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蒙蒙,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桌子上开着一盏暖灯。
微弱,柔和。
桌面是散乱的。
“叮——”
密码声和脚步声同时响起,打破了许久的宁静。
“都周五了,我们组的组长非要把我们再留下来加班,我懒得理她,直接走了。”杨紫琳把马丁靴随意地蹬开,甩在地板上。
“到时候组长周一点名批评你。”
“我怕她?”杨紫琳鼻腔里哼一声,把包抡在肩上,“每天累死累活,上班挣的这两个钱,还不够我买新衣服的,再看她的脸色,要不要活了。”
袁媛眼里闪过促狭的笑意,很快又恢复正常,“明天去蹦迪吗?一家酒吧新开张,据说氛围很不错,开业还有折扣。”
“去去去!”
“哪个酒吧,折扣不重要,重要的是,帅哥多吗?”
“放心吧大小姐,包你满意。”
杨紫琳哼起小曲,手上转着钥匙,扭着腰走进了客厅。
袁媛换好鞋后,把杨紫琳的马丁靴摆正放好到鞋架上。鞋架上还有一双运动鞋。
她目光一转,落向最左边那道紧闭的房间门。
“不过……要不要问问她去不去啊?”声音压低。
“谁?”
袁媛扬了扬下巴。
杨紫琳撇了撇嘴,声音不悦,“管她干嘛。就算问了,她那种老顽固……”
与此同时,那扇幽闭的房间门嘎吱一声,露出了一道缝隙。
空气凝滞住。
几秒后,一个穿着棉质家居服的女人走了出来。
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落在肩上,眼睛半眯着,似乎还没睡醒。
尹簌打着哈欠,“你们回来啦?”
这是没听见?
袁媛脸上很快聚起笑意,“对啊,你刚刚在睡觉吗?”
“嗯,下班好困,刚睡醒,口渴想倒杯水。”尹簌晃了晃手里的水杯,走到饮水机前,笑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感觉好热闹的样子。”
清脆的水流声敲打着杯面,热气缓缓冒出。
袁媛望了一眼杨紫琳,隐隐地呼出一口气,“我们是怕说话声音太大,吵着你休息了。”
“没事儿,我睡得沉。”
“那行,没吵到你就好。”
“哦对了,我睡前煲了鸡汤,你们待会尝一口。”
“……好啊。”
厨房已经飘来一阵诱人的香味,揭开盖子,汤面上漂浮着一层黄油。
拿勺子轻轻拨开,底下的汤汁奶白浓郁。
尹簌放好盐后,盛了两碗,把其中一碗送到袁媛房间后,轻轻吸了一口气,站在最右边的门边,扬手轻轻敲了敲。
“谁啊?”
“我……尹簌。”
顿了好几秒才听见冷冷的一句,“进来吧。”
房间是最大的一间,摆满了柜子,地上也堆着许多刚拆封的礼盒,只剩狭窄的一条小道。
杨紫琳大半个身子斜躺在粉色公主床上,看见尹簌手里的东西,表情十分骄矜,“有事吗?我不饿。”
尹簌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面色沉静,“紫琳,上次面试的事,不好意思啊。我也只是个新进的员工,并没有决定录取的权利,希望你谅解。”
杨紫琳手上抱着个兔子玩偶,捏了捏玩偶的手,并没有答话。
尹簌在人力资源管理部工作,前天杨紫琳的一个小学妹来公司面试实习岗。
杨紫琳央求她暗中使劲帮忙录用这个姑娘,她并没有答应。
“面试中,你的学妹能力的确很强,性格活泼大方,我也非常喜欢她。”
“只是我们领导更想要一个有工作经验的实习生,无奈之下只好录取了另一个,实在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杨紫琳手顿了顿,闻言稍稍抬了一下眼皮,手摸了摸兔子上的绒毛,嘴巴里哦了一声。
于她而言,工作微不足道,但这样小小的忙,尹簌都不肯帮,实在让她在小学妹面前跌面子。
长这么大,还没谁敢这样拂她面子。
可眼下她都这样道歉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正沉默着,袁媛敲门走了进来,晃了晃手里的空碗,笑道,“鸡汤味道很鲜美啊,上面都看不见油渍,喝了也不会发胖,尹簌,你厨艺好好。”
“紫琳要不要尝一下?”说着,袁媛顺手接过了尹簌手里的鸡汤。
杨紫琳早已闻到香气,忍不住舔了舔嘴,脊背直起来,面上却还是端着,并没有开口。
袁媛冲尹簌笑了一下。
尹簌起身,正要把房间门带上时,听见后头袁媛的声音传来,“对了……”
“明天晚上我和杨紫琳要去酒吧蹦迪,你要是有空,一起来玩啊。”
床上的杨紫琳扯了扯嘴角,一副“你叫她干嘛”的眼神看着她。
袁媛耸耸肩膀,嘴型示意着,“她那么养生,答不答应都不一定呢。”
尹簌愣了下,犹豫几秒,还是笑着应道,“好啊。”
听到这话,袁媛显然呆滞了一瞬,两三秒才反应过来,“那真是……太好了……哈是吧。”
……
尹簌从来没有去过酒吧,不知道规矩,只是跟着她俩进去,规规矩矩地坐到了散台上。
劲爆的dj一点点敲打着人心里的鼓点,袁媛和杨紫琳原地坐不住,很快就打算加入中间的舞池里。
袁媛临走时扯着嗓子喊,“你要去那跳舞吗!”
