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颜没有想到, 太上葳蕤布下的阵法比她预料中力量更甚。
她早已入渡劫中期,而太上葳蕤身上气息不过渡劫初期,但在阵法之中, 她竟无法在这个小辈前占据上风。
闻人颜稳住身形,看向太上葳蕤的目光阴沉冰冷。
原来这就是她攻占悬陵以北数郡的用意,以此为屏障, 便是困住了天水阁,同样,也困住了罗浮教!
她这是想借清溪之力, 替她消耗天水阁。
以闻人颜的城府, 感知到阵法情形时,便意识到了太上葳蕤用意所在。
而今悬陵以北十三郡皆入阵中, 闻人颜得以窥见坤舆山河阵一角威力, 心中便清楚, 直到太上葳蕤无力维持阵法前, 无论是她还是苏长秋,大约都破不了这道阵法。
天水阁本有退意, 但此阵一成, 退路断绝, 便如困兽。悬陵一带地势紧要, 即便如今为罗浮教重兵把守, 大约也会成为苏长秋首要目标。
唯有占据悬陵, 天水阁才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不至全然被动。
闻人颜所思不错, 太上葳蕤费这般周折,便是要逼她和容洵,对上天水阁两名渡劫。
之前她能孤身斩杀金翅大鹏, 如今要杀苏长秋也非不可能之事,但太上葳蕤向来没有为他人作嫁衣的爱好。
苍栖州的事,罗浮教和镜明宗怎么能不出力便坐享其成?
太上葳蕤的身形如光影一般消散在原地,躲过闻人颜掌风,她瞬息出现在百丈之外。
风云汇聚,咆哮着席卷向闻人颜,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此时此刻,她艳丽的容颜越显冰冷。
闻人颜手中运转灵力,强行化解这一击。
只是身处坤舆山河阵中,连此间天地灵气也无法如常随她心意而动,体内灵力恢复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她紧抿着唇角,幽深双目让人难以窥见太多情绪,唯有闻人颜自己清楚,她是如何惊异。
能令阵法做到这个地步,说明眼前少女对天地法则的领悟甚至远胜过自己!
罗浮教有一件传自上古的圣物,历来为教主所有,因这件圣物,闻人颜才得以领悟天地法则。
就在她失神之际,太上葳蕤已经出现在她身旁,闻人颜及时侧身,烟紫的衣袖上裂开一道狭长缝隙,手臂红痕看上去有些刺目。
闻人颜已经很多年没受过伤了,自她晋升渡劫之后,能在她手下撑过一时半刻的人都不多。
她沉下脸,接住太上葳蕤落下的掌风,旋身回击。不过短短几息之间,两人已经交手数百招,灵光耀耀,快得几乎没有人能看清,只能感受到一重又一重气浪扩散。周遭灵气被搅得一片混乱,久久无法平息。
地面灿金阵纹明灭,在磅礴灵力的攻势下也未曾彻底消陨。注意到这一点,闻人颜神色更沉。
她向太上葳蕤出手,当然不是因为一时之气,更多是为探查坤舆山河阵,寻求破解之法。
但直到现在,闻人颜还是未能有所发现,坤舆山河阵的阵纹繁复远胜过她想象,天下之间,从未曾出现过如此阵法——
眼前少女,到底是谁?!
银白面具掩住了她上半张脸,太上葳蕤勾起唇角,对闻人颜道:“闻人教主看了这样久,可有所获?”
闻人颜眼中寒芒闪过,冷声回答:“多谢阁下指教,本君谨记在心!”
要维持这样大的阵法,消耗必定不会小,她倒要看看,她能撑上多久。闻人颜不再恋战,飞身退去。
她想令清溪消耗天水阁,也非轻易能如愿!
太上葳蕤自是不会令闻人颜就这样轻易脱身,地面阵纹转动,灿金流光闪过,锁定了闻人颜周身气机。
她的身形微不可见地一滞,渡劫期的灵力倾泻,所过之处阵纹寸寸碎裂,可惜只需短短几息,灵光便将之重构,像是无休无止。
水浪声响起,纠缠向闻人颜,将她困在原地。
太上葳蕤也是在此时出现在她身旁,两人对上一掌,水滴溅落,每一滴好像都带着万钧之力。就算洞虚修士在旁,大约也会为之波及重伤。
两道身形尽皆向后退去,混乱的灵气翻卷着,掀起重重风浪,闻人颜不顾体内气血翻腾,闪身强行破出阵法。
“阿娘,你没事吧?!”闻人昭越快步赶到她身旁,急急唤道。
闻人颜抬手,示意她无妨,勉强平复下涌动的气血,哑声道:“退兵!”
