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触感一下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灌进来的还有熟悉的烟草味,尹簌蹙眉。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在咬她,动作生狠,像是带着股压抑已久的暗火发泄在她身上。
尹簌躲避不及。
哪怕他手臂受伤了,却依旧有力地狠狠攫住她的双手。
于是用牙去咬他。
可好几次抵住他的唇时,尹簌却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始终没敢真用劲儿。
她的犹疑被周怀岸捕捉到,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又低又哑,“就这么点力气吗?”
原本是挑衅的一句话,却不是往常熟悉的轻蔑的口吻,尹簌不明白他这句话的用意,瞪着他。
“你对谁都这样心软吗?哪怕是个骗子?”他的眼里像喝醉了酒,猩红一片,燃着火焰。
声音很低,却带着难以察觉的清醒与落寞。
尹簌愣住,心里突然被火烫了一下。
那种清晰的痛感,将那些被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被勾出来。
她那时也拿捏不准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也在决绝中存着一丝希冀,也许他仍然会再次笃定地告诉她那些绯闻都是虚假的呢?
但那个晚上他给她让路的时候,明明那么潇洒的,压根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毫不在乎。
可是,为什么四年过去,他对这件事看起来这么耿耿于怀呢?
他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整个人看起来低沉而压抑,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周怀岸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刚刚被强吻的难堪与生气已悄悄地软化下去,溶解在他的深邃的目光里,很多情绪交织起来,她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看他。
手足无措。
屋子垂着一盏灯笼袖,晕着暖黄色的灯光,轻轻笼在两个人身上。
尹簌目光微微低垂,恰好捕捉到他嘴角勾着十分细微的弧度。她还没想明白,周怀岸已经低下头,重新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嘴唇。
很温柔的一个吻,尹簌没躲开,反倒在她心里荡开丝丝涟漪。
她并不想承认却又不容忽视的一点:她心里并不抵触他的亲吻。
他刚刚问她的问题,答案当然是不。
两个人都已明了。
而显然周怀岸比尹簌更早发现这点。
尹簌愣住了,脖子往后一缩,周怀岸追上来,并不给她思索的时间,加快试探,循序渐进,重新覆盖上他的印记。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亲吻。从轻轻的触碰到缠绵长吻,再到辗转吸吮,他一下下地再次占据她所有的感官。
不断放大,湮灭她其余的所有想法。
也变得肆意起来,甚至放开了她的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热烈而动情地去吻她。
她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
午夜十二点的烟花如期而至,砰地一声燃在窗外的夜空之中。
灿烂而盛大,转眼却消逝而去。
很礼貌的扣门声响起来,“周先生。”
尹簌最先清醒过来,下巴收了收,想中断这场亲吻,周怀岸不悦地低头又追了上来。
她一躲,他亲在了她的嘴角。
叩门声又敲了两下,他还意犹未尽,尹簌告饶,“周……”
他贴着她的脸蹭了下,总算放开了她。
余温未消,呼吸还是紊乱的。
尹簌睁开眼,目光呆住,艰难地接收着眼前的景象。
她背部抵着柔软的沙发靠背,他坚硬的胸膛压向自己,抬眸便是他灼灼的目光,自己完全被他困在方寸之地。
她满脸羞赧,简直不敢抬头。
周怀岸却笑了,气息荡在她耳边。
低着头,匀了匀呼吸,从他腿上下去,滚到沙发上,慌里慌张地寻找自己的拖鞋,看见一抹绿色,就要去够。
一只手却伸过来,把她滑落下去的开衫提上肩头。
“……”
尹簌脸又烧起来。
用撑子支起窗户,寒气扑面而来,让她的脸温度降了降。
宁静祥和的山景隐在茫茫夜色里,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清冷的气息冲散掉紊乱的呼吸,淡去周怀岸留在她身上的气味,尹簌手捂上脸颊,闭了闭眼睛。
这真得是一个荒诞无比的夜晚。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连夜逃走,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不能。
门口两个人只说了几句,那人的态度毕恭毕敬,说是警车来了,是来请他下楼去做个笔录的。
尹簌也算是当事人,也需要跟着去。
周怀岸回去时,还没到他开口,尹簌已经提着医药箱,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绕过他逃走了。
他望了眼关上的门,大拇指蹭了蹭自己的嘴唇,低头笑了,拿出手机……
尹簌扑上自己的床,把脸埋进被子里面。反正也不是她洗床单,这样一想,埋得更深了。
过了会,她右手撑起自己的脑袋,眉眼耷拉着。
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怀岸倚着长廊上的雕栏,点着一根烟等她。
里面乒呤乓啷的动静响了会,后面就静了下来。
烟快抽完时,尹簌穿着豆绿色的羽绒服外套出来了。
脖颈上系着米色的围巾,下巴埋在围巾里,头发散了下来,大半张脸就挡住了。
楼下管家等候多时,见到尹簌后立马弯腰鞠躬向她道歉,尹簌这人一向耳根子软,轻易就接受了,然后坐上了车。
她小小的身子靠着车门边,脸侧向窗外,只留给他乌黑的长发。
专注认真地看着外面灯火零星、模糊一片的夜景,仿佛能看出朵花来,头也再没转过来。
周怀岸若有所思,眼眸如深夜一般漆黑,任由她看风景。
方才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现下却如同陌生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派出所。
尹簌能提供的信息比较少,很快就录完了口供,坐在长椅上等周怀岸。
空荡,安静。
点开手机,唐昕在零点时给她发了新年祝福:我的猪猪宝贝新的一年要发大财、行大运,最重要的是桃花朵朵开,给我谈恋爱!