顺着视线看过去,舞池里一片张狂的舞姿,还有年轻的热情的扭动的身体。
“……我留下来看包吧。”
五颜六色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飞速地移动着方向。
沉闷压抑的心也跟着躁动的音乐节奏一点点破膛而出。
一开始尹簌只是跟着音乐小鸡啄米似的点个头,后面逐渐加入了手势,脖子和手跟着音乐开始晃动。
没什么节奏,胡乱地摇晃而已。
身体却有了种漂浮感,大脑皮层的兴奋感一点点在上升,沉重的心逐渐轻盈起来。
灯光晃动,人影浮动,尹簌逐渐半合着眼睛。
不去想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不去想未来要去往何处,只是享受当下的快乐。
直到隐隐感觉到有道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
本能地抬头去找视线来源。
猝不及防撞进了幽远淡漠的目光里,视线里似乎还多出一丝探寻的意味。
那人站在二楼,一身黑色衬衫长裤,手上端着一杯酒,身处喧闹嘈杂的酒吧,却平添了几分矜贵禁欲的气息。
色彩斑斓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倏然又跳过去,留下一片昏暗。
其实是看不清五官的。
可就在那一霎那,一个十分模糊的名字顷刻跳进了她的脑海里。
意识到后,不作任何求证,尹簌眼神平移,平淡地挪开了视线。
视线交叉只有一瞬,可偏偏这一眼被袁媛看见了。
也并不是凑巧,她在舞池中一直留意着二楼的vip包厢。
舞池中央,杨紫琳忘我地扭动着双手和腰肢,旁边的人却愣着不动了,奇怪地推了推她,“你干嘛?”
袁媛没说话,用手指了指二楼的方向。
杨紫琳顺着她的手往上看了看,楼上那男人清俊挺拔,看了眼散台后,随后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旁边走过来一个穿着潮服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交谈了几句后,一齐进了后面的包厢。
这两个人她恰好都认识。
只不过,倒不是因为什么卓越企业家封刊认识的,而是飘满大街小巷的娱乐八卦新闻头版头条多半都是他们。
什么不学无术、美女环绕、有颜多金这些词几乎为他们量身打造。
喝酒的男人是周怀岸,穿潮服的自然是齐嘉为。
“正常啊,跟我们一样来玩呗,有什么特别的吗?”
酒吧dj太震,杨紫琳在袁媛耳边扯着嗓子喊道,“你看,他刚刚看的那个方向……”
“刚刚,尹簌也往上看了一下,感觉……他们两个人认识的样子。”
杨紫琳愣怔了一下,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怎么可能。”
她都还没结识这样的人物,尹簌怎么可能。
可刚说完,杨紫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尹簌。
她支着下巴,眸光发散,头发侧到一边,露出了侧脸和精致的锁骨,鹅蛋脸,五官小巧却舒展。
薄唇微抿,灯光打下来时,颇有几分冷艳感。
某种情绪很快溢了出来。
五分钟后,两人一齐走到散台上,坐了下来。
袁媛视线不自然地转了一会,才落到旁边的人身上,“尹簌,你第一次来酒吧?”
尹簌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
“挺好玩的,很新奇,而且特别快乐,就是有点吵。”
“习惯习惯就好。”
又东拉西扯地聊了好会,杨紫琳不耐地戳了戳袁媛的手臂。
袁媛会意,手指往上指了指,试探性地问道,“那刚刚楼上那个男人,你认识他?”
尹簌目光闪烁了一下,并没有抬头,回答地干净利落,“不认识。”
杨紫琳如释重负,“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认识他。”
袁媛打着哈哈笑了两声,目光挪到包厢上的消费金额,又扫了眼尹簌平静的面庞。
没再说什么话。
临近午夜,酒吧的dj越发狂热躁动,尹簌却跌进了一片平静的深海里,激动不起来。
旁边的杨紫琳喝了些酒,脸红扑扑的,人却兴奋到了极点,一直在玩摇骰子游戏。
袁媛坐在高脚凳上,目光不时掠过人群,扫视一周后又淡淡地收回来。
生物钟让尹簌打起来哈欠,“紫琳,袁媛,不好意思啊,我好困,要不你们接着玩,我先回公寓休息了。”
“行吧,行吧,你先回去。”杨紫琳没抬头,抓着骰盅一顿乱揺,“开。”
“不是吧,三点,又是我喝酒……”
酒吧门口,那股狂热的气息戛然而止。
外面猝不及防飘起了雨,雨势虽然不大,雨丝却极细密。
尹簌伸手触碰了下,微凉的触感落在手心,让她散乱的脑子清醒很多。
她没想到今晚有雨,自然没带伞。左右环顾了下,附近并没有躲雨的地方。
眼看着地铁末班车就要到点,尹簌已经准备冲出去。
“女士,需要伞吗?”一个穿着西服的侍应生如及时雨般走了过来。
尹簌望着手上被塞过来的伞,懵懵地点头。
“酒吧有送伞这项服务吗?”
“当然没有,”侍应生爽朗一笑,“酒吧新开业,希望给您留个好印象。”
“您用完了记得还回来,最好是晚上九点左右的时间,跟前台说一声。”
“噢好的,谢谢啊。”尹簌不再怀疑。
她走后,侍应生转身上了二楼一个房间。
齐嘉为正站在落地窗前,饶有趣味地望着雨中那抹倩影。
易旭看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殷勤地上手帮他点燃,“怎么,齐哥,想换换口味了?”
“去,别搞老子。我对她可没兴趣。”
“那是?”
“我刚刚出去,周哥正看着她呢,那眼神……啧啧啧绝对有故事。”
“我问他认不认识,要不要请上来坐坐,你猜他说什么。”齐嘉为笑了两声,咬着烟一字一句道,“不认识,管不着。”
“这看着像不认识的关系吗?”
“跟前台说一声,要是那女人拿着那把伞来还,拖到我来为止。”
“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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