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时韵无事,姒莺才放下心来。

    “萧岐,你恨我可以,但宋大哥是无辜的,你对他下狠手,不会觉得良心难安吗?这些年我对着你的脸,总会觉得痛苦。有时候我也想死,但可能你说得对,我就是软弱,没有你兴许我改不了这样的命运。所以我不敢死,我骗自己要知道真相,要杀了你,你说怎么会有我这么矛盾的人?”姒莺抑制不住泪流满面,渐渐沾上哭腔。

    “我知道,以你的做法,定是囚闭了他,对吗?你告诉我!”姒莺一念之间,想象到宋澜远和她一样受尽折磨,心顿时如坠冰窟。

    她跑了过去,不顾形象地抓住平郡王的手臂,“这么多年了,求求你,你放过他吧,也放过我,好不好?”

    姒莺从蹲着的动作变成了跪下来,卑微地开口。

    记忆总是爱看先来后到,从很久以前,她就主观地将宋澜远放在了重要的位置,而后再遇到平郡王,只剩交易与排斥,哪来几分真心。

    平郡王心思如此活络,怎么在感情上碰壁,还想不开呢。

    他蹲下去,与姒莺平视:“姒莺,这些年……你当真看不到一丝情意吗?明明他都离开这么久了,也不曾找过你。我这么爱你,一直陪着你,为什么你还是心心念念那个男人?”

    姒莺的脸上似乎闪过一抹茫然,她偶尔也会看不清二人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她挑食,他便耐心给她准备食物;她爱美,他便花钱买来许多衣裙;她喜新,他便时不时给她收集新鲜之物。

    除了自由,他能给的统统给了她。

    刹那间,连时间都静止了。

    平郡王对姒莺是爱吗?

    其实不尽然。

    “打着爱的旗号,却做着伤害对方身心的事,你觉得这是她想要的吗?”时韵忽然出声,“她对一幅画上心,于是你毁了画却拿赝品敷衍她;她想看一看山水,你把她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想寻回故人,你却把人当作阻碍清理。这样有意思吗?”

    时韵逼问:“平郡王,你扪心自问一下,这是爱吗?还是只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执着。真正的爱是平等,是相互尊重,是你情我愿,是希望对方一世喜乐顺遂。”

    “而你的不是,你这是畸形又变质的感情。”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你胡说!”平郡王反驳,沉暗的面色荡出波痕,他竭力握住姒莺的手:“莺儿你别听她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我对你这么好。”

    室内仅剩的几人似乎都沉浸在这氛围当中,只有宋临羡冷眼看着这画面,幽幽道:“考虑好了吗?”

    人家还停在爱恨情仇的频道,而宋临羡只关心正事,凭一己之力生硬地将偏离的话题扯回来。

    时韵听了都摇了摇头。

    “还是那句话。”平郡王阴恻恻一笑,“做梦吧!”

    这一笑,让时韵生出一丝忐忑。

    平郡王雪白的里衣上透出斑斑血色,一双眼里并没有惧意,而是挺直了身板护在姒莺身前,他不惧死,却担心宋临羡转而对姒莺下手。

    “你以为进来还能安然逃出去了吗?”平郡王忽而低低笑了起来,他攥住姒莺的手,似是极为兴奋。

    时韵脸色瞬变。

    地图上红点密集地从密室通道涌进,与此同时,不知因何,一阵爆裂声骤然突破天际,于石室内回荡。书柜之后,通道展开一条缝隙,火石滋滋作响,火舌如同猛烈的浪潮,自内奔涌而来。

    时韵猝然想起原著一笔带过的细节,如梦阁纵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主角团只当做传闻来看,在讨论之际,宋临羡却表示:谁知道呢。

    ——原来纵火是在这日触发的。

    前方火封,后路人阻,他们二人无处可退。

    时韵匆忙走到宋临羡身边,自然而然地将匕首归鞘,提醒道:“我们得赶紧走。”

    他们并不知道两人是从井口隐蔽的通道进来,趁人包围之前溜出去还有机会活下来。否则若是被发现谋杀当朝郡王,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时韵的力度并不大,宋临羡稍动,就挣开了。

    越拖延死的越快。

    真是急死他了!

