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珵净顶着两只黑眼圈起床时,楚荟菱已经差不多准备好早餐了。
从电饭煲里盛出厚实的粥到白瓷碗,配菜是玫瑰腐乳、小脆瓜、咸鸭蛋,还有两只花卷馒头。
“净净,你没睡好?脸色不太好。”楚荟菱坐下后,打量女儿一张没休息好的脸,担心道,“你在想什么呢?晚上还直愣愣地坐在客厅里,差点吓到我。”
栗珵净拿起花卷咬一口,含糊地说:“没什么。”
楚荟菱敲开一只咸鸭蛋,放到女儿手边,忽然说:“不如我们把这个房子卖了吧。”
栗珵净以为自己听错了:“妈,你说什么?”
“我说要不就把这个房子卖了,这样差不多能还上老栗的债务,我们也能轻松一点。”楚荟菱说。
“那卖了房子,我们住到哪里去?”栗珵净反问。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楚荟菱低头,拿筷子慢悠悠地搅拌热粥,“卖了房子后我去乡下找你大姨娘。你大姨娘家不是还有一间空房吗?我和她商量一下,让她允许我暂时住住。你就在医院附近租一间小一点便宜一点的公寓,这样上班也方便。”
“你要和我分开住?”栗珵净眨了眨眼睛,“妈,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真是这么想的。再说了,乡村的空气好,对我的心病也有好处。”楚荟菱说着看了一眼女儿,“你觉得呢?”
“妈,我觉得不妥。”栗珵净直说了,“大姨娘一家也有自己的生活,你和她感情好是一回事,能不能住在一起就是另一回事了。至于钱的问题,你别太担心了,樊叔叔和其他几个叔叔都借钱给我们了,好歹也能再持续个一年半载,我们还不至于到要卖房子的程度。”
“那你爸的病呢?你不是准备帮他转到康复医院吗?那也是需要钱的。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不卖这个房子,就凭你剩下的存款和老樊他们凑的十几万,哪里够呢?”楚荟菱一脸愁容,放下手里的筷子,按了按鼻梁,“我啊,都想了好几天了,也就这个办法行得通。我现在认老了,我有没有生活质量无所谓,但你还年轻,你不能被我们这样拖累着。”
“钱的事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栗珵净说,“但这个房子有很多我们一家三口的回忆,我可舍不得卖。”
“老栗都成那样了,还有什么舍不舍得的?不卖房子,你去哪里凑那么多钱?你告诉我啊。”楚荟菱急了,加重语气,“反正你不能再这样被拖下去了,青春都快要耗尽了。”
栗珵净知道妈妈具体指的是什么事,表情瞬间带上了一丝难堪。
翌日中午,栗珵净和科室的几个护士在食堂吃饭,偶然间听她们说起了一个八卦。
儿科的护士晓铮和她相恋五年的男朋友分手了。
因为栗珵净来这里工作的时间并不长,不太了解晓铮和她男朋友的事,多少有些听不明白。
对此,邬梓荔为她大致解释了一下:“晓铮和她前男友之前可甜了,每逢她值夜班,前男友就开车过来送小馄饨和米线。他们感情很好,晓铮工作忙,这一年来为了评职称的事,忙着考试和投刊,前男友也很支持她。不料因为这样耽搁了婚事,前段时间被其他人趁虚而入了,前男友上周竟然向她提分手了。晓铮倒也很有骨气,拒绝了他主动给的五万块青春赔偿费。”
新来的实习护士琴琴参与话题:“那晓铮姐几岁了啊?感觉被耽误了青春。”
邬梓荔说:“晓铮快三十岁了,本来说好三十岁前和前男友结婚的,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可笑的是,前男友最近准备和新女朋友去领证了,那速度简直是打晓铮的脸。”
“五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才认识了一段时间的吗?”琴琴嘟囔。
邬梓荔笑笑说:“我妈早就和我说过,男人到一定的年纪就觉得找谁结婚都差不多,只要年龄适当,性格温柔,能以他为先就够了。五年和几个月,没太大区别。估计晓铮前男友早在心里埋怨她性格不够温柔,也不够顾家,还不够关注他了。”
“我们又没有三头六臂,哪能把工作和家庭兼顾得完美啊?”琴琴替同行委屈,“我回到家已经很累了,巴不得有人已经把热饭热菜烧好了。”
在一旁听她们说话的栗珵净不知不觉走神去思索自己的事情。
虞峄也是这么想的?到了一定的年纪觉得找谁结婚都差不多?
