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上葳蕤话音落下,  在席间修士中再次掀起波澜。

    “三百多年前,神谕族潜伏于此界中的神魂,又何止一个霓裳。”山风中,  她的侧脸显出几分冷然意味。

    霓裳虽死,  一切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一直冷眼旁观的苍黎在此时开口道:“妖尊所言不错。”

    目光与太上葳蕤和燕愁余对上,苍黎只是对两人微微颔首,  并未多言,此时实在不是闲聊叙旧的好时机。

    “龙族三皇子?!”

    众人都没想到苍黎会在这个时候插话,  从入席之后,他便只做看客,未曾开口说过什么。

    面对众多打量的目光,  苍黎冷着脸,  看上去颇有一族皇子的威严:“数年前,玄龙王城中亦有域外之魂作乱,更试图谋害我族大祭司司秦,被戮于玄龙宫中,  神魂离体,  与今日霓裳情形一般无二。”

    “神谕族窃取此界的野心从未熄灭,  而这天下间除了霓裳,  便是在场诸位,焉知其中没有域外之魂窥伺。”

    听了他最后一句话,众人不由觉得背后发凉,  彼此对望,  眼中忍不住带上几分怀疑。

    霓裳做了周天星辰阁许多年弟子,  未曾被人察觉出分毫端倪,如今在他们身边,可有如霓裳一般的域外之魂存在?

    这个问题一时难以得出答案,  如今情况,称得上是敌暗我明,他们要如何辨别域外之魂的存在?

    总不可能将怀疑的人都破开眉心识海验证,对于修士而言,识海破碎,无异于道途尽毁。

    太上非玦的脸色有些冷,他未曾发怒,只是沉下了语气对太上葳蕤道:“妖尊此言,可有凭据。”

    她说中域受域外之魂窥伺,总该拿出些证据来。

    太上葳蕤拂袖,一面水镜在陵云台上方展开,足以令四周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灵气流转,不过几息之后,水镜中的画面便清晰起来。

    女子的裙角在风中蹁跹,花月正一手夹着褚灵御风而行,在她身后,竟然追着无数身披甲胄的皇朝兵士。

    虽然领兵追来的副将有洞虚境修为,她也未曾现出急色,姿态很是轻松。

    相比之下,褚灵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被迫以洞虚境的速度前行,她白着脸,胃中翻滚,几欲作呕。

    但她只能强行压住想吐的冲动,毕竟花月说了,若是她吐出来,就立刻把她扔下去。

    褚灵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度,她现在很惜命,至少在洗雪褚家与她父亲的冤屈前,褚灵是绝不愿意死的。

    “尊上。”隔着水镜,花月停了疾行的动作,笑吟吟地向太上葳蕤一礼。

    也就是她停在空中的这瞬间,众多身披甲胄的卫士围上前来。

    商丘渠内外,自然有太上皇朝的兵士巡守。

    花月为了验查水渠,随手将堤堰掀翻,这样的动静,巡查的兵士又不是死的,当然不会全无所觉,随即就在副将的带领下合围而来。

    其实以她的修为,倒也不必畏惧这些兵士,但若是动起手来,一旦闹大,或许会误了太上葳蕤交代的正事,花月便只好选择跑路。

    “如何。”太上葳蕤淡淡开口,没有与她废话的意思。

    花月唇边噙着笑,不过有面纱掩住下半张脸,让人难以看清她神情如何:“正如尊上所料。”

    这是何意?

    此时,众人还是觉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太上皇朝的将士围着,我却是不能带诸位去见识见识商丘渠的风光了。”花月含笑又道。

    围上前来的皇朝军士当然也注意到这面水镜,随即,水镜中现出了太上非玦的形容。

    景帝陛下?!

    兵士之中,还是有不少人都识得太上非玦。

    太上非玦远望着水镜之中,取出虎符,冷声下令:“都退下,任她施为!”

