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骁记得,  自己分明好好站着,  怎么会突然栽倒在池水里?

    “三公子!”见到他落入水中,随他一同前来的老仆惊道。

    钟离骁双手奋力在水面扑腾着,试图向岸边游去,最简单的狗刨,  他还是会的。

    只是扑腾了很久,  钟离骁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地打转,抬头对上太上葳蕤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恼怒道:“是不是你干的!”

    太上葳蕤挑了挑眉,  不必说话,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钟离骁气急败坏道:“贱婢!还不快将本公子救起来,  别以为自己是钟离烨的人就可以肆无忌惮,惹恼了本公子,  只需我一句话,他就得把你交给我!到时候本公子想将你怎么样,  就怎么样!”

    太上葳蕤居高临下地觑了他一眼,  屈指在桌上敲了敲,脸上不见怒容,反而勾起一抹浅笑。

    就算被困在了池水中,这时候,钟离骁竟然还是忍不住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中难掩垂涎。

    太上葳蕤抬手,  一个响亮的巴掌隔空落在钟离骁脸上,打得他偏过头去。

    钟离骁吐出一口鲜血,血水混着牙齿落在他掌心。

    “你敢打我?!”钟离骁暴跳如雷道,只是缺了颗牙,  说话便不免有些含糊不清,“连我父王都没打过我,你敢打我!”

    见他不敢相信自己被打了,太上葳蕤反手再赏了他一巴掌,钟离骁两边脸立时都红肿起来,看上去终于对称了。

    老仆看见这一幕,不由神色一冷,运转灵力拍向池中,想破开太上葳蕤设下的禁制。

    不想灵力落下,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

    老仆下意识地看向太上葳蕤,眼中满是惊色。亭中少女看上去年纪不大,为何自己却破不了她的禁制?

    他探出神识,试图确定太上葳蕤的境界,但下一刻神识便被反弹回来。

    老仆接连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气血翻腾,许久才平息下来。

    这样的实力……难道她是筑基修士不成?!

    太上葳蕤没有多看老仆一眼,指尖向上一挑,钟离骁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从池水中飞了起来。再一拂手,已经鼻青脸肿的他脸朝地砸了下去,浑身湿透,活像只落汤鸡。

    吐出几口水,钟离骁恶狠狠地看向太上葳蕤,试图爬起身来:“你等着,敢这般羞辱本公子,等本公子令人废了你的修为,就将你赏给我的护卫,让你知道不敬本公子是什么下场!”

    太上葳蕤的目光微冷,只需些微灵力,刚上岸的钟离骁便重重撞在凉亭梁柱上,他哀嚎一声,随即身体又不受控制地摔在山石上。

    一时之间,在灵力作用下,竟然像个球一样在这处庭院中跌来撞去。

    跟随他前来的老仆彻底变了脸色,这真是欺人太甚!

    顾不得自己境界不足,他飞身向安坐在凉亭中的太上葳蕤扑去。只是身体还没靠近,便被一股不可违逆的灵力击飞,老仆狼狈地趴在地上,一时爬不起身来。

    “晋国王宫之中高手如云,奉劝道友不要倚仗自己有些许修为,就横行无忌!”老仆抬起头,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警告道。

    钟离骁一张脸已经青肿得不成样子,呜呜咽咽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太上葳蕤俯视着老仆,漫不经心道:“你错了,本尊有的,不止是一点修为。”

    她抬手,灵力禁制笼罩住老仆扔来的几张符篆,烈焰形成的火龙咆哮着,倒飞向老仆。他大惊失色,拼命运转全身灵力,这才勉强挡住了这道火符。

    只是花白的须发不免被火焰燎黑,衣衫上也被溅落的火星烧出几个孔洞。灵力的余波将他震飞,躺在了数丈之外。

    看着这一幕,徐元珍眉头紧皱。

    她不知太上葳蕤的身份,但如此行事,实在有些不妥。

    就算钟离骁骄奢淫逸,但仍旧是王上最宠爱的儿子,若是在太子府中受了这般屈辱,徐元珍不关心太上葳蕤如何,却担心晋王会因此迁怒身为太子的钟离烨。

    钟离烨身为兄长,就算钟离骁屡有冒犯,甚至有取代之心,但在晋王眼中,钟离烨都该容忍宽让自己的弟弟。

    只是以自己如今身份,实在没有资格出面。

    正在徐元珍心中暗急之时,钟离烨终于带着几名仆从向此处走来。

    见了他,徐元珍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喜色:“殿下,您快令凉亭中那位姑娘住手,三公子若在太子府中出了事,怕会有一场大麻烦。”

    比起徐元珍的急切,钟离烨平静得有些过分。他看着被教训的钟离骁,只觉得郁结在心中的怒火,终于消解些许。

    身为太子,必须宽仁谦让,友爱兄弟,所以他只能对钟离骁一忍再忍。

    而今,他自己开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这个突兀出现在绛京的少女,有着并不输于当今晋国国师的修为。在这样一位大能面前,口出不逊的钟离骁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晋王便没有胆子因此迁怒钟离烨。