“我反正一早就和我男朋友说过了,我是护士,工作很忙,要值夜班,哪天他要是生病或者心情不好,我很可能陪不了他,到时候别怪我冷酷无情,要敢给我一个委屈的眼神就立刻分手。”邬梓荔耸肩,轻松地说,“我先把情况都和他说清楚了,他表示完全没问题我才答应做他女朋友的。不过目前为止嘛,他还是对我很体贴的。”
琴琴羡慕地说:“邬姐姐,那你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邬梓荔说:“两年之内吧,这事真不能拖太长,拖太长人就懒了。”
栗珵净还在思索关于虞峄的问题,冷不丁听邬梓荔戏谑地说:“看来我将是我们科室除了护士长之外最快结婚的人了。恕我直言,在座的姐妹们个个貌美如花,可惜了,无人赏花啊。”
栗珵净抬眸看了看邬梓荔,当对上邬梓荔一双含有笑意的明眸,她竟然略感心虚,同时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也许,还真不一定是你。
一周的时间还没到,虞峄就打来电话问栗珵净考虑得如何了。
栗珵净听着电话里直截了当的态度,回复他:“今天我休息,我们上午十点见个面吧,就在‘你我之缘’一楼的咖啡厅,你方便吗?”
虞峄说没问题,栗珵净挂下电话前听他说:“我已经等不及见你了。”
栗珵净出门前换上了一套卡其色的休闲套装,挑了一只简约的黑色皮包,穿上杏色的平底鞋,打算就这样出门。
“净净,你要出门?”楚荟菱坐在沙发上,手捧着一杯养生茶,转头把目光投在漂亮修长的女儿身上。
“嗯,我现在去见一个朋友。”栗珵净顺手把挂下来的一缕头发放到耳后。
“朋友?”楚荟菱迟疑地问,“是女性朋友还是男性朋友?”
“男的。”栗珵净如实说。
楚荟菱安静了几秒,然后点头说:“好,你去吧。等会儿要回来吃中饭吗?”
“还不知道,不过你不用帮我准备中饭了。”栗珵净说,“我真不一定回来吃。”
她说完就拉开门,赶快走出去了,不敢回头回应妈妈那似乎已经有了几分猜测的视线。
栗珵净赶到咖啡厅,虞峄人已经到了。她去座位的途中,逐渐迎上他那道熟悉的视线,心跳一瞬间有些快。
栗珵净坐下后,虞峄看着她说:“今天这么漂亮?”
“一般吧。”栗珵净把包搁在自己腿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她坐得很直,似乎显得有些拘谨。
“你看起来有点紧张。”虞峄早就将她的微表情尽收眼底,悠闲地问,“先喝点什么吧。你想喝什么?”
栗珵净说:“一杯温水。”
虞峄很快问服务生要了两杯水,一杯温的,一杯凉的。
服务生也很快为他们端上水。
栗珵净喝了一口温水,不由地再去看他一眼,见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系的商务衬衫,看起来有别于平日,像是温和了一些。
虞峄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看出栗珵净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直接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栗珵净停顿几秒后问:“你真的想要和我结婚?”