    皇朝虎符,这么多年来都掌握在太上非玦手上,其材质特殊,至今还未有能伪造者。

    副将见此,虽然心中尚有疑惑,还是躬身领命,令部属都退开。

    花月笑了笑,拎起褚灵,反身而去。

    诸多太上皇朝的兵士见此,也连忙跟了上去。

    商丘渠上方,自上而下望去,江水倚山,环绕而来,山峦重重叠叠,其间云雾缭绕。

    随着花月飞身向下,高空中的雾气逐渐散去,终于可以看清下方景象。

    只见那座耗费许多匠人心血的堤堰已经被人强行掀开,这就意味着,建造时花费的人力物力全都空耗了,几名负责财政的朝臣见此,不由捂住了心口。

    花月抬手引动灵力,渠中江水便盘旋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旋涡,江水清空,河床中情景便一览无余。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到,在堤堰下方的河床中,竟然烙印着一道巨大的阵纹!

    这道阵纹还未被引动,若是不掀开堤堰,就算境界再高的修士,也未必能发现其下乾坤。

    “这是什么?!堤堰下治水的阵纹,绝不是如此绘制的!”精通阵法的修士立时开口,眉头紧皱。

    这道阵法,他此前竟完全没有见过……

    在商丘渠下异样暴露之时,太上殷嘴唇翕动,中年发福的身体似有些不安地在坐榻上挪了挪。

    “这道阵法,与当日追日族的血阵,系出同源。”太上葳蕤缓缓开口。

    这就是褚灵父亲留下的阵法,他的确是察觉了什么。

    或许整个褚家,都是因为这道阵法而死——

    褚灵看着下方,眼泪从脸颊滑落,被风一吹,便变得冰冷。

    爹爹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妖尊的意思是,此阵之用是为破坏界壁?”有人的语气中尚且带着几分怀疑。

    花月看了太上葳蕤一眼,不必她开口吩咐,便清楚该如何做。

    指尖落下一道微弱灵力,下方阵法闪过妖异血光,随即整个河床都像承受不住一般龟裂,地动山摇,即便隔着水镜也令人觉得心悸。

    这样微弱的灵力也能引发如此后果?!许多修士都有些坐不住了,到了此时,他们也不能再怀疑太上葳蕤的话。

    于是无数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太上非玦身上,商丘可是太上皇朝疆域之内,而要建一座水渠更是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非一日之功。那么其中涉及的人,没有一人察觉到此事有异?

    此事至今未曾泄露痕迹,证明背后定然有人包庇!

    会是谁?能有势力做到如此的,无非就是那些人……

    在异样的目光中,太上皇朝二十八氏族都有些坐不住了,没有人想担上与域外之魂勾结的罪名。

    太上非玦紧紧握住了坐榻扶手,神情冷得惊人,域外之魂都在皇朝疆域中做到如此地步,朝中却无人察觉!

    这些年他为突破境界闭关修行,许多政事便多交由臣下,唯有要紧之事才会过问,不想他们竟全未察觉域外之魂的动作,今日让五域十四州的修士都看了太上皇朝笑话。

    他铁青着脸喝问:“商丘渠是谁督造!”

    堤堰下的阵法,至少督造商丘渠的臣工不应全然不知,他们可是与域外之魂勾结?

    掌管各类工程建造的朝臣站起身,向他深深拜下,颤声道:“回陛下,督造商丘渠的……是上京褚家家主!但在数年前,褚家已因督造商丘渠的贪渎之罪,被满门抄斩!”

    此举,分明是灭口啊……

    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如此念头。

    “是谁委任褚家前去——”太上非玦厉声再问。

    上了年纪的朝臣在合道境的威压下抖若筛糠,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吞吞吐吐地回道:“是……是当今陛下,当今陛下亲自下令,要褚家家主督造商丘渠!”

    督造水渠在太上皇朝中一向是个肥差,于是当日想接下这件差事的,并不止褚家家主一人。

    上京是权贵汇集之地,褚家家主要抢到督造一职并不容易,但最后,是太上殷在朝堂上点了褚家家主前去。

    为此,还有不少朝臣猜测,难道褚家是送上了什么美人儿讨得了当今陛下欢心?

    建造商丘渠不算什么影响朝堂局势的大事,在这样的事上,诸多权臣都会给太上殷些面子,他既然在上朝时亲口点了褚家家主,他们也就没有反对。

    这件差事便就这样落在了褚家家主身上。

    谁也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他便因贪渎之罪被下狱。

    在场还有朝臣记得,贪渎之罪本不必牵连九族,但要重惩褚家的,正是太上殷。

    那时众人都怀疑,是因为这位陛下亲自点了褚家家主做事,却被他丢了脸面,才会有此举,如今看来,分明是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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