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赛车场。
黑白方格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三三两两聚集,等着接下一场赛车。
周怀岸毫无悬念地第一个冲线,开车门后,摘下头盔,头发蓬松地乱窜,齐嘉为在后面啧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还戴头盔了?”
“谁让你上次撞我的车,尹簌在我耳边直念叨。”
说完,他把头盔扔给无语的齐嘉为,就走了。
后者站在原地指着他直摇头。
臭显摆什么?
齐嘉为瞬间想喊个人过来充场面,稍一抬眸,看见尚思源慢悠悠地过来,大爷一般坐在椅子上。
他瞥了眼周怀岸,笑着走过去,踢了下那椅子腿,“尚思源,你不上场啊?”
尚思源手撑在扶手上,还戴着墨镜,“一群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比的?”
齐嘉为饶是再反胃,却也不得不承认。
尚思源的赛车技术确实了得。
他之前也输给过尚思源。
不过……
齐嘉为扬了扬下巴,“你都还没跟周哥单独比过吧。”
周怀岸绕过齐嘉为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目光平淡地缓缓移过去,淡笑着吐出两个字,“比比?”
如果搁以前,尚思源巴不得较量一场,把周怀岸撂翻在脚下。
只是……
“怕就算了。”见他犹疑,周怀岸没理他,轻蔑地看着眼前的局势,身边的人已经露出讥笑,“尚哥不敢比啊,是怕输了常胜将军的名头吧。”
尚思源激不得,立马想要回嘴,旁边的黄毛低语,“尚哥,万一周怀岸在这动手?”
“怕个毛线,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敢动老子?”
齐嘉为见两个人密语,手捏着颈脖子,阴阳怪气道,“尚思源,看不出来你跟袁庆关系这么好啊,比赛而已,还得请示跟班?”
他意味不明地跟人对视了眼,几个人又是暧昧地笑。
尚思源目光斜过去,正好前几天黄毛办事不力走漏风声,他被老爷子狠狠训了一顿。
此时被嘲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尚思源踢了黄毛一脚,“我需要请示他?滚回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这一脚踢得生疼,黄毛在这个圈子一向威风,此刻顿失脸面,也不敢伸手去揉,只能挺着背走开。
“比吗?尚思源?”周怀岸嘴里叼着根烟,右手手指夹着烟,沉沉地吸了一口,透过烟雾吊儿郎当看着他。
“那当然要比。”尚思源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周哥,你该不会是想替你那妞报仇吧?”
周怀岸笑了。
他手一扔,把头盔撂在地上,轻抬下巴,表情坦荡又嚣张,“一局定胜负,如果你赢了,一笔勾销。”
头盔护具都不带,这颇有几分君子协议的意思。
不过……
“我要是输了呢?”
周怀岸拿开烟,吐出一口烟雾,眸子半眯着,“从我的视线里滚出去。”
就这?
尚思源轻蔑地笑了笑。
起初他还担心了阵,特意去国外玩了大半个月,哪知道一打听,周怀岸压根没找过他。
这事一丝风声都没传出来。
也是,自己女人跟别的男人共处一室,他哪有脸面说出来,自然不敢找自己麻烦。
再说,明峰和舟远很快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哪有胆子动自己?
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出口气。
孬种。
别说他根本不可能输,就算输了,他算老几,能命令他?
周怀岸没戴头盔护具,只穿了一身便服。尚思源自然也不甘示弱,直接轻装上车。
一黑一黄,在旗帜挥下的瞬间,两辆车如离弦之箭冲出了赛道。
两个人都是赛车的好手,赛车的技术不分伯仲,两辆车距离拉得极近,每当黄色的车赶超一点,黑色的车立马赶上来,战况一度十分胶着。
尚思源这才心里有几分慌。
他练了大半年的技术,在赛车场上从无败绩,这会要是输了,别说这个赌约,光是那群人的唾沫就会把他湮灭。
不,绝不能输。
还剩最后一圈,尚思源猛踩刹车,死打着方向盘,丝毫不避让,在狭窄的弯道中,他抢先漂移,车子横过来,挡住了黑车的去路。
借此机会,他成功地领先一段。
正当他暗自得意时,黑色的车如同一道闪电,迅速穿过弯道,追赶而来。
尚思源暗骂了一句,打着方向盘拦在了黑车前面。
远远看去,两辆车像是两条七扭八扭的蛇蜿蜒在赛道上,划出了s形的轨迹线。
齐嘉为嗤笑一声,“这算什么,故意的吧,比不过就耍赖,拦着人不过啊?”