    他那位父王啊,最是贪图享乐,胆小怕事。这么多年来,钟离烨对自己的父亲也足够了解。

    他不仅没有出面为钟离骁求情,反而看向徐元珍,问起她的来意:“元珍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若非有要事,徐元珍向来不会来太子府上叨扰

    徐元珍望了一眼凉亭的方向,虽然心中忧虑不减,却没有多说什么。她向钟离烨含笑道:“听闻殿下昨夜遭遇刺杀,元珍不免担心,如今见殿下平安无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钟离烨点了点头:“多谢你关心,因一位仙长出手,昨夜我不过受了些皮外伤。”

    “仙长?”徐元珍不由看了一眼太上葳蕤,似有所悟。

    她忽而莞尔,放下心来,对钟离烨说起另一件事:“我此番前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我想向殿下问一问白鹿书院的入学试。”

    钟离烨不免有些奇怪:“你已入白鹿书院修行,家中弟妹又年纪尚小,还不能入书院中,为何还要问这入学试?”

    “前日徐家一位世兄前来绛京,他想入白鹿书院,但家中败落,只怕拿不到那一道参加入学试的白鹿令。”徐元珍掩去了裴行昭同自己的关系,含笑解释道。

    在这绛京中,想要拿到那道能参加白鹿书院入学试的白鹿令,要么有权,要么有钱。

    徐元珍来求钟离烨,是因往年白鹿书院入学试都是由他协助主理,因此钟离烨手中通常会有三五十道白鹿令。

    “原是如此。”钟离烨道,“你为我数次献策,一道白鹿令又值什么。”

    徐元珍仰头对他笑了笑,姿态始终端庄而大方。

    见太上葳蕤终于停了手,钟离烨抬步上前。

    无力阻止太上葳蕤的老仆见了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一面扶起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钟离骁,一面质问道:“三公子乃是太子你的亲兄弟,却被你府中的人害得如此,太子是如何做的兄长?!”

    他不知太上葳蕤身份,但在这太子府,想来不是奴婢护卫,便是食人俸禄的门客了。

    钟离烨却没有回答,他停在钟离骁面前,一巴掌打在他肿胀得看不出原来面貌的脸上:“你平日行事无礼也就罢了,但这位仙长乃是孤的救命恩人,岂容你在她面前放肆!”

    闻言,老仆骤然变了脸色,救命恩人?!

    禁军中传来消息,昨夜钟离烨能死里逃生,是有一位修为高深的仙长出手相助。

    那修为高深的仙长,竟然就是亭中看上去年纪尚小的纤弱少女?!

    钟离骁挨了这一巴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钟离烨竟然敢打他!

    他想还手,却被老仆死死按住。

    忌惮地看向太上葳蕤,老仆知道,眼前少女的修为,定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上许多。

    他躬身一礼:“方才是老奴冒犯,还请仙长原谅。”

    太上葳蕤垂眸看着他,淡淡道:“本尊若是不原谅又如何。”

    她无意多说什么,起身消失在原地。

    老仆心中一紧,不免感到惶然。悬在头上的刀,最令人惶恐。

    “太子,三公子年幼无知,冒犯了仙长,还请你在其中转圜一二才是。”老仆看向钟离烨,语气中却不见多少恭敬。

    钟离烨冷声道:“仙长不愿与三弟一般见识,三弟却该好好自省,否则再有下一次,便未必会如今日这般运气好。”

    老仆看着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几处好的钟离骁,这便是不与三公子一般见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口中道:“多谢太子提醒,老奴一定将这话转告夫人,令她严加管教三公子。”

    见他扶着钟离骁想走,钟离烨缓缓开口道:“三弟惹怒仙长,难道连备一份薄礼请罪的礼数都忘了?”

    钟离骁今日太子府一行,不仅挨了一顿毒打,还赔上了几万灵石。

    在老仆带着钟离骁离开后,钟离烨孤身一人,去了太上葳蕤如今暂居之处。

    “仙长。”他向石桌旁的太上葳蕤俯身一礼,态度恭敬。

    太上葳蕤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钟离烨将一枚纳戒放在桌上:“这是三弟送给仙长的赔礼,区区三万灵石,还望仙长不弃。”

    晋国之中有灵石矿脉数十,身为晋王最宠爱的儿子,钟离骁就算不能修行,也并不缺灵石。

    太上葳蕤没有收,只道:“你此来,应当不是只为送上这些赔礼。”

    钟离烨笑了笑:“我的确还有一桩交易要同仙长做。”

    “我想请仙长杀一个人。”

    “请仙长替我晋国北地枉死的三万余民众,杀大晋国师温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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