虞峄笑了,语气却很认真:“我不会拿结婚的事开玩笑。”
“你确定你不会后悔?”栗珵净的语气也很认真。
虞峄直接说:“不会。”
栗珵净一时间又无言以对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想说的表达出来。
“你现在这个样子,会让我误以为希望很大。”虞峄凝视她的眼睛,一刹那后竟然猜到了答案,有自信地问,“你是答应我了?”
“我有几个条件,必须先和你说。”栗珵净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先听一听,如果觉得没问题,我就答应你。”
虞峄的眼眸瞬间升腾起一股炽热,连同他的人也是,但他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你借我一笔钱,我想把爸爸欠的债务还了。当然是我问你借的,我会写借条。”栗珵净接着说出了一个具体数字。
虞峄很快说:“我明天就给你,也不用你还了。”
“我会还的。”栗珵净正色道。
虞峄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般,很快对她说:“如果让别人知道我让自己老婆写借条,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老婆”这个称呼竟然如此自然地从虞峄口中说出来,这让栗珵净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她还没说完自己的条件,他仿佛已经全盘接受。她看着他一脸自信的模样,想了想说:“你不答应的话,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虞峄皱了一下眉,很快决定了,以后的事可以放在以后再说,现在一切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才重要。于是,他说:“行,下一个条件是什么?”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不能勉强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也别想着改变我,当然我也不会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也不会想着改变你。”栗珵净说。
“不喜欢做的事?”虞峄沉静思索片刻,然后去确定,“我想,你不喜欢做的事不包括夫妻间的亲密行为吧?”
栗珵净抿了抿唇,慢慢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干涉我的工作、兴趣爱好、正常的社交,也不能想着改变我的性格。当然这是公平的,我也不会干涉你的。”
“不是拒绝和我亲密就行,其他的没问题。”虞峄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放心,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也不会勉强你为我改变。”
“包括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孩子,这些都由我决定。”栗珵净又说。
虞峄多问一句:“你不想当妈妈吗?”
栗珵净说:“目前不想,但之前有段时间一直渴望有一个孩子。”
有一段时间,她非常孤独,每回看见马路上陪孩子玩耍的妈妈,她心里都很羡慕,总想着要是她也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她很少去勾画未来另一半的模样,但会具体勾画自己孩子的脸庞,想着会不会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她如今工作忙碌,什么时候生孩子是需要认真考虑的。
虞峄没怎么犹豫便说:“没问题,这个也由你决定。”
他如此好说话,不免让栗珵净有了一种感觉,似乎他看重的就是那件亲密的事,其他都无所谓了。
但事到如今,她不打算再回头了。
“还有什么?”虞峄催促她。
“还有就是,我们之间要学会尊重彼此,争辩可以,但不能使用任何暴力。”栗珵净说着凝视着他的眼睛,“其他暂时没有了。”
“好像都没什么难的。”虞峄一身轻松,打量着眼前这个即将属于自己的女人,觉得喜悦和成就未免来得太突然,他不免再次去确认这个好消息是否属实,“你真的答应嫁给我?你愿意成为我的?”