退兵?!闻人昭越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有此命,若是此时退兵,那么之前数日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
她刚想说些什么,闻人颜便投来冷然一瞥,闻人昭越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尽数咽了下去,不甘心地应了一声是。
闻人颜没有关注她的情绪,抬头望去,风烟之中,少女缓缓行来,鸦青长发散落风中,姿态安然。
修真界中,何时出了这般人物——
闻人颜知道,苍栖州的形势,终究还是变了。
她收回目光,带着女儿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望着下方撤退的罗浮教修士,凤起郡内不由传来一声又一声欢呼,罗浮教退兵了!
青鱼这些仓促之间凑在一处的修士,比之已经与天水阁斗了不短年月的罗浮教众人,还是逊色许多。
余紫嫣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太上葳蕤身边,俯身一礼:“尊上。”
“这次,你做得不错。”太上葳蕤负手而立,将目光收回,淡淡开口。
她语气中不见太多起伏,但已经足以令余紫嫣欢喜。
“天水阁情形如何。”太上葳蕤又道,这些时日,为布坤舆山河阵,她自是无暇他顾。
余紫嫣连忙答道:“天水阁已从曲河撤离,以飞舟速度,要到悬陵不过就在三五日间。”
闻人颜如此着急撤离,怕的也正是悬陵之中无渡劫坐镇,会为天水阁所取。她便是这样从天水阁中夺来悬陵。
也就在两人说话间,一身狼狈不下于余紫嫣的余天仲也赶来了,为了守住凤起郡,他同余紫嫣一般,已经不眠不休了十数日。
向太上葳蕤行过礼,他眉目间带着几分忧虑:“尊上,只怕凤起一战之后,青鱼须得休养生息不短时日。”
余天仲口中青鱼,指的已经不是青鱼郡,因太上葳蕤未曾透露名号,而今苍栖州内,便将归于她的势力皆称青鱼。
“无妨。”太上葳蕤回道,素白裙袂在风中翻卷,“接下来,只需坐山观虎斗便是。”
余紫嫣闻言,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才开口:“尊上……倘若天水阁没有选择攻悬陵,又当如何?”
以地势来看,悬陵自是首选,但有闻人颜镇守,她的实力与苏长秋不相上下,二人谁也没有必胜把握。
若是苏长秋攻青鱼,那罗浮教岂不是能坐收渔利?
“他会的。”太上葳蕤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回道。
余紫嫣不太明白,苏长秋难道有什么不得不攻悬陵的理由?
太上葳蕤徐徐开口:“唯有攻下悬陵,他才能破坤舆山河阵。”
天水阁选择陈兵悬陵,不仅因为此处是苍栖州西南枢纽,更因为昔年天水阁阁主将悬陵之下数条地脉贯通,以秘术形成禁制,只要开启,西南之地便会因此沦为一片死地。
也就是说,只要苏长秋收回悬陵,便能令青鱼,镜明宗与罗浮教势力尽数湮灭。
这样的禁制开启,对天水阁原也没有什么好处,但如今西南一地眼见无法收复,以天水阁阁主一贯行事,绝不会在意西南数万万修士性命。
前世,清溪就曾因此在天水阁手上吃了大亏。
“天水阁怎么能如此……”余紫嫣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转为冰凉,她不敢想象,若是这样的禁制开启,西南之地会是如何景象。
余天仲脸上神情转为肃然,他的语气有些冷:“天水阁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也不值得奇怪。”
这些年来,因为微末缘由,有多少仙门世家在天水阁手下被灭门破家。
另一边,坤舆山河阵成形的灵光映亮了半边天,以渡劫修士的感知,即便苏长秋才领麾下退出曲河,距悬陵尚有数十万里远,此时也有所感知。
他自飞舟静室中睁开眼,望向北方,眸色沉沉,视线像是穿过数十万里山河,落在了凤起。
以陵北十三郡为阵,真是好大的手笔!
飞舟向北而行,天水阁的旗帜在云中飘荡,银线绣制的徽记在天光下熠熠生辉,但沾染的几滴暗红血迹,令其不如往日那般耀武扬威,恰如一众天水阁修士的心情。
“罗浮教与那谋逆的镜明宗尚且未能扫平,青鱼便也发生叛乱,连崔尊上都折在了那里,难道真的是天水阁气数将尽么?”船头,身着天水阁弟子服的青年压低声音抱怨道。
“你胡说什么,我天水阁乃是苍栖州之主,屹立数百年不倒,如今又怎么会为小小罗浮教动摇地位!只要阁主在,他们便翻不起风浪!”
“但悬陵已经丢了,如今连太上长老都下令撤退,此次南征,分明就是无功而返……”
种种变故,令天水阁内部也开始人心惶惶。
苏长秋盘坐在静室中,任神识飞快向外延伸,渡劫修士的神识足以探知到数十万里外的情形。
灿金色的灵光出现在他的感知中,苏长秋未曾犹豫,将自己的神识撞了上去。
这一刻,阵纹转动,灵光如水波一般漾开,将他的神识尽数拦在阵外。
少女清冷的声音响在他耳边:“此路,不通。”
飞舟之内,苏长秋猛地睁开眼,喷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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