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处彻底溃散的神谕族, 凤翎心中在一瞬怔然后涌上狂喜,她没想到神谕族上位王侯在太上葳蕤面前也难逃陨落的命运,全未有脱逃的余地。
在太上葳蕤与神谕族上位王侯动手之时, 她便接通了水镜,此时, 透过水镜得以亲眼目睹这一战的凤王与众多凤族长老,一时都默然无语。
他们实在想不到, 在天地法则不全之时,竟还有人能突破桎梏,触碰到那重更高的境界。
指尖缭绕着一圈又一圈血色纹路,神谕族的力量,也并非没有可借鉴之处,太上葳蕤抬起头, 看向神谕族仓皇逃窜的几艘楼船,阵纹闪过,便止住其去势。
“余下之事,你当能处置。”太上葳蕤出现在凤翎身旁,淡淡开口。
溃败的神谕族和与之反目的西洲修士, 都需要一个处置。
方才动手之时, 太上葳蕤便将濮阳鸾与楼玄明送到飞舟之上, 此时见太上葳蕤平安归来, 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凤翎抬手一礼:“妖尊放心,善后之事, 皆交由我凤族便是。”
“不过, 我父王有些话想请教妖尊。”
她说着,让开身,露出身后水镜。
水镜之中, 凤王与众多凤族长老齐齐起身,向太上葳蕤一礼,随即他才开口道:“敢问妖尊,此行前去中域天衍宗,乃是为补全此界天地法则?”
凤王容貌与凤翎颇有几分肖似,此时紧皱着眉头,更添几分威严。
太上葳蕤的目光落在水镜之中,淡淡回道:“不错。”
得了她的回答,凤王与众多凤族太上长老交换过眼神,像是确定了什么,他再向太上葳蕤一拜,郑重道:“既是如此,我凤族愿举全族之力,联合西洲修士,助妖尊东行!”
“我等境界虽不济,但总能为妖尊阻下一二拦路之人。”
凤族选择相信太上葳蕤。
只有补全天地法则,让天道恢复强盛,他们才有可能将神谕族彻底驱逐,令这方天地重归安宁。
是以妖尊东行,并非她一人之事,而是此界所有不愿屈从于神谕族的生灵的事。
上位王侯陨落,消息大约很快就会传开,太上葳蕤原就在神谕通缉令第一位,想也当知,此后神谕族必定会派出重兵截杀于她。
而凤族与一众西洲修士出手相助,总能为太上葳蕤减少一些麻烦。
听完凤王的话,太上葳蕤沉默一瞬,抬手回礼:“多谢。”
“这本是我等分内之事。”
涉及这方天地的存亡,生于此界的生灵理应为之出力。
一道飞梭划过海面,太上葳蕤孤身前往向东行去。
高空上,天幕与幽暗虚空交错,光线昏暗,
太上葳蕤心中未曾有什么惧意,前世,她也同样做过孤身杀上天衍宗的事,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去为燕愁余入殓。
当日天衍宗那一战,为拦下神谕族主力,他最后选择了自爆,尸骨无存,当然也无须太上葳蕤再去为他入殓。
心上传来细密痛楚,太上葳蕤面上却不见有什么表情,她一向不喜欢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在外。
这是她第二次见证他的陨落。
太上葳蕤知道,燕愁余一定会这么做,因为他是飞霜君燕愁余,所以他一定会这么做。
而今,她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唯有这方天地存在,那些她所珍重的,他所珍重的,才能存于世间。
在太上葳蕤渡过海域之时,无数只青鸟自西洲栖梧桐而出,奔向五域十四州中还未曾沦陷之地。
青鸟一族多年来一直是凤族从族,神魔尚在时曾司信使之职,日行数十万里也不觉疲累。
而此番,青鸟传凤王令信于天下,告知妖尊之事。
不过几日,天下还在苦苦与神谕相抗的势力都先后知晓,妖尊已醒,将往中域天衍宗一行,补全天地法则!
小孤山内欢腾一片,在得知太上葳蕤已然登仙之时,北域浮动的人心也暂时安定下来。
不必多言,在萧玉虚与深渊巨鲸的主持下,北域开始筹备人手,前去相助太上葳蕤。
不止小孤山,五域十四州内,无数势力的修士动身奔赴,妖尊既要东行,他们理应相送!
中域,上京。
入秋不久,容玦便已经披上了厚重的大氅,但即便如此,他的脸色仍旧苍白异常。
投靠神谕后,他体内修为已然有所恢复,但经脉中的幽冥寒毒却还未能完全祛除,是以畏寒之症仍未能解。
一步步走上城楼,脚下砖石中残留着还未洗净的暗红血迹,恍惚让人想起当日上京守城一战的惨烈。
城楼上早已站了一个人,青年长身玉立,姿态挺拔。他着一袭青衫,身上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难以亲近。
“商王在看什么。”容玦缓缓走向青年,口中问道。
青年转过头,双目之中只见一片墨色,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不仅容玦识得他,倘若太上葳蕤在此,大约也能识得他是谁。
昔日容洵门下二弟子,商白鲤。
“西洲传讯,妖尊登仙,镇守栖梧桐的上位王侯已然死在她手中,麾下溃散。”
容玦挑了挑眉,似对他的话很是意外:“不是说天地法则不全,凡此界生灵,都无可能触碰那重境界么?”
“大约是因她体内那块天地本源的碎片。”商白鲤平静道出自己的推断,“不过,只她一人,难碍大局。”
即便她已经登仙又如何,也不过只是一人罢了。
“妖尊如今何在?”容玦又问。
“她在东行。”
容玦闻言不由一怔,若是东行,便是往中域来。她没有回北域,反而往中域来了。
“她是来杀你们的。”容玦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或许是笑得太急,竟是咳嗽了起来。
商白鲤冷冷地看向他,墨色双目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如今此界天道已经不济,商白鲤却还是没有放弃这具躯壳。
容玦未曾显露出惧色,他拢着袍袖,又道:“如此,商王也不必担心她躲藏起来,令诸位难以寻得。”
对神谕族来说,重要的不是太上葳蕤,而是她体内那块天地本源的碎片。
商白鲤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向西洲的方向,神情喜怒难辨。
城楼上一时沉默下来,许久,容玦再次开口,打破这片沉寂:“我前日才知,当日领兵攻西洲栖梧桐的,便是商王你。”
“你想说什么。”商白鲤冷声道。
“商王可知,”容玦看向他,“容洵,当日恰好就在西洲求医。”
容洵死在了商白鲤攻栖梧桐那一战。
“本王知道。”商白鲤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容玦得了答案,点了点头,神情并无任何变化,像是方才不过随口提起了这件事。
他最后,原来是死在了自己最看重的弟子手中。
倒是好笑。
“容玦,即便晋王如今信重你,也别忘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商白鲤徐徐再道。
当日容玦前来中域,自荐己身,意外入了神谕族极位王侯的眼。在他带兵攻下南域之后,晋王便对他更是信重。
容玦含笑向他躬身:“商王放心,玦,一定谨记自己的身份。”
说罢,他转身向城楼下行去,面上笑意在这一刻缓缓褪去。
容洵永远不会知道,他所寄予厚望的弟子,乃是域外之魂转生。商白鲤不曾目盲,他只是需要遮住那双,因为过早觉醒而可能泄露自己身份的眼睛。
叔父,为了一群毫不相干的人,为了根本守不住的疆域,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得么?
容玦永远也无法从他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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