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里比牢狱内还来的黑,时而有“滴答滴答”的落水声,阴冷幽暗。

    他们手头连个照明之物都没有,萧念只觉双眼酸痛,目不能视,一步一步跟着前头的人走。

    “你走慢些。”她跟得艰难,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撞到墙上。那人仿佛听不见,依旧我行我素。

    她痛苦地仰起头,自己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还不如回长明宗看师父的冷眼,总比切身受苦来的强……可在人手上,她除了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别无选择,只敢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他。

    他虽帮她从赵无殷手底下解了围,但对上他一双眼的那一刻,萧念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这不正是那个被她在擂台上阴了一手的无耻小人?

    坏了!

    萧念登时满脑子都是这俩字。

    他用禁灵术封了她的灵穴,就如同在她身上下了一道只有他能解开的禁制,他若不动手替她破了这术法,那只得等它三五年中自动弭除。三五年……萧裕若知晓了大约会把她直接丢出萧家,萧念打了个寒战。

    那日在擂台上不用术法是碍于规矩,这回真是有劲无处使了,他让她往东她哪敢往西。

    他们已经在这暗道里走了不知有多久,其间他一言不发,萧念不知他想做什么,一路上都是心神不宁,只期盼他出去后能不计前嫌,解了禁灵术放她走。

    直到她腿脚都麻了,终于看到一丝光亮,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那束光被逐渐放大,待真正置身于天光之下时,萧念不适地闭上了眼。原来他们走了整整一夜,此时已是白日了。

    她缓了好一阵才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像被泼上一层白色的染料,除了那个一身黑衣的人。

    江淮转过身正对着她,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萧念退后两步,有些慌张:“你想干嘛?”

    “呵。”他不屑地瞥她一眼,冷冷一笑。

    什么意思?萧念只觉自己此刻就像一只任他观赏的无助小白兔,而他这态度,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丑东西,十足的嫌弃。

    她低头看了看。

    好吧,自己这副模样着实算不上美观,一身白色的衣群沾满了污泥,就连衣袖上衣襟前也未能幸免,撑死了算只小灰兔。莫要说他,换她自己也很难不嫌弃……

    她满身污浊,而他衣冠齐整干净,就在前天夜里他的境遇,如今一分不少地还到了她的身上。

    萧念压下脾气,摆出人畜无害的样子,放软了声音问他:“这位大哥,既然都出来了,能将我身上的禁制先解了么?”

    他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开口问她,语调平平:“你对赵无殷做了什么?”

    萧念愣住。

    他认识赵无殷?难道他也是为赵无殷而来?

    此人绝非善类,做的都不是什么光鲜事,能在擂台上助人坑蒙拐骗,在襄州大狱底下钻墙打洞……昨日就是七日之期,莫非他就是递信要杀赵无殷的那人?

    这念头仅存一瞬就被她否决,不对。

    他若要杀赵无殷,绑她出来做什么?在牢狱里直接动手不就是了。除了要杀赵无殷的人之外,还有谁会去找他?还是他也要救赵无殷?

    萧念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你对赵无殷做了什么?”见她呆怔不语,江淮又问一遍。

    萧念吓了一跳,咽了口唾沫瞎编道:“我与他相熟,知道他落了难,去探望他罢了。”接着反问他,“倒是你,你对赵无殷做了什么?他一个不会术法之人,吃错了什么药对我下手?”

    在江淮眼里,她这无疑是一种倒打一耙的行为,他本没有容忍的必要,直接借禁灵术钳制她说实话就是。只是他看得出,赵无殷是被冤魂上身了,毕竟在阴暗监牢里,有点不干净的东西实属正常。

    他随口一问,她说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和她无关。不过,该如何让赵无殷清醒过来,那便和她脱不了干系了。

    萧念不知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只知自己和他确实没多大仇怨,也就……让他赔了笔钱?她看着他无任何情绪的脸,心想着他若让她赔了他的损失,那她还他就是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破财消灾不失为一件好事。

    谁知他压根没有要放了她的意思,回身留给他一个背影,使唤她道:“跟来。”

    萧念心中叫苦,十分丧气。旁人被绑,好歹有人扛着走,她被绑了还得自己安分跟着他。不知风回是否有找到她丢下的玉玦,她将仅存的那点灵力全附在上边,进暗道前找了个时机丢在墙角,如若他捡到了,顺着感应寻到她是迟早的事。眼下她只能盼着别走太远,否则断了感应就麻烦了。

