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闻言怔住,她揪着他的衣襟,迎面是她温软的气息,还带着浓浓的酒香,他闻着有点晕,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也醉了而不自知。

    直到感觉喉咙有点干,他不得不先轻轻扯落她的手,直起身,给自己来了杯清水。萧念坐着,半晌没得到答案,恼道:“你让我问,又不说?”

    他对她很好么?他自以为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今日带她来赏景是真的,带她见庄寒信也是真的,只是缘由与他所说的有些出入。

    他近来花了好些日子却只得了点头绪,在没得到确切答案前,暂不能和她说明。

    见他迟迟不语,萧念猜测道:“为什么不说话?你心虚了?”

    她看他的目光从浑浊变得谨慎,往后缩了缩:“你是不是……对我另有所图?”

    ?

    她开始自言自语:“你将我独自骗来这儿,又哄骗我喝酒,还好,还好我没醉……”

    “你醉了。”关于这点风回十分确信。

    “你次次对我出手相助,又不图回报,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想做什么?我先告诉你,我玄明经已修至大成,你要敢乱来,我不怕你的。”

    乱来?乱来什么?风回无比冤枉,见她一身戒备,他毫不怀疑此时他若敢近她身,她马上会对他出手。

    环顾四周,这阁楼太小,若动起手来指不定能将整座城楼都拆了。

    比起碧云间,城楼更像庄寒信他家,顾忌着这点,他也得将萧念哄好了。

    风回只觉这醉鬼实在太危险,退后半步,引开话题,故作惊讶道:“你玄明经大成了?”

    “是啊,想不到吧,我熬了好些日子……其实没什么好自夸的,毕竟,毕竟不是靠自己。你怎么该在长明宗时偏不在呢,我还想过要来请教你。”萧念深思起来,认真地给他念叨。

    风回发现,她醉时只有身体上的戒备,却对他毫无戒心,问什么便说什么。

    他摘出其中重点,小心问道:“除了去黎州那段日子,我大半时间都在丛云峰上,你为何不来?不靠自己是何意?是姚师叔出手帮你了?”

    “我师父?”她自嘲道,“我师父不待见我你不知道么?是我爹啊,除你之外,这世上就他对我最好了,你修九黎剑时有用过丹药吗?不瞒你说,真是好东西。”

    她感叹一句后,突然悲伤起来:“可是我不想的,我都不敢对师父提起……都怪我太没用,又不敢让父亲失望,他如果不要我了,我能去哪里呢?如果多给我些时间,或许就能靠自己了吧,我不想用药的……”

    说着说着,她就趴在了桌上。

    风回悄然走过去,在她头顶说:“你应当没见过我师父,你以为他是怎么坐上九黎剑宗宗主之位的?他年轻时和你一样,苦于无法突破瓶颈,便千里迢迢去寻注灵丹。此等珍宝可遇不可求,若有现成的在我眼前,我一样用。”

    她动了一下,他见可行,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萧念,别对自己如此严苛。姚师叔他为人迂腐顽固,你不必什么都循着他的路子来。”

    她静默了许久,不知听进去几分,在他失神之时,她又忽然坐直,按住他原本放在她头顶的手:“我从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人?”

    ?

    她歪着头疑惑道:“你明明该守在宗门里不问世事,可你却下山和襄州人混在一处;我从前听人说起九黎剑宗大弟子,便想他将来应当是个像我师父一样的正派高人,可你却在师长背后说长道短!”

    “看来你对我误会颇深,”他想说,其实他在师长面前也这样……否则他师父就不会气急败坏,借着修行的由头将他赶来长明宗,“我从不标榜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旁人如何传的,不能算在我头上。”

    “你这样日后能当上宗主?真是命好,不对,除了命好,你还是有点本事的。”

    醉鬼说的话不能当真,风回不以为意,随她怎么说。

    她语带失落:“可惜今日过后,我就该回阑州了。我真羡慕你,能在山门上不问世事,偏要来掺和人间俗事,不如我们换换,你路子多,我替你看山门,你替我管萧家去,皆大欢喜。”

    “今日过后?”他反按住她的手,惊讶道。

    萧念挣扎一下,没挣开:“你别急,我说笑的,这么换你不就亏大了吗。”

    “萧念,你再说一遍,何时回阑州?”

    “明日?后日?不如你给我挑一日吧。”

    想起宗瑜留下的信件,他近来查到一半的东西……风回断然道:“别急着回去。”

    “嗯?为什么?”

    自他发现那标注得密密麻麻的一几张纸后,他深思熟虑了很久,宗瑜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如此重要的东西,他怎会落在屋内不带走,也不销毁?

