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萱连摔好多次,一气之下撂开齐嘉为,扶着腰,不管不顾地要坐缆车回去。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齐嘉为,后者摊开手,无辜地耸肩:这也能怪我?

    一行人坐车回了住处。

    车子颠簸时,周敏萱尾椎骨疼痛加重,忍不住嘶了好几声,齐嘉为频频回头,她没好气地别开脸。

    一直沉默的周怀岸出声,“要不要找个医生看看?”

    周敏萱不吱声。

    木若涵戳了下她,周敏萱白她一眼,语气硬梆梆的,“不用。”

    齐嘉为不放心地追问,“真不用啊,我看你真挺疼的,万一以后落下病根……”

    “不用!”

    “得,我多嘴问这一句。”

    尹簌犹豫地抽出背后的靠枕,过了几秒咬唇递到前排,碰了碰木若涵的肩膀。

    木若涵立马会意,扶着周敏萱的腰,“来,往前,你嫂子给你的抱枕。”

    周敏萱和尹簌的脊背都僵了下。

    只有周怀岸翘着二郎腿,握着手机微微挑眉,笑。

    回去后,尹簌打开行李箱,翻了翻夹层,掏出来两帖膏药贴与一支喷雾剂。

    “你把这个给你妹妹吧,我看着她摔得不轻。”

    周怀岸瞅了眼,乐了,“你怎么什么药都有?”

    “我妈妈常年劳累腰疼,贴这个才管用,之前塞到行李箱备用的,忘记收了。”尹簌装在袋子上,递过去,“你给你妹妹拿去吧。”

    周怀岸伸了个懒腰,手顺势搭在脖子上,“你自己怎么不去?”

    “你是他哥——”

    周怀岸点头,哦了一声,唇角斜斜地扯了扯,“那你不还是她嫂子?”

    “……”尹簌目光难以置信地缓缓上移,对着他无赖的笑意,嘴唇一言难尽地往里收。

    周怀岸径直拉着她的手,敲开了周敏萱的房间门,拎着那个袋子放在桌上,“这是你嫂子给你的膏药和喷雾剂。”

    周敏萱目光瞥了一眼,哦一声,傲娇道,“放那吧。”

    “哦什么哦,不会说谢谢?”周怀岸语气闲闲地插着腰,撇头笑了声,“到时候疼死都没人关心你,死犟死犟的。”

    周敏萱抬头,狠狠地瞪了眼周怀岸,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避开两人的目光,“谢谢。”

    尹簌正要说不客气,身旁冒出一句,“谢谢谁?”

    她赶紧拉了下周怀岸的袖子,让他适可而止。

    两兄妹又对峙起来。

    外头脚步声骤停,易旭声音插进来,“周哥,你请的医生来了。”

    齐嘉为带着女医生走进来,敏锐地注意到三个人诡异的气氛,“怎么,我错过了什么?”

    他目光挨个扫过去,试着跟其中一个人对上眼神,却都对不上。

    随后耳边传来一句,“谢谢你。”

    齐嘉为眼神在周敏萱和尹簌之间转了转,明白过来。

    他晚上在酒庄一边品酒,一边冲周怀岸得瑟,“你就说,这是不是有我一半的功劳?”

    易旭笑而不语,周怀岸拿着酒杯跟他碰了下杯子,“到时候这顿酒我请。”

    他喝了口酒,从椅子上下来,看着要走的样子,齐嘉为不满地叫住他,“哎,才来了不到半个小时,夜生活都还没开始呢,美女如云懂不懂?”

    周怀岸不跟他掰扯,手在背后挥了挥。

    外头大雪纷飞,视线里皆是白茫茫一片。周怀岸穿着灰色的大衣,几乎要融为一体。

    夜已深,路面空旷,唯有一盏盏路灯立在身旁。

    头顶橙黄色的灯光晕在眼前,周怀岸心底某处记忆像是开了开关。

    他站在漆黑的窗台下,一根一根抽着烟,烟头堆砌成小山。身后的房间里,灯火通明,照耀着一个又一个前来吊唁的人。

    哀哀戚戚的哭声与指责声盈满整间屋子,像是涨潮的洪水,一遍遍淹没上他的喉咙。

    永无休止。

    他站在那看着远处的路灯,像是可望不可即的一点光亮。

    周怀岸渐渐收回视线,略略自嘲地笑了笑。

    还有一阵路,就到了住处。他正准备往前走,视线却突然触及到一个瘦消的背影。

    那背影在拐角一闪而过,心里却涌现出几分奇异又陌生的熟悉感。

    他摇头,没再理会。

    或许是晃了眼。

    尹簌正在房间里,跪坐在椅子上,在融融的炉火下,围着那扇窗户拍照。

    “拍什么,有这么好看?”周怀岸脱下大衣,顺手放在沙发上,倒了杯热水。

    尹簌举起手机给他看。

    雪山脚下散落着些许灯火,亮着一幢幢木屋,十分写意。

    尹簌满意地一张张往右边滑去,过了会,看他把水杯送到嘴边,才停了动作。

    周怀岸眼神却定住,也不喝水了,手指捏着那图片放大又放大,目光陡然一变。

    “怎么了?”尹簌视线疑惑地往下,是中午拍到的父子背影照,并没有什么特别。

    可周怀岸的眼神是她从未见到的模样。

    乌黑的眸子像是藏着一根火种,仿佛沉寂多年的光亮即将燃起。

    周怀岸握住手机,语气异常清肃,“这是哪里拍到的?”