    好在他们似乎还在襄州境内,江淮领着她找到了一处废置院子,偏僻清冷,院外长满了枯草,进了院内也是一派杂草丛生的荒凉景象。

    附近无人,只是来此的路上,她一身脏兮兮的衣裙引人侧目,所到之处,路人见了他们都是凑在一块议论纷纷,她还听见有人要去帮她报官,被同行之人骂了一句多管闲事。

    萧念丝毫不觉丢人,反倒觉得有趣,低着头津津有味听了一路。

    于是进了院子,江淮将她随意丢进一间屋子,又给她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句话不多说,关了门就离去。她抱起衣裳跑上去拉门,发现门上也被他下了禁制,只有在外边才能打开。

    她无法,只得先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江淮给她留下的是一身黑色的布衣,一眼看去一团漆黑,没有半点别的纹样。她极其嫌弃地瞅了几眼,换上后发现还宽大许多,不得已拿着布条在腰间绕了两三圈,松松垮垮凑合穿。

    过后她随手擦了擦屋内的椅子坐了下来,感觉精疲力尽,提不起半点力气反抗,也不想动脑子思考。她靠在椅背上放空自己,看着白色的窗纸发呆,边上爬了只蜘蛛,正勤快地织着网,她又将注意转向它,心里数着它爬过了一圈、两圈、三圈……

    直到“吱呀”一声,屋门打开,那蜘蛛受了惊吓飞快逃窜开,萧念目光跟着它跑,看着它跑不见了,也忘了方才数到第几圈。

    江淮走进来就见她一副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样子。他似是良心未泯,没打算饿着她,给她送来了……两个馒头,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她垂眸瞟了一眼,冷笑一声,继续望着窗子。

    江淮放下东西就要关门出去,随她自生自灭,萧念却是抬脚搭在面前的四方桌上,发出一声好大一声声响,震得那盛馒头的瓷盘都颤了一颤。

    江淮放下扶在门边的手,回过身定定地看着她。

    “说吧,你将我关在这儿做什么?”萧念冷着脸看他,“我使不上灵力,也走不出这屋子,你告诉我也无妨。我与你素不相识,着实猜不出缘由。”

    落魄至此还要摆出高傲的样子,与适才软绵绵地求着他解去术法的委实不像是同一个人,倒与前日擂台上和他针锋相对的时候相像。

    一时一个面孔,可不敢信她。

    “你在这安心待几日,我自会放你走。吃食放着了,饿死了也与我无关。”

    萧念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从面上到脚下,滑过他腰间之时顿了片刻,只扫一眼迅速略过,不易察觉。

    他被她打量得很是不适,转身要走,门快合上之时听她徐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门被顺势带过,萧念没有得到回答。

    她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到那窗纸从白色变为黑色,也没等到他再来送吃食。

    真不是个东西,她在心里将他问候了无数回。

    萧念放下腿,僵硬地抻了抻,难过地盯着那俩馒头。

    吃不吃?

    最后她还是向饥饿屈服,生气归生气,总得对自己好些。那馒头放了半日有余,此刻已变得又冷又硬,可与灵阳的手艺相媲美。

    再后来,她就趴在这桌上将就了一夜,梦里是在长明宗修炼的情景,半夜被冷醒,面对的又是一片寂静萧条。

    就这么惊醒又睡下,最后一次醒来,便是江淮推门而入的时候。

    她睡眼朦胧地趴在那里,眯着眼看着站在门外的人,他似乎在发光……萧念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直到那人端着瓷盘走到跟前,她才立刻清醒过来,扶着昏沉沉的脑袋坐直了。

    他将吃食丢下,萧念定睛一看,今日不再是冷硬的馒头,而是……两个包子。

    她丝毫欣喜不起来,且他有意无意地往昨日的空盘里一瞟,萧念瞬间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又无法发作,按捺着一动不动。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丢下东西就要走,她等了一日,怎能让他白白走掉?

    “站住!”知道他没有要动她的意思,萧念嚣张了许多,“你将我押在这,要我待几日?这么关着我又有什么目的?”

    他思量了会,只答了她上半句:“我拿不准,要看那九黎剑宗的风回何时能找来。”

    说完,只留给她一片衣角。

    萧念蹭地站起来,看着门缓缓合上。

    原来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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