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白了冯诗慧一眼,不满道:“我儿现在可是厂长,你就是厂长太太,得拿捏着做派!少跟那些东家长西家短嚼舌根子的妇女搅和在一块!”
冯诗慧默默听训,宋高飞倒是一巴掌拍在桌之上,震得桌上杯子里的水都差点溅出来了,吓得宋老太太一脸懵。
宋高飞阴沉沉道:“什么厂长太太?现在是新社会,你还把旧社会的那套挂在嘴边,就不怕给我招祸吗?”
宋老太太反应过来,讪讪道:“娘这是说瓢嘴了......”不过心里也有些埋怨儿子太凶,在那个狐狸精面前都不给她留两分面子。
宋高飞哪管宋老太太心里怎么想,他起身,将冯诗慧叫进了屋。
宋老太太伸长了脖子偷听,可门关得死紧,她一句都没听到。
过了好一会,房门才打开,出来的是冯诗慧,脸色凝重又夹杂着些许不解。
又过了好一会,宋高飞才出来,脸色苍白极了,神思不属的。
饭桌上,宋老太太继续挑三拣四,冯诗慧当没听见,只时不时瞅一眼宋高飞的神情。
想了想,她道:“对了,玮玮打电话说,过两天会回来。”
宋子珊嫁去了陆家,陈妍便也如当初默认的那般,替宋子玮解决了工作的问题。宋子玮如今已如愿坐上了办公室,天天喝茶看报纸。他不耐烦在家被宋高飞管着,便住进了单位的单身宿舍,隔段时间才回来一次。
听到冯诗慧的话,宋高飞只“唔”了一声,也没什么表情波动。
冯诗慧等了一会,没见宋高飞继续开口,眼里的诧异之色更重。
宋高飞居然不问问他往部里调的事陆家那边给信没?他不是最看重前途的吗?
这太不正常了。
想起刚刚在屋里,宋高飞神色紧张地反复问他关于饶均益查罗家两老过世当年的事,她心里忽地生出一个令人心惊的念头。
可是......不会吧??
吃完饭后,宋高飞去上班,冯诗慧收拾完家里后,也例行去了陆家。
——宋子珊如今被藏起来了,连她这个亲妈都不让她,她便三天两头去陆家,找陈妍问问宋子珊的近况。
就剩下个宋老太太在家,高兴地翻来翻去,也不嫌刚吃完饭肚子撑得慌,翻出好些点心饼干,就着茶水吃起来。
还去儿子儿媳的屋里,找出了好几件冯诗慧的衣服来藏好,准备回去的时候带着。
正当宋老太太搜刮得不亦乐乎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她不耐烦地嘟嘟囔囔着,去开了门。
门外站的是个三四十岁的短发妇女,穿着整齐,看着干净利索,不过衣服上打着补丁,明显不是住在院儿里的人。
宋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便笑道:“您是亲家母吧?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精神。”
宋老太太目露疑惑道:“你是谁啊?”
短发妇女道:“我是章美霞,以前照顾罗老厂长夫妻的小章啊。罗琳同志和宋高飞同志结婚后,您每月都往省城来一回,每次都要点名吃我亲手做的红烧肉啊。”
说到红烧肉,宋老太太立马就想起来了。
小章!以前罗家的保姆!烧的红烧肉那叫个一绝!
宋老太太不由怀念起那时候来。
儿子娶了城里媳妇后,她每月都来一次省城,每次罗家人都招待得她特别周到,走的时候还都大包小包。
可现在呢!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两回,姓冯的还只拿猪头肉应付她!
也许是时间过得久了,也许是有冯诗慧作对比,宋老太太此时完全不记得曾经也挑过罗琳这个儿媳妇的不是,只记得对方的好了。
她连忙招呼章美霞进来,还感叹道:“哟,你看着可不如以前圆润了,这穿的也......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咋地吧?”
章美霞早就习惯了宋老太太的“心直口快”,倒也没多尴尬。
况且,离开罗家回乡下,日子越过越差也是事实。
她陪着宋老太太说了会闲话,便问道:“高飞同志不在家吗?”
“他上班去了!”宋老太太炫耀道:“他现在是厂长了,手底下一大帮人,工作忙着呢。”
章美霞笑着点头:“厂门口贴着领导们的照片呢,我看见了,他是副厂长。”
宋老太太干笑两声,“副的......副的也是厂长啊!”
章美霞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唉,要是罗老厂长还在,高飞同志恐怕早就坐上一把手的位置了。”
“......真的假的?”宋老太太怀疑道。
罗老厂长不也只是个厂长吗?就少了个副字而已!宋老太太可是听儿子念叨过,上面还有管着厂子的部门呢,要把副字去了,怎么也得听上面的吧?
章美霞见宋老太太不信,解释道:“您可能不清楚里面的道道,这个厂子啊,可是罗老厂长一手建起来的,一砖一瓦,从无到有,他们称这个叫什么.......叫奠基人!礼堂那边的陈列室里都有他的照片呢!”
说着,章美霞还凑过来神神秘秘道:“还有跟领导人握手的合照!”
宋老太太的眼珠子肉眼可见地紧缩了一下,“这、这么牛呢?”
虽然她听不懂什么叫“惦记人”,但能跟领导人见面还合照,绝对是牛皮哄哄了。
章美霞点头道:“对这个厂子来说,罗老厂长的分量特别重,只要是他对厂子的建议,基本上说出口就能能落到实处。”
看到宋老太太一副可惜、肉痛的模样,章美霞继续道:“更何况,罗老厂长还有无数的战友,关系广着呢,要是他活着,高飞同志说不定早不在这个厂子,飞到更高的地方去啰。”
宋老太太的一张老脸更加皱巴了,仿佛错过了天大的荣华富贵,“可惜啊可惜啊......”
章美霞也跟着叹道:“是可惜,可惜老厂长没有长命百岁。”
说到这,章美霞忽然问道:“这家里没旁人吧?”
宋老太太愣了一下,然后道:“没,就我一人在家。”
章美霞还是左顾右盼了一下,见确实没人,才凑到宋老太太跟前道:“也就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才敢跟您老说句实话,当年老厂长夫妻的死,我怀疑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的。”
宋老太太震惊地看着章美霞。
章美霞道:“他们的那个病啊,不能受气,一旦受气那血压上来了,就容易发病!大夫说两个老人是因为太想女儿才发的病,我可不这么看。”
章美霞信心满满地摇了摇头,“我感觉是有人故意把两个老人气死......您知道我这回上省城干嘛来了吗?”
宋老太太还没从“有人故意把两个老人气死”的震惊发言中回过神来,章美霞就又突然转换了话题。
她愣愣地问:“你干嘛来了?”
章美霞道:“饶均益同志叫我来的啊!他好像也在怀疑当年的事,找我来问了好多话......这不来都来了,我就顺道过这边来看看,问候问候。”
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章美霞就起身,“不过既然都不在家,我也就不多留了,您老帮我向高飞同志带个好。”
宋老太太晕晕乎乎地送走了章美霞,脑子里还在盘旋着那句“有人故意把两个老人气死”的话。
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会是谁?
罗家两个老的死了,对谁有好处?
反正对她老宋家是没好好处的!
想到这,宋老太太心里一个咯噔。
他奶奶的,不会是姓冯的那个小婊子吧?!
恰在此时,门“咔哒”一声开了,冯诗慧从陆家回来了。
宋老太太死死地盯着穿得体面、面色红润的冯诗慧,然后忽然“嗷”一嗓子冲了上去,一巴掌扇在冯诗慧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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