    风回曾认真观察过纸上字迹,一样的大小粗细,可见用的是同一支笔,年复一年的记录,竟像是一日之内特意抄写出来的。

    如果宗瑜是故意留下东西,那他有何用意?难不成他对萧念有什么绮念?完全不像。风回猜测,如若一张纸看不出什么,他或许会另外留有线索。

    凭着这一想法,他暗问了宗瑜常去的地方,得知宗瑜大多时候都在山门里,做不了什么。其余时候,除了回过襄州的家中,还偶尔会去山脚下。

    长明宗山门附近,只有一个村子有人居住,风回本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去那儿走了一圈,不料竟真有所得。

    他在村里见到个信差,还是那信差主动上前询问他是否是长明宗弟子,可有信件要送。

    从他口中得知,宗瑜日前让他送过信,而那信件的目的地恰是阑州萧家。

    他想再问清楚些,但很不幸线索就断在此处。

    风回知道萧裕不是良善之辈,宗瑜离开长明宗前留下东西显然也是意有所指,让人很难不多想。

    即便需要萧念回去接管萧家,为何如此急躁地要她修行圆满?他萧裕是有什么仇家急着要对付么?若是如此,梁簟月这恶人尚且不够他用,萧念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何况今夜萧念才说过,萧裕待她甚至不如他,他们间无亲缘关系,能有多少感情都未可知。

    风回越想越不对,萧裕越是急着要她回阑州,她就越不该回去。

    “你怎么又不说话?”

    借着她还迷糊,他哄骗道:“其实我今日带你来,还有话未说完。”

    “什么?”

    “你将回阑州,而我也该回宗门了。七日后群英会,各大名门修士聚于无妄山,届时我该在山门中,此去就不再回长明宗了。”这是实话。

    他原打算在她清醒之时邀她同去,不料此时成了他阻拦她回阑州的借口。

    “到时姚师叔也会去,算算时日,过两日就该启程,他会带上谁还没敲定,不过无妨,你可以和我一同回山。”

    群英会十年一回,一十四洲各路修士都将聚首于九黎剑宗无妄山,若是有门徒弟子的宗派尊长,都会顺便带上自己最得意的徒儿去参加十年一度的试剑大会。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谁在试剑中表现出色,挣得不仅是师长宗门的脸面,更多还是自己的声名,除去声名之外,拔得头筹者还可得一嘉奖,至于奖品为何,还得到时候才明了。

    作为一十四洲无名无姓的后起之秀,谁不想上那试剑台上一举成名?即便有机会跟着师长去开开眼界也是极好的。

    萧念听完他这话,支着下巴思考了很久才想明白——群英会?她闭门久了,竟忘了还有这一桩大事。

    她只参加过长明宗内的试剑,还是在很久以前,那时能与她过手的弟子寥寥可数,赢下后,她就幻想往后能上九黎剑宗看看,只是她心里清楚,但凡有多余的人选,师父都不会看上她。

    此时听风回提起,她不可能不心动,不仅是她,应当没人能拒绝这个邀约,于每个修行之人来说,能上试剑台就是一种殊荣。

    她不可置信地问他:“你真能带我去?”

    “我回宗门,想带谁便带谁了,有何不可?”

    她闻言开心地笑了一会,没多久又苦恼道:“可是……我没了长明宗弟子的身份,要以什么名义去试剑呢?”

    原来她惦记着这个……至少算盘是打对了,见她还有余力思考,风回无奈,只得认真答她:“自然是以你自己的名义,何必非要有个名头在,你若想在萧念二字前加个阑州萧家也无妨。”

    萧裕怕是求之不得,他心中想。

    “这样啊……”萧念重重地点点头,风回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盯着,生怕她不留神磕到桌上。

    不知她自己在那儿晃了多久,他分神向外看了眼,时候不早了。他带出来的人,眼下不清不楚,总该由他负责给她找个地歇着。

    风回如此想着,回过头时,萧念已是不再乱动,而是静止在那儿,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心中一动:“你看什么?”

    她没做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在他失神的空当扑了上来,他不能躲开,只能被动地伸手接住她。

    萧念趴在他怀里,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嘴里嘀咕个没完:“想上无妄山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谁都不带只带我?还说你对我不好,风回,为什么呢?不过,既然你带我去试剑会,那你对我另有所图我也认了,反正我一直觉得,你挺好看,我也不吃亏……”

    ?

    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未免她倒在地上,他只能小心搂住她,手中怀里是一片柔软,一阵清新的兰香随即沁入他的鼻端。

    他感觉浑身发烫,双手无法抽出,又不知该往哪里放。

    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加上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含糊不清,他迷迷糊糊只听了个大概,到最后,关于什么吃不吃亏的,他没心思再琢磨,只想喊她快起来,话到嘴边又莫名没说出口,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很久。

    他慢慢从恍惚中醒过神,见怀中人没了动静,他试着轻声唤她:“萧念?萧念?”

    然而任他怎么喊,她再也不应了,过了一会,他胸前传来绵长的呼吸,折腾了一夜,她竟就这么靠着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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