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念在孤月堂中走了一圈,最终在孤月堂外才找见风回,他正与赵无殷说着话,她慢步过去听。

    “轻湄她……有些痴了,从前的事零零散散记不清,却还知道对着我笑,我应了她要留在此照顾她,便不与小兄弟你回去了,此番多谢你仗义相助,赵某无以为报。只是……还有另一个小兄弟上哪儿去了?我还未同他道声谢。”

    萧念走上来,抢过话头:“他还有要事须得先行一步,前辈心意他都知道,不必拘于虚礼了。”

    “好,好,那……二位可要坐坐再走?”

    “前辈既已无事,我二人也得先回山门去,不好再多叨扰。”风回婉言谢绝。

    “好,那我便先回去了,两位慢走。”赵无殷抱拳行了一礼,回了孤月堂。

    萧念看着他走远,叹了声:“哎。”

    风回低头发现她眼眶微红,问:“叹什么气,你去哪儿了?风不小啊,被风沙迷了眼?”

    “有吗?”她上手揉了揉,后知后觉他是在笑话她,气得用力一推他,兀自扭头先走去。

    风回跟上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她眼前:“还你了。”

    她定睛一看,是那块下错了术法的玉玦,里头还余有一丝未耗尽的灵力,无形地牵引着她向前。她伸手接下,不提这事,生怕他要教教她如何念寻踪诀,这回是她理亏,招架不住。

    离去前,萧念回头看了看孤月堂的阁楼顶端,只有零星几片落叶随风在上头飘过,再缓缓下落,落在门上的牌匾处。她惊讶地发现牌匾底部还刻有一行暗色小字,匆匆扫过,

    孤月照清影,柔风醉痴人。

    ——————————

    本是只要上天宝阁一趟就回去,诸多意外处理后,离开宗门已是半月有余,回程还需三日。萧念入了长明宗后,还从未有像今次这样,下山如此之久。虽说无论她是否在跟前师父都是不在意的,但她莫名的还是有些心慌。

    好在回程时候出奇顺利,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到了山脚下时,她心虚,还想带风回走一遍那无人巡守的小道,被风回拦下,非拉着她走正门。山门弟子见了他们则是满脸不解,想不起这二人是何时下的山。

    片刻茫然后,他又另生疑惑,对萧念问道:“师姐,萧家主三日前进了山门,你既不在山中……他来做甚?”

    “什么?”萧念如同被惊雷劈中,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山门弟子受到了质疑,不满道:“萧家主入门时是我在此值守,亲眼看着师父来迎他进去的,怎会有错!”

    她忙问:“他人还在么?”

    “应是在的吧,我轮值时未见他下山。”

    萧念赶忙登了名,迅速上山去,心里暗叫倒霉。父亲从未亲自上长明宗来探望过她,向来都是借书信传话,除了三年前清明祭祖将她接回家一趟,其间一直未再见面,此番怎会这般突然?令她懊恼的是,她还恰好不在山中,父亲等候多日见不到人,会怎么想?许是会误以为她在山中修行时都是这样偷闲的罢?

    她脑中一团乱麻,仿佛自己十多年的努力要在此功亏一篑。

    风回从未见她这样着急过,跟着追上她,问:“萧家主?是……”

    话至一半,他看见山道上迎面走下两人,萧念立时顿住,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懵懵懂懂。

    那两人见了她也是一顿,而后自上走下来,碰面前,风回先从容地行礼拜会道:“姚师叔,萧前辈。”

    二人颔首,萧念听完慌忙接上:“师父,父亲……我……”

    “晚辈前些日子在山下觅得一个极佳的修行之地,带了萧师妹同去帮忙,在山下多费了些时候,师叔勿怪。”风回见她惊慌失措,脸不红心不跳扯谎接过话头。

    虽事由不对,但因他推了归期是实话,他不知长明宗有何规矩,揽过事不会有错,总不能让她因此受了罚。

    姚上章不语,板着一张脸,看不出态度。

    反倒是萧裕,不仅不恼,还笑着打破僵局,与他寒暄:“九黎剑宗的风回?上回见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都有这番成就了,后生可畏啊。”

    “前辈过奖。”

    等他二人说完,姚上章漠然对萧念道:“你父亲等了你多日,正欲回家去你便回了,也是巧。你与他许久不见,借这点时候好好说会话,再代为师送萧家主下山罢。”

    萧念恭声应道:“弟子知道了。”

    她与萧裕三年不见,今日突然相见,萧念发现他的鬓角生了几根白发,不免酸涩,愈发愧疚,低头道:“父亲要去清晖院么?”