栗珵净忍不住纠正一下他的用词:“虞峄,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我们都是人,不是谁的附属品。”
虞峄懒懒地一笑,表面默认,心里想的却是:她将是我的人了。
这个他第一眼看见就心动沉醉的女人,曾经一度触不可及的女人,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变成他的女人了,且从头到尾只属于他。
她即将和他同床共枕,她会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将有资格碰触、亲吻她的所有。
想到这件事,他全身血液微微沸腾,看她的眼神如深海,水平面上沉稳如常,水平面下已汹涌湍急。
栗珵净不知道虞峄在短短半分钟内已经想到了夫妻之实的细节,她倒是还在仔细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忽然想起来还真有一件事忘了提,便立刻说:“对了,还有一点。”
“什么?”虞峄问。
他已经想好了,不允许她找到任何借口反悔。
“你必须征得你家人的同意。如果他们有人反对你的选择,我们的事就算了。”栗珵净说。
虞峄一听是这个,轻松地说:“放心,他们不会反对的。”
“你确定吗?”栗珵净问他。
“我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的婚事还不能做主?其实我没必要问他们,不过既然你提了,我会尽快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们。”虞峄温柔地对她保证了一句,“我相信他们都会认可我的选择。”
他们专注交谈的时候,一时间没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她就站在咖啡厅角落的盆栽旁边,目光惊讶地看着他们好几分钟了。
谭丽儿今天来公司加班,从咖啡厅走到电梯的途中意外地发现有一对身影很眼熟。她停下脚步,躲去一个有遮蔽的地方,安静望过去,果真是她熟悉的男女。
此时此刻,如果她没眼花,那个虞先生已经伸手去拉栗女士的手了,而后者没有拒绝。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彼此间已经有了感觉?谭丽儿心里顿时有些激动。
她当然记得这位虞先生曾大方表示过,如果能在“你我之缘”觅得心仪的伴侣,他会派发大红包给她。
谭丽儿本来为栗女士的冷淡态度感到惋惜,谁知今天峰回路转,他们竟然又来到这里,还牵起了手?
有一瞬间,大红包似乎已经朝她飞过来了。
是错觉吗?
在谭丽儿的印象里,栗女士是冷淡且矜持的。关于这点她倒也能理解,漂亮且成熟的女人总不免担心在感情上受到伤害和欺骗,冷淡和矜持是她们自我保护的外壳。
没想到虞先生坚持不懈,最终打碎了这层壳,攫取了美人的芳心。
原来她的预感是对的,她是有天赋的红娘,早就预料到他们能在一起。
她再一次想到即将到手的大红包,一时间雀跃不已,简直想跳起来了。
“你摸够了吗?”栗珵净终于出声,试图打断虞峄不停摸她手的这个行为。
虞峄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叩了叩,闻言依依不舍地收回,喝了口凉水,看着她说:“这哪里够?算了,暂且忍着。”
栗珵净:“……”
她想了想说:“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点花心的人,我希望你在婚后能够克制住你的花心。”
“哦?”虞峄有兴趣地问,“你需要我克制到哪一步?”
栗珵净的两额微微跳动,试着冷静地告诉他:“漂亮的女人很多,如果你遇到了感觉有点心动的,想看一看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也不至于不让你看。但发乎情,止乎礼,停留在单纯欣赏的阶段可以吗?别去搭讪,也别去调戏人家,你做得到吗?”
虞峄若有所思道:“好,我尽量做到。”
栗珵净心想算了,毕竟他们没多少感情基础,让他现在承诺对她保持忠诚,就算他果断答应了以后也未必能做到。
“那你呢?光你给我定规矩了。”虞峄转而问她,“你能克制吗?”
“我不像你,我当然能克制。”栗珵净说得很肯定。
“那说好了,以后你不能背叛我。你不能单独去见别的异性,你最好也少看别人。”虞峄语气平常,眼里却透出几分严肃,表明他没在开玩笑,“如果你背叛了我,我不会再好好对你。”
栗珵净说:“你想多了,我不至于去做违背道德的事情。”
“那就好。”虞峄缓缓地笑了,眼神变回温柔,“我相信你。”
虞峄开车送栗珵净回去。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栗珵净有些不适应他越来越直接的眼神,趁他可能提出什么要求之前,赶紧下了车。
虞峄的手臂搁在窗上,望着她的背影,心想:算了,你也躲不了多久。
栗珵净开门进屋,楚荟菱听到动静立刻从自己房间走出来,谨慎地问:“你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刚才他们在咖啡厅吃了简餐。
楚荟菱仔细观察女儿的表情,有些预感似的,干脆先问了:“净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讲?”
栗珵净换上拖鞋,将包挂在衣架钩上,徐徐转过身来说:“妈,我确实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想你听了应该会很高兴的。”
“什么事啊?”楚荟菱睁大眼睛。
“我要结婚了,和一个我很早以前就认识的人。”栗珵净直接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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