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这个时辰人多在睡梦中,萧念却早早醒过来。在这陌生的地界她无法睡得安稳,总是紧着神以防万一。她下地推开窗子看了眼天色,成群的鸟儿被她惊地四散飞走,天高云淡,今日依旧会是个晴朗的天气。

    虽说领悟玄明经不急于一时,她昨夜还是不曾懈怠,在床头久坐了一会,奈何这栈人气太盛,远不如长明宗上清净,她静不下心来只得放弃。

    风回起了吗?她来回转几圈,最后还是决定坐在屋内等着他来催促,却一直没等来人。等到失了耐心准备亲自上门催他,殊不知他早就倚在她房门外闭目候着了。

    待她怨气冲天地用力拉开房门,险些将他吓到,两人直接打了个照面儿,萧念是横眉竖眼,而风回则是一脸诧异,对她这神情十分的不解。他自以为动作足够轻,没发出半点声响,应是不至于又吵醒她,这是什么情况?

    是她自以为是冤枉了他,萧念好不尴尬,一改面色干笑两声:“你……起挺早。”

    他看着她莫测的神态变化,困惑地点头应是:“不早些时候就要过去了。”

    她低头从他身前走过,不和他多寒暄:“那快走罢。”

    风回一头雾水跟了上去。

    他领着她一路往最繁闹的地方去,她还道这天宝阁有多低调,躲在襄州不说,竟明目张胆地藏在人烟繁盛之地。转念一想,若真有人要寻他们,大约也不会想到来这儿搜查一番,这就是所谓大隐于市?

    萧念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繁荣的景象,怪不得那么多人留恋红尘,无心修行。相比之下她在长明宗里过得真是清贫的苦日子,两眼一闭一睁,吃几顿饭,一日就这么简简单单过去。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差点叫她撞上,好在她及时止步,离他的背就一指宽的距离,甚至能嗅到一丁点儿清香。

    他转了个身,往右侧那雕饰得姹紫嫣红的大门走去,萧念抬头看,三个大字映入眼帘,“醉春楼”。

    她在原地嗅了嗅,那清香仍是在——原来是这醉春楼里飘出来的脂粉味,那一瞬她又觉得这味道有些许刺鼻。

    不是说好要去天宝阁?怎的青天白日找上这风月之地来了?萧念跟上去想拉住他,劝告他几句,寻欢作乐大可不必急于这一时,正事要紧,可他又一拐弯,转进了边上一个她不曾注意到的小门里。

    她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无所适从地摸了摸鼻子。

    这门虽小,进去后却是一派宽敞堂皇,除去两条旋梯外别无他物,也不见有人,在此间每踏一步都会传来微弱的回响,萧念下意识放轻了步子,一言不发。

    风回靠近旋梯,默念了个心决,抬手在旋梯附近的空气中轻轻一点,便有什么东西自这旋梯四周破碎开来,微光一闪,风回走近层层踏了上去。

    萧念明了,有人在这旋梯上布了结界,念对了施法者留下的心决便可破开它。

    看风回这熟练的架势不像是第一次来此,一举一动行云流水,熟悉的就像回了家一般。他们真是来要说法的?她有一种要被人卖了的错觉。

    沿着扶梯走到尽头,那儿是一间屋子,紧闭着门。萧念远远的就瞧见门外立着个人,个头不大,是个孩童,走近了方才看清,是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

    但再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小姑娘虽好看,却不似寻常人家孩子那样好看,她目光直直的,仿佛能穿过他们的皮相,看进他们的灵魂。她似乎在此等候多时了,冲着他们露出个纯净无暇的笑容,脆生生地唤了声:“风回大哥!”转头又冲萧念行了个礼。

    萧念无端想到个词,“精致”。

    风回点头回应她,又听她说:“跟我来吧!”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他们早就有约在此?萧念茫然,一切似乎都和她想的大不相同。不过既然来了,就没有半道退回去的道理,就是硬着头皮也得等着看个究竟。

    小姑娘抬手放在身后的雕花木门上轻轻一触,那道门应声而开,二人跟着她走了进去。里边坐着一白袍男子,背对着他们半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透明珠子,听到身后的开门声便停了动作。

    “风回大哥到了。”小姑娘对着那白袍男子道,说完就退了下去。

    萧念看着那人一手撑在扶手上,支起他绵软无力的身体,缓慢站起转过身来,让人很想走近搭把手。那件白袍子覆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说句无礼的,如同身着缟素,加之他面色苍白,瞧着像是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死人。

    唯一能叫人另眼相看的就是他那张清俊端正的脸,若将其挡上只看这具单薄的躯体,大约会觉得这是个萎靡不振的人,其实不然。

    这就是天宝阁阁主么?

    与她想象的样子相去甚远,但加上他鲜有人知晓的神秘身份,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难怪风回能这样无所顾虑地走进他的地盘,真要动起手来,让他只手也不足为惧。话虽如此,此人既能坐上天宝阁阁主之位,定有其过人之处,尽管她瞧不出来。

    “好久不见。”他这话是对着风回说的,目光却落在她身上,萧念蹙紧了眉,莫名有些不适,那声音低沉而又飘忽,似曾相识。顿了会又听他问道,“这就是你在长明宗新收来的小师妹?”

    萧念心头一震,像是被踩了尾巴,两根眉毛恨不得拧到一块去,冷声道:“师门不同,何来师兄妹之说?不敢高攀,你叫我萧念就好。”

    重曜见她这副受了激的模样,饶有兴味,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不放,萧念让他盯得发毛,又不露怯,不甘示弱地瞪眼看回去。

    这人有病?她从不曾见过他,更不可能跟他有过节,素不相识,他这表现是何意?

    最终还是风回往她身前迈了一步,在她要退却之时将这莫名而来的无声对峙打断。见此动作,重曜的神情更是有趣,可惜萧念只瞧得见风回高大的背影,将那头的一切都与她隔绝开来。

    “我要的你东西备好了?”风回漠然问他。

    “自然。”方才那小姑娘不知何时已是折了回来,重曜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秋遥,带她去把东西取了。”

    秋遥小跑到萧念身旁仰头对她说:“萧姑娘,请跟我来。”

    这又是何意?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姓萧?萧念滞在原地,对着眼前的瓷娃娃生不出脾气,风回转过身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安心随秋遥去。

    萧念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跟着走了,她走在后头发现,这个叫秋遥的小姑娘走起路来一板一眼,十分僵硬。二人走到一面红墙前,一如方才开门那样,秋遥将手掌覆上去,片刻,那墙就融化了消失不见。一举一动都显示着她异于常人。

    “这是黎洲的化形土,自你踏进门起,看到的一切都是由它筑成,瞧不出来吧。”秋遥主动替她解惑。

    萧念赞了句:“鬼斧神工。”若他们乐意,岂不可以随时带着这大屋子离开襄州?对于藏有天下万千稀世珍宝的天宝阁来说,这样确是便当又稳妥,就是这造价……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

    墙化了后,里边又是一间小屋,立着多个木架,每个架子又划分有多个格子,或大或小,里面藏有什么不得而知,但必然不简单。

    秋遥行至最近的架子前,用食指从左到右一个个格子点过去,在正中间停下,嘴里道:“是它。”

    接着她踮起脚拉动方格的把手,从里边抽出个东西,看样子有点儿沉,她双手捧到萧念面前:“萧姑娘,这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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