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殿试结束了,最后的四强也脱颖而出。
是南飞,白云生和另外两名橙魄境的弟子,分别是擎海峰霸下的弟子燕三十,不谷峰齐珠子的弟子叶开。
第三天是本届殿试的最后一天,将决出前三甲,代表天帝山与西荒妖界的其他年轻翘楚一起前往两月后的毗卢仙境。
殿试每到此时,历来是由妖王亲自抽取黑木令决定比试。可当楚江天看着手中的黑木令,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谁也没想到的名字时,在场的所有弟子都愣了——第四轮殿试的第一场竟然是白云生对南飞。
最强与最弱,这摆明了是没有意义的一场较量。
秋日爽烈。一身素衣的白云生在万众瞩目的“怜悯”中走上登仙台,南飞已早早负剑等候。
令所有人纳闷的是,七杀峰的楚寒居然没有对这样一场对决提出任何疑意,而是平静地看着台上的两个年轻妖修,如视尘埃。
有不少弟子皆在心中讥笑,想这白云生在上一轮轮空令人不忿,这回碰上最强之剑,绝对讨不了好。他可不是项无间。
白云生显然已经清楚了南飞的可怕——强如项无间也完败在他剑下,自己估计除了“送菜”没什么可贡献的了。其实到现在他也糊涂,为何自己能轮空进了第三轮,那本应该是南飞的权利。
而此时,他已经站在南飞对面。
白云生依然带着微笑准备应战,败可以,但如项无间一样,认输他从未想过。
“南飞师兄。”
他向南飞躬身施礼。
南飞用俯视的目光看着白云生,冷冷道:“又一个新来的。”
“师兄的实力我自认远远不及,却也想练练身法,还请师兄手下留情。”
“楚寒殿主等了这么多年,就收了你?”
白云生平静道:“正是在下。”
“堂堂杀神,看来并不会教导弟子。”南飞很快失去耐心地皱了皱眉,说道,“这场比试简直是浪费时间。”
白云生也不再说话,落下眼角,沧溟入手,踏出七杀步夺命而去。
“哼,七杀步,我便破了你这七杀步!”
南飞冷冷一喝,就要一剑劈了白云生,可就在他刚要拔剑的一瞬间,他的手却忽然停下了。
即将出鞘的剑锋,竟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就在这一刹,白云生的刀轻易地刺穿了南飞的左臂。
在场的弟子愣住了。
白云生也愣住了。
“你赢了。”
南飞却没有愣,他淡漠地丢下一句话,便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跃下登仙台,离开了后山。
“南飞认输了?”
“南飞师兄认输了”
“那小子赢了?”
已经沉默了两天的众弟子此刻再也忍不住心中对白云生的槽点,倏地爆发出一片哗然,纷纷三五成群地交谈在一起。
南飞的离开像一座砸入大海的山,顷刻间水涨四溢,岸淹树断。
“这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
“太假了吧?”
人声在登仙台上渐渐沸腾。
“肃静!”
楚寒的声音如同刀片一般穿透了一众弟子的身体,撕碎了混乱。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人心底升起,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为南飞打抱不平的弟子似乎才明白过来,继而全都恢复了死静。他们即使对这个荒诞的结果有再多的不解、不甘和抗议,都只能死死地压住不敢表露。
因为楚寒。
天下第一杀神,楚寒。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是江湖上一句流传了很久的话。
至于有多久,或许比人族的历史还要久。
自古以来,江湖上一直长久地充斥着人族与妖族的纷争。天地大战,灭门夺宝,杀妖取魄,诛人灭魂,古往今来,为了修行血流成河的灾难,不计其数。
说到底,也不过一个贪字。贪生者求生,贪财者求宝,贪权者求权,贪力者求力。无数年来,多少天降英豪,多少不世妖兽,死在了无尽的是是非非中,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一个贪字。
不知在何时,江湖上忽然冒出了一个非门非派的组织:日月阁。没人知道是谁创立了它,也没人知道它在哪,只知此阁中高手如云,强者如山,却从不争权夺利,涂炭生灵。它的出现似乎只是为了树立一种至高的权威,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天,俯瞰着滔乱的江湖。
后来,又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日月阁在江湖上创立了“千岁榜”和“龙潜榜”,每过一百年,于东荒之滨的天涯海角,为天下高手定名排行,衡量天下势力。后来由于涌现的年轻才俊越来越多,便把“龙潜榜”的排名时间缩减到了十年一定。
无论有派无派,江湖上的高手只要达到了资格,便都可名列榜单,名扬天下。久而久之,四荒五洲都无比重视起了两大榜单的分量,尤其是“千岁榜”——那代表着江湖的巅峰,榜中的任何一位高手,都有震动江湖的力量。
楚寒,便是此届“千岁榜”上排行第二的妖孽,甚至超过了西荒妖王楚江天。楚江天贵为西荒之主,地位高于楚寒一头,可要论起杀戮却是弱于楚寒。
九百多年前,还身在“百岁榜”的楚寒代表西荒妖界前往毗卢仙境。当时北荒妖界和东荒妖界的六位精英弟子有五个死于七杀步下。
而在五十年前,那一趟仙境之行,西荒妖界被另外二界围攻,五名弟子死伤惨重。楚寒一怒之下冲上狱法山,连斩东荒妖界两位领主,甚至当时北荒妖界三大皇族之一的混沌兽劫天,也毙于楚寒的凤血刃下。
那一战,波及的两荒妖界弟子不可计数。
自此,杀神之名,威凌江湖,七杀狱下,十死无生。
登仙台。
随着最后一场比试结束,天帝山本次殿试的三甲已诞生:白云生,南飞,燕三十。
白云生在决赛中被燕三十一掌震出台外,得了亚位,他连燕三十的防御都破不了。
巳时将尽。
飒飒的秋风扫过銮台,将楚江天的声音吹到了山巅的每一个角落。
“燕三十,白云生,南飞。两月后,你们将与西荒十位领主选出的弟子共同前往北荒妖界。此事关系甚大,尔等好生准备。”
说着,他拿出了一把抢形兵器。
“此枪名追月。燕三十,是你的战利品。”
说完,一杆通体红色的长戟飞了下去,燕三十轻轻跃起双手接住。
“谢妖王大人!”