她没回,唐昕又发了好几条:你人呢?竟然都没有给我发?
你过分了!跟哪个狗男人在一起呢!
尹簌苦笑了下,想着该怎么跟她解释。真实的原因肯定不能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切都太仓促,让她措手不及。
她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陈郁那也冒出个小红点。
寥寥四个字,言简意赅,他每逢节日时都会给她发祝福,她的回应也千篇一律,一律不回。
周怀岸看她呆坐在那,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露出黯然的眼睛。他打了个响指,“走了。”
月光悬挂,地上一片清霜。
尹簌跟在他旁边,低头看着路上的影子靠在一起。
突然高长的影子多出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
尹簌抬头,是根仙女棒。
似乎猜中她在想什么,周怀岸勾了勾嘴角,“跟老板要的。”
已经好久没玩过仙女棒了。尹簌眼睛弯了弯,从兜里把手掏出来,接过仙女棒,看了周怀岸一眼。
打火机……
呲一声,小小的火花陡然冲了下去,散出银色的光芒。
尹簌笑了。
周怀岸嘴角一勾,“新年快乐。”
这个夜晚尤为漫长,漫长得仿佛无法结束。月光轻拂在两个人身上,铺满屋檐一角,也足以淡去人的睡意。
尹簌第二天11点多才起床,刚洗漱完,有人就扣门。
钱老板戴着金丝边眼镜,一身长袍,颇有学者风范,长相儒雅,说话也特别斯文。
“尹小姐,昨晚实在是抱歉,那个撬门的人假装是入住的客人,骗过了我们,也是我们太大意了,非常抱歉。”
“要不是周先生及时赶到,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实在是万幸,中午我夫人做了一桌饭菜,既是压惊也是致歉,顺便也帮你接风洗尘。”
这么漂亮的道歉与邀请,让尹簌受宠若惊。
盛情难却,何况她早午饭都还没吃。
阳光高照,蔚蓝的天空掠过几片云朵,干净而透彻,将夜晚所有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
意料之中,周怀岸也在。
一桌精致的饭菜,万万没想到,钱老板口中的夫人是个大嗓门,笑起来就像是朵盛开的喇叭花,大大咧咧。
“姑娘,昨晚真不好意思,别吓着你啊。”
“没事没事。”
“你是第一次来这吗?”
“对。”
“怎么想到来这度假的啊?我们这地偏僻,多半都是老客人,像周先生就是每年跨年都会来这。”
“我房东推荐的。”其实是因为房东给的卡,关键是免费的……
“希望你以后常来啊,我们这山好水好,空气新鲜,最适合度假啦,对女生的皮肤也好。”
钱夫人完全没把她当外人,吧啦吧啦拉着她聊了好一会。
尹簌肚子饿得咕噜叫,一边回着她的问题一边逮空吃菜,说也说累了,口有些干,手下意识地伸向旁边的水杯。
就快要触到,白色的玻璃杯上映出修长的手指。旁边的周怀岸快她一步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她有些恍惚地抬眸,他的目光未侧分毫,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她这边。
钱夫人眼尖,口直心快地一下指出来了,“周先生,你怎么还抢人姑娘的水喝,你的水杯在右边。”
一时间,两个人的反应都有些微妙。钱老板打着圆场,周怀岸闲散地冲她笑了下,“不好意思啊,拿错了。”
钱夫人热情,“没事没事,我再给尹小姐倒一杯。”
玻璃水杯热气弥漫出去,一直到渐渐冷去,尹簌都没再喝。
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从小喜欢边喝水边吃饭,惯成了坏毛病,胃也受不了,但凡吃饭过程中饮水,就容易拉肚子。
她只说过一次,还是之前被周怀岸发现问出来的。
尹簌抬眸看了眼旁边的他。在这古色古香的屋子里,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柔和淡雅了不少。
没有之前对她的那般犀利冷漠,也不像在宣城吊儿郎当。像是被岁月打磨雕琢过,一块顽石褪了稚气。
看她专心吃饭,钱夫人渐渐熄了火。后半场基本上是钱老板跟周怀岸在聊。
两个男人之间话题涉猎广泛,建筑、字画、历史,奇怪的是,他都能说上一二。虽然寥寥几句,见微知著。
跟她印象中有些不一样,就好像不是别人口里说的那么……不学无术的样子。
“下午有事?”吃完饭,周怀岸拦住她上楼的脚步。
尹簌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瞥回去,“去医院打破伤风的针,昨天你说的。”
“哦……那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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