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所有声音都在瞬间消失了,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上她的胸口,她几乎无法呼吸。

    濒临窒息的恐惧充斥满她的头脑,温热的液体淌过双颊,顺着脖颈处的线条漫进衣服里。

    冷风如刀般剐蹭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白棠只觉得那液体流过的地方越发滚烫,像是有人点了把火将她焚烧,烧到灵魂深处,每一口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混杂着浓重又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白棠。”

    “白棠!”

    “林白棠!”

    她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灰色的房间里。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茶几,两座红木沙发,电视机旁的架子上摆满了奖杯和勋章。小小的餐桌是正方形的,靠着半边窗户,一个圆形的机械钟挂在餐桌后的墙上,指针所指的时间比正确的时间慢了五分钟。

    白棠觉得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那正是她曾经的家。

    她颤抖着向前走了一步,眼前忽然漫过一片猩红,下一刻,这个灰黑色的空间里,四处都沾满了血色。

    窗户的玻璃上满是红色的手印,展示架上的奖杯和奖状上,也血迹斑斑。

    一个男人倒在茶几旁的地上,脑袋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他双目圆瞪,瞳孔放大,早就已经没了呼吸。

    跪在他身边的女人颤抖着,哭着,手下一松,那烟灰缸就落到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到白棠的脚下。

    妈妈。

    白棠低头看了眼那烟灰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那女人却像是听见了什么一样,慢慢转过头来看向她。

    只一瞬间,白棠看到她通红的眼中,原本的恐惧和绝望都如风卷残云般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溢出的温柔和决绝。

    她一步一步的向自己爬过来,伸出手,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黑暗再次将她笼罩,可这一次,她却不觉得恐惧,她知道,有人陪在自己的身边。

    “小棠,别看,也别害怕。”

    她听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温柔的声音。

    “现在,转身,离开这里。”

    一只手把着自己的肩膀缓缓将她僵硬的身子转了个方向,然后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挪开,她的眼前是一扇开着的门,

    “小棠,走出这扇门。去找邻居家的李奶奶,问她要一块西瓜,奶奶一定很乐意你去陪她说话;

    再去六楼的白叔叔那里,这个点小雨应该已经写完了作业,你们可以一起玩一会儿;

    如果你还不困,可以再去一楼的孟阿姨,她家那只金毛你一直很害怕,不妨再尝试着接近一次,如果你能再耐心一点,我想它一定也想跟你成为朋友。”

    门外能看见隐约的光。

    妈妈,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去吧。

    白棠张嘴,依旧发不出什么声音。

    “妈妈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小棠自己可以的,对吗?”

    嗯。

    白棠在心里应了一声,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自己往前推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走去。

    “向前走吧,小棠。”

    “别回头了。”

    白棠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感受到身后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铺就她脚下的道路。

    她就这么麻木地一直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何处。

    终于在她将要精疲力尽的时候,看到了一丝亮光。

    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往那边走过去,光线越发刺眼,像是一道白色的屏障,跨过去,眼前的景物终于再次清晰。

    天花板上是方方正正的大灯,阳光从窗户外边照进来,落在雪白的被褥上。空调的呼呼声混杂着不知道什么仪器有规律的“嘀——”“嘀——”声,脑袋和身体各处传来的大大小小的清晰的疼痛,让她确信这并非梦境。

    白棠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尽管还有些难受,却已经清爽了许多,她微微偏过脑袋,看到苏行秋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双手抱臂在胸前,低垂着脑袋,像是睡着了。

    温暖的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白棠注意到他眼下的大片的乌青。

    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白棠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忍下喉中的干涩,没有出声。却见到椅子上的人忽然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到自己醒了,那人先是愣了愣,而后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他站起来,摁了一下床头的呼叫铃。

    白棠原本还在奇怪这人为什么醒的这么突然,看到他这个动作,目光上移,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吊瓶里的药水已经见了底。

    “我……”她张了张嘴,出声艰涩沙哑,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睡了将近两天,先喝点水吧。”