“就是,吃相也太难看了点。”
也有人为尚思源辩驳,“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咱们玩玩而已,又不是正规比赛,哪有那么多规则可讲。”
“不管黑猫还是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这边看台上争论不休,赛车场上的局势依然胶着。
最后只剩半圈,尚思源悠哉悠哉地堵着路,准备猛踩油门冲向终点。
突然砰地一声,车尾被猛地一撞,尚思源人不可遏制地朝前仰去,脑袋差点磕在方向盘上。
他骂了句脏话,“故意的吧。”
只是车子相撞在赛车场上也常见。
尚思源一心想着输赢,也没多心,眼见黑车要超上来,他立马打着方向盘往右一斜,拦在黑车前面。
“跟老子玩,你还太嫩了点。”
话音刚落,车子马上又被撞了下,直接被撞出两三米的距离,尚思源整个身躯都震了震。
如此又被撞了两次后,看台上的人马上反应过来,慷慨激昂道,“哎,周哥这是怎么回事,故意的吧,超车不成就撞车。”
“放屁!”有人顶上去,“明摆着,周哥在自己道上开着车,踩了油门,尚思源转弯过来,自己非要挨这一击。”
那人哎一声,“你怎么是非不分?”
齐嘉为嗤笑一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玩玩而已,又不是正规比赛,哪有那么多规则可讲,那么正经干嘛。”
“玩不起啊?”
这一说,看台上的人也都噤了声。
车里的尚思源被撞得脑子宕机,一时也忘了拦车。
可后视镜上那辆黑色的车反而一点都没有赶超的迹象,还不紧不慢地跟在屁股后边。
一股恐惧感陡然间从心底升腾起来,密密麻麻地布满他整个大脑,像是一只虫子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一次是意外,两次绝对不是偶然,周怀岸这是故意的。
他疯了,敢在这么多双眼睛下撞他。
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前面就是狭窄的弯道,右边就是护墙,左边就是人工湖,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去。
如果周怀岸在此时踩了刹车,他铁定要被撞飞出去。
护墙薄薄一层,全靠钢筋撑着,眼下他也没戴头盔,万一一头扎进去?
尚思源浑身的血液都急促起来,整个人像是眼睁睁地开车奔赴悬崖,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丈深渊。
死亡的恐惧狠狠攫住他的颈脖,让他一时喘不上气。
尚思源呼吸急促,满头大汗,眼见着就要到弯道,立马打着方向盘,踩了刹车。
轮胎打滑,在地上摩擦出了尖锐的一声。
黄色的赛车滑进了草坪。
看台上的几个人不明所以。
这样一来,周怀岸岂不是闭着眼都能冲过终点?
可是那辆黑色的车却突然停下,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弯道上。
周怀岸拉开车门,长腿迈出去,一步一步地朝着几米外黄色的车子而去。
阴沉沉的天空,风卷残云往西边移动。风吹起草浪,发出低低的呼号声。
尚思源手撑在方向盘上,整个人腿都软了,有种劫后重生的庆幸。
耳边突然被灌进清脆的声响,车门被叩了两下,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他猛地惊起,看见周怀岸朝他笑。
还是一贯淡淡的笑意,乌黑的眼眸里却分明压着什么东西。
周怀岸嘴角勾着,眼神是冷的,盯着他看时,让人不寒而栗。
尚思源惊魂未定,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哆哆嗦嗦地锁上了车门,“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爸不会放过你的。”
这样带着颤音的嘶吼没有半分威慑力,反而让周怀岸轻蔑地笑了笑。他像看傻子一般,静静地凝视着尚思源。
什么也没说。
周怀岸慢条斯理地拿出打火机,轻巧一滑,按了下,红色焰火冒出来,亮在尚思源充满恐惧的眼睛里。
周怀岸掀了掀眼皮,拿着打火机朝前,火焰燃向了车窗玻璃。
尚思源脸色霎时撑不住。
周怀岸嘴角溢出几分轻蔑的笑意,摸出一根烟,点燃。
他站在窗户前,抽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看着尚思源,嘴角噙着笑意,直接把烟顶上车玻璃。
一点点将那抹猩亮捻灭在绿色玻璃上。
恰好在尚思源的脸部映像上,捻出一个黑黢黢的眼,分外明显。
“尚思源,你要再敢动我身边的人,你试试。”
他脸上的笑意立刻敛得干干净净,一字一句,语气生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尚思源咽了咽口水,他此刻才看清,周怀岸站在车窗前,像是一个恶魔,笼住所有的光。
他能感觉到,周怀岸对他是真得动了杀意。
周怀岸手倚靠在后视镜上,扭头看了眼,两三个人的脚步霎时停下来,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他扫了眼站在一旁的几个人,微抬下巴,“过去吧。”
齐嘉为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周怀岸,“周哥,尚思源那小子得罪你什么了?那只纸老虎,估计吓得不轻,保管他再不敢惹你。”
周怀岸轻笑一声,接过他送来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远处的尚思源正大发雷霆,把毛巾摔在一个人脸上。
齐嘉为出声,“放心,这是我的地盘,我保管这事无声无息闷下去,让尚思源屁都放不出来。”
周怀岸转过头,摇头,眸子里染着邪念,垂眸轻蔑一笑,“不,个别人还是要知道的。”
“嗯?”齐嘉为不解。
“你妹妹跟方川白认识吧?”
齐嘉为眸光一亮,看了他一眼,啧啧道,“要狠还是你狠,方川白要是知道这事,保不齐怎么落井下石呢。”
周怀岸嘴角勾起,捏着空瓶子,直至把它捏扁,随手一投。
那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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