只见戟身上浮雕着细密的鳞片,仿佛流动的血滴,血红色的戟芒从一头兽首口中吐出,不知要饮尽多少鲜血才能鲜红到这种地步。
……
天柱峰后山,坐忘谷。这里是天帝山的禁地,也是天帝山的精神归宿。
妖王冢就在这里。
第三天的殿试前夜,楚江天和楚寒在妖王冢前静立不语。他们面前是一座数十丈高的石碑,粗糙苍黄,毁迹斑斑。
此地是独立于方圆天地外的一处空间,灰蒙蒙的,一览无余,只有这座破旧的参天石碑矗立着,支撑着。
两人站了不久,一道苍劲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那人你们看过了?”
“是的,师叔。”
“师父。”
楚江天和楚寒当即跪拜。
“你们有何想法。”
楚寒恭敬地回答道:“朱雀神兽。”
“不,没那么简单。朱雀大人乃五行神兽,掌控天下万火,怎么可能拜我山门。”
楚江天不禁问道:“师叔的意思是···”
那声音道:“他不是妖。”
楚寒登时一惊,问道:“什么?难道他来自中原?可他身上明明有妖气。”
楚江天也疑问道:“没错,他的妖气不会错。”
那声音缓缓一叹,说道:“妖气自然不假,不过不是他的。我怀疑是朱雀附身在他体内。”
如果风也有震惊的表情,那一定是此刻画在楚江天和楚寒脸上的这般。
沉默了好一会儿,楚江天才又问道:“那师叔有什么安排?”
“让他去北荒。”
楚寒眼中闪了闪光,迟疑道:“以他的实力,恐怕···”
“一个能自由出入火神涧的人,岂是凡子。”
楚寒和楚江天相觑一眼,同样的震惊化作妖王口中震惊的话:“难道那次神火异变……?”
那声音似乎有些倦了,声音越来越小:“去吧,此次毗卢仙境的传承能否花落西荒,他就是关键。”
“是,师叔。”
“是。师父。”
待楚江天二妖离去后,一位身着灰布衣的老人缓缓出现在石碑前,灰红色的头发神似鸟巢,老态龙钟,却目光灼灼。细看去,竟同那日火神涧惊变时出现的神秘人有几分相似。
他,便是当今天帝山中辈分最高、实力最强的妖修——帝江兽,楚无禅。
楚寒的七杀步便是由他所创。
回到第三日殿试当天,就在南飞即将秒败白云生时,一个声音倏地在他耳边响起。
“南飞,住手。”
是楚江天,南飞立刻分辨了出来,他在用业力与自己交流,这到达橙魄境便可做到,只是修为越低越容易被识破。
“你说什么。”南飞惊诧道。
“认输,让白云生赢。”
“理由。”
“不必多问。”
“那他死定了。”
南飞丝毫不买账,烛火剑已出鞘半分。
其实楚江天一直很发愁如何劝说南飞,这孩子的脾气简直和楚寒一样怪异。于是他只好亮出了底牌:“这是师叔的意思。”
这一句话果然有用,南飞没再说话,把马上亮出的剑锋又压了回去,然后他干净利落地认输了。
离开登仙台后,南飞直接跑去了坐忘谷。知道楚无禅还在世的人不多,他就是其中一个。
南飞在忘生谷前看到了盘坐的楚无禅,似乎是在专门等他。
老人霸气的眼神中,流出了一丝溺爱,缓声道:“飞儿。”
南飞走到楚无禅身旁,恭敬地行礼,道:“爷爷。”
楚无禅看着孙儿的神色,轻轻一叹,说道:
“这是你尝到的第一场败绩,不过我确有不得已的理由。”
“是因为白云生?”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要选择我?”
“有些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南飞这才发觉个中的蹊跷,又问道:“他到底是谁?”
楚无禅正襟危坐,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能说,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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