扯着白云生的身体,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
白云生的意识在清醒和死亡之间徘徊,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微弱。
过了不久,就在他即将完全朦胧的千钧一发之际,他背后的长生剑动了。
在白云生渐渐沉睡的意识中,模糊地看见一片黑色的海洋,咆哮的黑水奔涌而出,瞬间覆灭了滔滔的水源气。
长生剑仿佛一只饕餮巨兽,正在大快朵颐地吞噬着水源气。
外界,水帘洞天的震荡已经停止,结界也收敛了翻涌的蓝光。
十位长老孜孜不倦地守护着支脉封印,上官鸿心如鼓点,在洞中徘来徊去,等着白云生出来。
过了大约半柱香。
结界中的白云生才从沉睡中苏醒。
他连忙看了看、摸了摸身上的零件是否齐全,继而才喘了口气,悻悻道:“还好,我还活着。”
虽然皮肤还是凉凉的,可他已经感受到了血液流动的痕迹。
“天水珠呢?”
白云生环顾四处,发现蓝色的天水珠正安静地悬在结界中。
“呼。”
白云生吐出一口恶气,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可没过一会儿,他却像发现了千年宝藏似的,惊喜地感觉到心脉中的业力竟然浑厚了数倍不止,让他距离绿魄境和中营位又近了一步。
“哈哈,睡觉也能涨实力!”白云生又高兴又惊叹,大笑道,“我真是个天才。”
但很快,白云生的笑声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悲剧地发现,虽然自己的修为深厚了,但业力吞噬他生命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了。
“照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白云生无奈地说着,收起解决不了的思绪,一把抓过天水珠,跳出了结界。
“白云生!”
在洞天中徘徊的上官鸿第一个惊喜地喊道。
就在刚才,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水支脉中的源气增强了,封印也已经稳定了下来。
此刻见到白云生无事,上官鸿也就彻底放心下来。
白云生绽放着灿烂的笑容,道:“上官前辈,在下幸不辱命。”
上官鸿眼含真挚,道:“多谢白兄弟,有了天水珠的加固,支脉又能再延续一些时日。”
脱身出来的白云生却崇拜地看着那十位紫魄境的至强大妖,缓缓道:“这些前辈还要继续守在这里吗?”
这次回答他的还是大长老。
“吾等大限将至,皆是待陨之躯,能在此略尽绵力,乃余生幸甚。”
大长老沧桑的声音回荡在洞天中,让白云生这个小辈听着都十分不忍。
不一会儿,白云生深深一揖,用出此生最高的敬意,问道:
“前辈修为深厚,道法如一。在下钦佩之至。方才听前辈言大限一事,在下心中一直耿有一事,想向您请教。”
大长老忽然有些疲倦道:“你说。”
“前辈可否告知,紫魄境后,是否真有万载寿命。当今江湖是否真的已无此等人物?!”
白云生并没有提起登仙之事,可还是让上官鸿一惊,他没想到白云生居然会问这些。这些是流传在日月阁中的秘密,如今江湖上的其他人绝不会知晓。
水帘洞里清澈的水帘滴滴答答地落下。
洞天里安静了一会儿,大长老的声音才又响起:
“此事关系天地危机,乃日月阁绝密。不过尔既身怀天水珠,必是白虎大人信任之人,告之也无妨。”
白云生屏息凝神,郑重地点了点头。
“自古以来,妖修至紫魄境,人修至天营位,皆可拥有万年寿命。只是如今,除了意外死亡,每到一千余年,这些高手都会自行兵解,将毕生修为融入到了本源封印之中。这江湖上,的确早已经没了万载之灵。”
大长老平淡的声音像是仲夏阴雨天飘起的一阵雷声,回荡在空寂的水帘洞天中,久久不肯散去。
而雷声之后即将到来的,便是一场暴雨。
白云生的目光里充满了无限的呆滞,看着脚下的地面,连呼吸都停缓了,还想再出口的问题统统埋进了无尽的深渊。
他万万没想到,答案居然是这副模样。
过了许久,许久,洞天水流声才又流进了白云生的心里。
他面无颜色,低声问道:“为什么要自行兵解?这难道是神兽的意思?”
这一回大长老没再说话,是上官鸿回答了他:“是。在天地危机面前,人也要,妖也好,谁都没有选择。”
白云生的嘴角艰难地弯起一点弧度,道:“生死有命。生命的生死,不是应该由自己掌握吗?”
上官鸿看着愤怒中有些懵懂的白云生,睿智的眼神中透露着无限的惋惜,道:
“生死?哼,我们的生从何处来,死又到何处去?身为天地下的生灵,大难临头,谁也无法逃脱。”
白云生情绪忽然低垂,整个人像是瘪了气的球,喃喃道:
“那生命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一生刀光剑影,提心吊胆,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开这个世界。千万灵中,有几个拼死拼活能到天营位,到紫魄境?到最后居然还要献出一切,守护这所谓的五行本源。”
这种情绪一直低沉了很久,白云生才又拉回话匣子,沉沉道:“那些兵解献身的修行者,难道没有人反抗么?”
上官鸿面色一冷,淡漠道:“即使有,日月阁也会派人去镇压。”
“哦。”
白云生无力地吐出一个字,气息拖地很长很长。
此时此刻,在他的心目中,不禁对五位天地神兽的印象又低了几分。
就算天灭之难已成燃眉之势,可生则生,死则死,一个生命的生死,也该由他自己决定,岂能被强迫去死?
白云生想来也不由可笑。
江湖上的那些高手,争了一辈子,杀了一辈子。为了实力,为了地位,为了宝物、金钱、美色,无所不用其极,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空。
据神兽之言,天灭之难已经发生了百万年,经历过那么多代神兽和修行者,竟然连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本源之气流失,一味地用生命维护无用的封印。
这可是百万年啊!
这漫长的岁月里,究竟要牺牲多少英魂才能熬得过来!
白云生看着那十位老人,忽然想说些什么。
可当他看见那面辽阔的水墙,那一面面浩如烟海的先人牌位,所有到嘴边的话统统吞了回去。
这些先辈自愿也好,被迫也罢,都将自己的生死交了这片天地。
这一刻,白云生仿佛看见了无数先贤兵解肉身,将毕生业力注入本源支脉中的场景。
决绝,炙热。
一往无前,无怨无悔。
白云生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无法言表的感动。
这是一种身为天地“幸存”的生灵而涌起的感动。
这些先辈用自己的生命为后人换来天地的一线生机,哪怕只是延迟了源气流失的一分一毫!
洞中无言,水滴石穿。
白云生紧紧握着双拳,指骨清脆地交响着,暗自笃定决心:
“我一定会找到你们!一定会!我要用你们的血,来祭奠所有无辜逝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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