    “就是往下的那条道上,”尹簌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详细说道,“中午我说出去看一看,就遇见个小男孩,后来他爸爸来接他走,我就拍了张背影照。”

    “你还记得这个男人的长相吗?”

    尹簌摇头,“隔得有点远,没看太清楚,我只记得,个子不高,他走路好像不方便,很慢很慢,左右脚不协调。”

    “……那个小男孩金发碧眼,会说中国话,他说他爸爸是中国人。”

    周怀岸眼神霎时豁然,泛过几分冷意,像丢魂似的捞起沙发上的大衣就要往外走。

    尹簌连忙出声,“怎么了,这么晚你要去哪?”

    周怀岸才刹住脚步,意识到自己的浮躁,他撂下衣服,坐在沙发上,摇头,“不去哪。”

    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手指停了又停,似乎是在斟酌什么,沉静地讲着电话。

    尹簌一头雾水,跪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碰了下水杯,水已经凉下来。

    她又去接了热水,走到周怀岸身边,半晌才开口,“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周怀岸嗯一声,本能地去摸身上的烟,没摸着,意识到后看向旁边的大衣,才回过神来,正好瞥见坐在他旁边的尹簌。

    她一脸关切,却又止步不前。

    他心里揪了下。

    尹簌看他眉间拢起,积蓄着抑制不住的烦闷,摸了摸他大衣的口袋,拿出来,“要烟吗?”

    周怀岸扭头,对上她认真的眼神,然后看见她手里抽出了一支烟,又摸着打火机。

    她是在迁就他。

    周怀岸不置可否,把人揽过来,吮吸她的嘴唇,把人亲地气喘虚虚,拢在怀里。

    到此刻,尹簌才觉得自己踩在实心的地板上,而不是软绵绵的云层。

    尹簌靠着他的胸膛,感受到那里因为某种情绪澎湃地跳动着,她手绕到后面,轻轻地抚他的背。

    只是陪着他。

    窗外一轮圆月晕在半空中,被流云挡住,残缺了一角。

    周怀岸拥着她的脊背,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闭着眼,语气平静,“那个人,应该是我爸以前的员工。”

    他娶了个美国老婆,生下的儿子自然应该是混血。

    “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他,期盼着,或许他知道我爸去世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轻描淡写的话化成勾子,拽着尹簌的心往下坠落,坠到低谷时,却又升起几分希冀。

    这些年或许周怀岸一直背着沉痛的“命案”,如果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那他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你怀疑你爸爸的死跟那个人有关吗?”

    “不一定,也许只是一个意外。”周怀岸手拨弄着打火机的齿轮,心里按捺着冲动,闭了闭眼,“明天就知道结果了。”

    也就是说,他明天一定要去问清楚真相。尹簌心里紧了紧,头抬起来,“周怀岸,你能保证你的安全吗?”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

    第二天一早,周怀岸就醒过来。身边的人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套上大衣出去。

    一个美国人长相的寸头男人出现在街尾,说着流利的普通话,“周,你真的看见他了?”

    “不确定,十有八九是他。”

    “我找了五年也没找到,这要是让你一下就偶遇到,我老脸往哪搁。”

    周怀岸唇角扯了下,丝毫不客气,“你要是内疚,把代理费退给我一半。”

    “哈,那还是算了。”

    周怀岸并不跟他扯,凭着记忆,找到昨天晚上见过的那条小路上,这一带的屋子分布得十分疏散。

    越往下走,越阴森,直到一幢低矮的简陋屋子,在树木中若隐若现。

    嘎吱一声,两人刹住脚步。

    门后缓缓探出一张泛黄干瘪的脸。他端着一盆什么,脚步缓慢往前走,左右脚明显并不协调。

    脊背微微佝偻,像是被生活压弯了重担。

    明明才过去五年,他却像是急剧地衰老,脸上没有一分笑意,周怀岸险些认不出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那人都没有反应,周怀岸抬眸,笑了一声,“杨会计,好久不见。”

    那人愣住,目光缓缓向上,仿佛十分愕然,混浊的眼神交织着无数情绪,定定地看了他好久,最后竟然渗出了一丝泪意。

    顺着他饱经风霜的脸颊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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