    苏行秋将床头的水杯拿起来,插了一根吸管,送到白棠的嘴边。

    入口是清凉却又温度刚好的糖水,白棠确实是渴急了,一口气喝了半杯,竟觉得有些乏力。

    有人敲了敲门,苏行秋将杯子又放回床头柜上,到了一声“请进”。

    护士小姐姐推门进来,见到白棠醒了,竟也咯咯笑了两声。

    “你终于肯醒啦?”她走过来,伸手帮她拔了手背上的针头。

    白棠有些疑惑的看向苏行秋。

    “只是比一声预计醒过来的时间晚了一点,如果还觉得困地话,等会儿再睡会儿。”苏行秋开口道。

    “是呀,就是多睡了大半天。”那小护士活泼的很,带着口罩,只露了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在外头,白棠看着她,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白小姐,你多睡了这么会儿,你男朋友可急死啦。”她一面收拾吊瓶,一面将挂在床尾的牌子摘了下来,“我们陈主任都说了你只是累了,他还着急忙慌的问了两三次,弄得我们陈主任都烦了。”

    苏行秋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那小护士的眼神里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

    白棠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好笑,嘴角微微一动,脸上肿胀的肌肉被牵扯,疼的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苏行秋的面色忽然又紧张了起来:“没事吧。”他俯下身,轻声问了句,“很疼吗?”

    “还好。”白棠老实回答。

    其实并不是很疼,只是方才太着急想要笑话他一下,没有做好准备而已。

    “脸上和身上的伤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过几天消肿了就好。”小护士说着,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白小姐,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喊陈主任过来。”

    “嗯。”白棠点点头,躺了许久有些不太舒服,她想支撑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缠了纱布,左手打了石膏,完全使不上力。

    苏行秋走上前来扶了她一把,又拿了个软枕垫在她的背后。

    “右手是外伤,左手有轻微骨折,但并不严重,养一阵子就能好。”

    “嗯。”白棠点点头。

    她对这些早有预料,因此也并不意外。

    只是今年的春节,恐怕是要在医院过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由得有些失落。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轻轻揉开她紧皱的眉心。白棠转头看向手的主人。

    “别叹气,也别皱眉,没什么可担心的,有我在呢。”

    像是一阵春风扫过满是愁云的脑海,白棠看了他一会儿,撇了撇嘴,道:“饿了。”

    “看来精神还不错。”苏行秋笑了笑,“我喊顾疆送点吃的过来。”

    “顾疆没回家?”白棠有些意外,算算日子,明天也该是小年夜了。

    “没有,骆小瓜也受伤了,就耽误了。”苏行秋一面发消息一面道。

    “她伤哪儿了?严重吗?”白棠这才想起来骆小瓜这回事儿,连忙问了一句。

    “不严重,左脚软组织挫伤,其他的都是些擦伤,也没有住院。”苏行秋摸了摸白棠的脑袋,安慰道,“不用担心。”

    “奥。”白棠点点头,放下心来。

    陈亦安推门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冲苏行秋点了点头。

    白棠看着苏行秋脸上的笑容转变成担忧,心里头也是一沉,但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白小姐,醒过来感觉如何?”陈亦安没有戴口罩,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医生特有的慈祥,“伤口还疼的厉害吗?”

    “还行,就是四肢使不上力。”白棠道。

    “没事的,你刚醒来还没有恢复,过阵子就好了。”陈医生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那头还疼吗?”

    “有点。”

    “正常的记忆有没有缺失?就比如有关家人,朋友,小时候的事情什么的。”

    “应该没有。”

    “墙上的那句话,可以麻烦读一下吗?”

    白棠顺着陈主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指的是一个挂历,挂历上是一对对联。

    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意思,白棠念了一遍,也不觉得有设么困难。

    “看来恢复的不错,如果饿的话,可以喝些豆浆,如果要喝粥,尽量熬的粘稠一点会更舒服一些。”陈亦安笑了笑,“最后一个问题。”

    “白小姐,昏倒前发生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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