    萧裕温声点头:“随意寻个僻静之处即可,与你交代几句话我便回去了。”

    萧念与姚上章再行了一礼退下,忐忑地带着萧裕往清晖院走,她向来对这位父亲有着莫名的敬畏,他给她的温情也一向有限。就如他看着萧鸾与看着她的神情,从来是不同的,旁人看不出来,就连日日相伴的府中下人也从不觉他厚此薄彼,可她却心如明镜,那不自觉从眼底流露出的疏离是藏不住的。

    “阿鸾近来可好?”萧念放缓速度行在他左右,提起他们为数不多可交谈的话题,当然也是她最关心之事。毕竟情况再如何糟糕,阿鸾也能在信中将其润色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萧念小心用余光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而萧裕只是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推开院门,引他进去,安慰道:“父亲安心,阿鸾吉人天相,几番化险为夷,距那天鉴算的年限还有些时候,或许……”

    “天鉴的话也不可尽信。”萧裕兴致不高,不悦地打断她。

    “父亲说的是。”

    她要进屋给他添些茶水,被他叫住:“不必了,家中还有事务未处置,我不久坐。”

    萧念返回来:“父亲请讲。”

    萧裕在石凳上坐下,从袖中拿出了个小布袋,拉开绳结,倒了颗药丸出来,在他掌心滚了一圈:“这是助你修行之物。”

    她静默着,听他解释:“前些日子听闻你修行遇了瓶颈,我便想起了家中藏的这颗注灵丹,放着也是无用,想想便给你送来了,你好生收着。”

    “是……”

    萧裕屈指在石桌上敲着,又提醒道:“对了,此事切勿与你师父说道,他素来死板,只知闭门修炼,不喜有外物相助。你将出师门,莫要被这些古板规矩耽误了。”

    父亲叫她违逆师父,萧念感觉说不出的怪异,却未敢多想,恭谨地接过那只装有丹药的布袋,温顺应是。

    “家中还在等你回来相帮,阿念,莫让爹爹失望啊……”萧裕起身,一手覆在她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她心中微动,低下头去:“父亲放心,阿念定不负父亲所望。”

    “好孩子。”萧裕折身走出门,她去送,他又在院外停住,她跟着站在身边,看他话到嘴边将说未说,十分犹豫。

    “父亲?”她轻唤道。

    萧裕转回身:“嗯……阿念,爹爹还是得多说一句,你莫嫌啰嗦。以后,少与那九黎剑宗的人来往,能避开便避开。”

    他说的是风回?适才见面……他们似乎相识,萧念不解:“为何?”

    “哼,这帮名门子弟,面上一个做派,私底下又是一个做派,虚伪至极!”他加重了语调,“你当他年纪轻轻,又无身家背景,是如何坐上九黎剑传人位置的?都是些浮名虚誉。此人往后是要做那九黎宗主,无事为何与你相交?爹爹是怕你不明世事,被心术不正之人给骗了。”

    萧念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说起来长明宗也算名门,父亲一番话把她也骂进去了……

    当着萧裕的面,她不敢有疑,一律应下:“父亲说的在理,阿念记下了。”

    “嗯。”萧裕走出两步,抬手拦下她,“不必送了,回去好好修炼罢。”

    萧念止住,目送着他渐渐走远,消失不见。

    她径直回到屋内,看着手中的布袋发怔,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它先收在身上,还有时间,这东西……能不吃就不吃吧。

    随后她又召出了溪山剑,自拿到它以来,她还未好好地看过它。她轻轻握住剑柄,本黯淡无光的剑身忽然微微发亮,是在回应她。回想起父亲方才的一番话,她心里无比复杂,她已受了别人恩惠,哪有那么简单呢……难道风回真如父亲说的那样,是个虚伪小人?

    几回相处下来,萧念还是更信任自己的眼睛,父亲对他,许是有什么误会在。

    “咚咚咚。”房门被扣响,萧念手一抖,忙收起溪山剑,赶去开门。

    门一打开,灵阳就直直扑了上来:“师姐,你可回来了!”

    萧念闪身躲开:“你消息可真够灵通。”

    灵阳扑了个空,拍拍手道:“说,你偷偷与风回师兄上哪儿快活去了?”

    这话听着奇怪,她皱了皱眉:“有你什么事?成天游手好闲,不知进取。”

    灵阳睨了她一眼:“你别以为我瞧不出来。”

    “瞧出来什么。”

    “嘿嘿……”

    “出去。”

    “别!师妹我今儿来是有大事求您!”灵阳抱住她的手臂。

    萧念抽手退开:“就知道见了你没好事。”

    “别急着拒绝!您先听我说完!”灵阳喝了口水,道,“宗瑜师兄近日有恙在身,我应了明日替他下山抓药。可明日到我上青书阁轮值,虽说青书阁平日无人会去,师门中人去了也都知道要守规矩……可若真把这闲职撂了我心里过意不去……师姐,您行行好,替我去值守一日可好?”

    萧念看着她期待的神情,认同道:“嗯……你一人确是分身乏术,这样,你把药方给我,我替他下山拿药,你回青书阁值守去,如何?”

    “不行!”

    “为何?”

    “就……”灵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萧念勾唇一笑,凑近她,阴险道:“你什么心思,以为我瞧不出来,嗯?”

    “……”

章节目录

千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对秋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20章 第二十章,千机,笔趣阁并收藏千机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