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羡半倚着隐囊,正静静看着她。

    元茵怔了怔,随即一骨碌地爬起来。

    “你醒了?”她本想探探他额头的冷热,但一看不能够,手便往下移,摸了摸他的脖颈。

    冰凉的手掌轻轻贴在鼓动的喉结上。

    卫羡目光微动

    “烧总算是退下去了。”元茵拿开手,真心实意地冲他笑笑,“你身子还疼吗?”

    卫羡侧目看她,凤眼里是喜怒难测的冷寂。

    元茵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觉得他的眼神过于有压迫力,一时间慌了,一慌,话就不由自主地变多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我你渴不渴?要喝点水么?外头有姜汤,要不要端一碗进来?姜汤好像不行,你刚服了药,不对,现在是几更天了?”她边说边看了眼窗外。

    黑如浓墨。

    根本看不出来现下究竟几时。

    沉默无边无际。

    卫羡只是看她,并未出声。

    元茵怀疑他还没有彻底清醒,可一转头,对上他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时,便赶紧打消了疑虑。

    她抿了抿唇,起身行至桌前。

    卫羡微微偏过脸,视线落在了她一瘸一拐的双腿上,眸光几不可见地暗了暗。

    “喝些水吧,我瞧你的嘴都有些干了。”元茵端着碗,踉跄着脚步朝他走来。

    卫羡收回视线,依旧缄口不言。

    元茵在床边坐下,托着碗,递到他嘴边。

    “喝些吧。”她轻声道。

    卫羡隐在锦被中的指尖动了动,片刻后,他终于低下头,启唇,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碗水。

    “谢公主。”他开了口,声音暗哑低沉。

    元茵含笑道:“我们夫妻一场,这有什么好谢的。”

    卫羡听言,抬起眼眸,无声看了她一眼。

    元茵脸上神情不变,心却怦怦怦跳得厉害,她是不是太莽撞了,不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了么?”她明知故问道。

    卫羡牵动唇角,“公主所言极是,我们夫妻之间,不该这么见外。”

    元茵也笑,笑至一半,突然觉着鼻尖发痒。

    她飞速扭头,连打了几个喷嚏。

    “啊嘁——”

    又打了两个,眼前忽的现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来,那手里还拿了块帕子。

    元茵接过,想也没想,就用它来擦鼻子。

    只是这帕子的味道,甚是好闻,清冽淡雅,还带有似有若无的药香,像是时常带在身上的。

    她愣了愣,回头,欲言又止地看向卫羡。

    卫羡轻描淡写道:“一块帕子罢了,我还有。”

    元茵放心下来,继续擦鼻子。

    卫羡瞧着她通红的鼻头和脸颊,顿了半晌,幽幽道:“公主莫不是病了?”

    “嗯?”经他一点,元茵这才觉得自己四肢绵软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屋内虽供着暖炉,但她身上还是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点。”

    卫羡挑起眼尾,慢条斯理道:“我身子虚,公主可别传染给我啊。”

    元茵闻言,当即瞪圆了眼睛。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嘛?她淋着大雨,费心费力地把他带回府上,又顾了他一晚上,他不痛哭流涕,跪地给她磕三个响头,来谢她的救命之恩就算了,竟还嫌弃她?

    果然,此人面白心黑,一肚子坏水,真是坏到根了。

    卫羡见她表情千变万化,震惊,愤怒,不甘,委屈,无奈……一副有气又不敢撒的模样,到底是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元茵问他,问完,她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大婚当日,她也曾对他说过一样的话。

    壳被戳破了,气也全漏了,元茵塌下肩膀,恹恹道:“知道了,我走就是了。”

    说着,她站起身。

    卫羡不紧不慢道:“公主,走之前,烦请你给我拿样东西。”

    “什么?”元茵没好气地应他。

    卫羡抬手一指,“那紫檀柜右边的最上层抽屉里有个黑匣子,你帮我拿过来,我不方便动身。”

    元茵背着他,翻了个大白眼,并无声骂了两句,然后才依言照做。

    她把匣子递给卫羡,看也没看,转身要走。

    卫羡又叫住她,“公主,烦请帮我打开匣子。”

    元茵深吸了口气,俯身,打开盖子。

    入目是一堆瓶瓶罐罐的药品,外用的,内服的。

    元茵眯了眯眼,再细看,有治擦伤的,化瘀血的,缓头疼的……

    她还没看全,胳膊忽然一紧,卫羡拉她在床边坐下。

    元茵不明所以。

    卫羡淡淡道:“把裙子掀起来。”

    外间候着的嬷嬷们听见这话,面面相看,同时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放轻脚步,齐齐退出厢房。

    元茵捏紧裙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话到嘴边转了几转,又咽回去了。

    她哆嗦着手,慢吞吞地撩起裙尾,一寸一寸地往上挪,一直挪到膝盖处,正要再往上时,蓦地,卫羡伸手,摁住了她的膝盖。

    “啊!”她止不住呼喊出声。

    还未走远的嬷嬷们嘿嘿一笑,窃窃私语道:“想不到主子精力如此好,病了还能——”

    “主子先前没碰过女人,难免食髓知味。”

    “可他身上有伤,万一不小心又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

    屋内。

    元茵龇牙咧嘴,双手握拳,疼得直吸凉气,“轻、轻点……”

    卫羡没理她,用指腹沾了些膏药,继续揉按着她那高高隆起,泛着青紫的膝盖鼓包。

    “疼么?”他问。

    元茵很想回他一句,废话,她鬼喊鬼叫的,难不成是在唱曲么?

    可惜她不能。

    她在想,卫羡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小家碧玉,妩媚动人,还是同他一样,冷冷冰冰的?亦或是其他?

    “啊!”

    在她走神时,卫羡又摁住了她的膝盖,于是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疼疼疼!好疼!”

    卫羡收回手,侧身,手一勾,将不远处放着面盆的架子拉近,洗了把手,语气漠然道:“我以为公主铜墙铁壁,不会疼呢。”

    他话里有话,元茵听不懂他是在嘲讽还是在关切。

    关切?想到这个词,她不禁觉得好笑,笑自己想太多了。

    元茵放下裙尾,掩唇咳嗽了一声。

    “公主既然会医术,自己挑几瓶药服用吧。”卫羡倒回了床塌,眉眼间藏有痛楚之意。

    要说忍,元茵还真比不过他。

    从皇宫回来到现在,他哼都没哼过一声。

    在此之前,也从未有他受伤病痛的消息传出来,如此便可知道,他隐藏得有多好了。

    元茵同他对视了一会儿,拿过匣子,找了两瓶药,吃了几颗。

    “公主,请回吧。”卫羡下了逐客令。

    元茵点点头,走到外间,少倾,又折了回来。

    “嬷嬷们都走了,我还是在这守着你吧,等天亮了我再回去。”

    卫羡闭上眼,冷声道:“不必了。”

    元茵:“哦。”

    良久,预想中的脚步声关门声始终没有响起,卫羡缓缓睁开眼。

    元茵正坐在桌旁,手托着腮,眼睛半闭着,脸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病的,一片绯红。

    卫羡掐了掐掌心,半晌,调子平平道:“公主。”

    元茵一激灵,挺直了脊背,“怎么了?”

    “过来。”

    元茵莫名,但还是走过去了。

    卫羡掀开锦被,扬起眼尾,勾动唇线,“今夜就在这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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