    时韵察觉到红点的距离之近,替他捏了一把汗。同时也忽然想通,一直没有出现却在这种情况下赶来支援的人……

    时韵忽地想起了在云水间那天晚上的一干人。

    “不说?”宋临羡的扇尖滴血,他缓慢走近平郡王。

    抬手,扇落。

    宋临羡的语气毫无起伏:“那便杀了吧。”

    平郡王搂住姒莺,当地滚了一圈,挡过攻击。冷风破开平郡王的皮肉,狭长的血线飞溅至姒莺的脸上,滚烫的热意流过颊侧,她檀口微张,惊呼出声。

    “别怕。”平郡王安抚她。

    而宋临羡的扇收势晚,瞬息之间,割过平郡王的颈脉。

    折扇利落收回他的掌中。

    同一时刻,姒莺的手上落下一滩血,她颤抖着身子,手脱离了刀柄,双手在衣裳上蹭了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竟是她担心宋临羡失手,于是捡刀给了平郡王致命一击。

    这补刀技术太生猛了。

    时韵震惊。

    平郡王双手松开,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末了,却只是笑了笑,近似呓语地开口:“别怕……我说过的,我愿意……”

    姒莺看不到,但脸上和手掌的湿热都告诉她,这是真实的。

    平郡王伸手想触摸近在咫尺的女子,不甘心地将手抬高,至半空,仍是无力的垂下。

    “姒莺,跟我们一起走吧?”时韵急切地问。

    烈火之中,姒莺摇了摇头:“只有我留下,你们的嫌疑才可以洗脱。”

    何况她脚上还连着铐链,如何跑得掉?

    作为目击者,宋临羡本应连姒莺也灭口,但如今这样,她没被宋临羡波及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时韵知道别无他法,也只能祈祷姒莺留下不会有事。于是不再多言,只道:“保重。”

    时韵已经无暇去看平郡王如何,快步走出去。

    在他们离开之际,姒莺将平郡王身前插着的刀拽出来,双眼一闭,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刮过一道刀痕。

    姒莺环住了平郡王的身子,方才染过二人献血的刀刃被她扔到了一边,两人的衣衫上一白一红,如同朱红底墨洇染于纸页之上。

    恍惚间,姒莺忆起他的原话。

    如果是你想让我死,我愿意的。

    长年的眼疾加重,姒莺的眼尾酸涩疼痛起来。

    汹涌的火势突破未曾封闭的书柜,蔓延到桌案,将上面的画作尽数燃成灰烬。

    从首要通道闯进一群人,鹰钩鼻大人提剑上前,尖锐的嗓音传得很远:“保护王爷!”

    可石室内尸体横陈,火烟弥漫,哪里见得贼人身影?

    辛斥看了眼,着急赶至平郡王身边,出手一探,鼻端已无气息,当即沉下脸色下令:“贼人应当还没跑远,给我搜!其余人留下善后!”

    时韵和宋临羡躲在了石洞后,等人群迈进室内,他们才穿过另一侧窄道,直抵井口下方。

    正犹豫着谁先上去,身侧的人突然抬手握住细绳下端,另一只手圈过她的腰,却并未揽住她的腰身,而是抓住了腰侧的系带。

    出于对承重的担忧,时韵觉得自己还没爬到一半保不准就会掉下去,她赶忙喊道:“你稳一点!”

    时韵感受到腰带的力道加重,不亚于皮带瞬间收紧的程度,她转念又想,自己很有可能没掉下去就先被活活勒死。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宋临羡,不由分说地抱住他,男子的腰劲瘦,腰封细滑,她不由得蹭了一下才紧紧揽住。

    “我准备好了。”

    颇有一种上船起航的感觉。

    话音一落,便再听不到其他声音,所有的感知都被灌进来的风打乱,脸庞沁入凉意,时韵闭上了眼。

    宋临羡纵身一跃,踏过光滑岩壁,腾空而起,借助外力,瞬间越至井口。

    悬在空中的时间很短,可时韵却未反应过来。

    “公……子?”一个陌生的声音扰乱了时韵的思绪。

    她没完全睁开眼,辨认着声音来源。

    见她没有动作的意思,头顶传来一道不太愉悦的嗓音:“姜姑娘,还不松手?”

    时韵一怔,耳朵贴着男子宽阔的胸膛,能听见他胸腔发出细微的震动。她先是抬头,瞥见宋临羡清冷的面容,又悻悻垂下眸来,她腰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撤离。

    时韵瞬间收回了手。

    闻风这才继续道:“一切如公子预料,辛斥被假的女鬼绊着,来迟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

    宋临羡并不停留:“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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