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宋清宁照例在陵东医院门口卖果篮。
九点多钟，又遇上了周晨。
“来看你老师？”宋宁请笑着打招呼。
周晨应了声，说：“要个果篮。”
宋清宁还记得他老师的口味，现场给他单独装了个小篮子：“友情价，五块。”
周晨不曾想她还清楚记得自己先前说的话，心底泛上喜悦，又见这果篮里盛满了南方水果，不由带出几分不好意思：“你不会赔本吧？还是给我正常的果篮吧。”
“这可是友情特别款，你不要就算啦，是我这小摊贩不够格和你认识咯。”
“我是怕你赚不了钱……”
周晨急忙说道，抬起头，对视上了一双促狭的眼睛，顿时明白了自己又被她给戏弄了。
那双眸子笑盈盈地看着他，周晨忽觉耳根发热。只是，她做生意不容易，周晨掏了十块钱，硬要给她，不同意她只收五块。
宋清宁像是看穿他所想，笑道：“我是生意人，可不会做赔本买卖。”
周晨搁下钱就走，她当然不会上前追赶拉扯，只提高些了声音，道：
“那剩下五块钱，就当你vip储值了，还能兑换个果篮，给你留着，我等你下回过来拿。”
周晨只清醒步伐够大，以分不出心跳加快的缘由。
疗养院。
魏和仁见周晨又来了，讶异：“小周，最近工作不忙了？来的挺频繁啊？”
“多来看您，是应该的。”
周晨把水果篮放到老师桌上，顺便挑了几个熟透的果子端去冲洗。他师母走上前来，要从他手里接过果盘：“小周，你坐着喝会茶，我来洗。”
“师娘，您歇着，我来。”
“你这孩子，你老师之前还念叨，说你带的果子好吃呢，你跟师娘说，在哪里买的？以后我去给老头子买，你不要总是乱花钱，你还小，以后用钱的时候多着呢……你有空来看看老头子就行啦，要是回回都要带东西，你老师反而不高兴，知道吗？”
周晨一边洗水果，一边点头：“嗯，我知道了，师娘放心。”
“小周啊，有对象了没？”
周晨：……
“水烧开了，你别在哪儿叨叨，赶紧来倒水！”
沙发前传过来魏老爷子的呼喊声，周晨失笑摇头。
他洗完水果，帮着老师修了修电器，调整了一些他们用不惯的新东西，不觉间，已到了中午。
师娘顾知娴热情地留他吃饭。
若在家中，他还好推脱不想麻烦师娘，可这疗养院中有专门的餐食供给，需要多少菜，只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即可，很是方便。
周晨只得谎称单位有事，要回去加班。
“哎唷，工作忙也不能不顾身体，我已经提早订好了饭菜，很快就送过来，你稍等会儿，吃几口再走吧……”
顾知娴也已退休，但头发染过，保养得宜，看上去不到五十岁。此刻正拉着周晨胳膊，好说歹说，非要留他吃饭。
魏老爷子瞪了自家老伴儿一眼，发话：“年轻人工作最要紧，老太婆你别碍事，让小周快去忙吧，以后没事少往这里跑。”
“小周啊，你甭听他这会子嘴硬，你们不来的时候，他比谁都念叨的勤快……”
“老师、师娘再见，我下周再来看您！”
老爷子轻哼了声，眼皮从报纸上抬起，目送他离开。
周晨前脚离开后，顾知娴立刻卸去一脸温柔，竖着眉一把夺过报纸，发难：“老头子你怎么说话呢！干啥非叫小周走？他一人没家没室的，去哪儿吃饭？回去还不是得吃食堂，你这老头子咋这么不通人情世故？！”
魏和仁又拿了份报纸，低头看着，没吭声。
顾知娴：“多要紧的活不能吃完了饭再走？！带的学生也跟你当年似的，只知拼命干活，连家也不顾……枉我把饭菜都给他准备好了，唉！小周那孩子客气，就你！老榆木疙瘩。”
魏老爷子被念叨得头疼，拆穿：“你那是给人小周准备的饭么？他还没来，你昨天就订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你那小侄女快到了么……年轻人的事儿叫他们自己去处，你一大把年纪了，别不干正经事，少在中间瞎搅合！”
“老头子！怎么说话呢！”
……
宋清宁卖完了最后一篮子，正准备收摊，恰好见疗养院侧门出来了个人影，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周晨。
此时，凉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宋清宁刚瞥见对方步伐匆忙，以为他有急事，便垂下头，假装没看见。
不欲瞎打招呼，耽搁人家的事。
然后。
不多时，帽檐遮挡了一半的视野中，出现了双熟悉的鞋子。
“你要收摊了？”
周晨的声音是那种很清亮的男生，听起来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干净。
宋清宁淡笑，应了声。
她这会已经收完了。
周晨局促起来，突然有些紧张：“你……还没吃午饭吧？”
“还没。”宋清宁淡淡回应，瞬间有种预感，她可不会以为，男人问有没有吃饭，只是像“你好”一般的问候。
十有八九，后面还憋着正题。只是，宋清宁没想到，像周晨这种穿着打扮的人，愿意请个摆摊的吃饭。
虽说现在卖东西，不像前些年那样被叫投机倒把，但他们工作之间的鸿沟，犹如天堑。在这个年代人的眼中，那是不可能通婚的。
果然，周晨又开口：“呃，那边有个新开张的馆子不错，做广东菜，要不要去尝尝？”
宋清宁暗自叹息了声，她是想结交在机关上班的人们，可若过头了，也是不妙。
见她不答，周晨尴尬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宋清宁突然笑开：“本来还不觉得，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饿了，广东菜以后再说吧，我平时吃饭，就在这种小摊儿上解决。”
说着，指了一下路尽头小平房里营业的拉面馆。
“那我请你吃牛肉面。”周晨松了口气，想到什么，又连忙补充；“作为你给我预存果篮的答谢。”
“好。”
宋清宁暗笑，就算他不找这种借口，路边摊吃碗拉面，她还是能奉陪的。
两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上桌。
隔着白气，周晨头一次觉得，约人吃饭也不见得要装潢典雅的餐馆，路边小馆子也别有味道，关键是看和谁一起。
周晨毕业后分配到市里机关上班，年纪在老家来说，已经不小。他父母三番五次托人牵过线，女方有小学老师、有护士，也有在银行上班的，条件公认不错，只是他看了没什么感觉。
要是……别人给他介绍的姑娘，能像宋清宁这样，就好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周晨耳根又不争气地红了，为掩饰尴尬，他胡乱找话题闲扯：“那天，你那小外甥女挺可爱的，叫佳佳是吧？”
“嗯，我挺喜欢她。”
周晨又问：“姓什么？上学没？”
“目前姓董，以后可能随母亲，改姓陈，刚上幼儿园。”
周晨瞬间明白其中之意，他关注点在别处：“不是你亲姐？”
“嗯，其实没有血缘关系，是我合伙人的女儿，我之前是暂住她那里。”宋清宁刚租下的院子已收拾好了，最近就打算搬过去。
周晨：“那你……”
他想问的她家住哪。
宋清宁像倒豆子般脱口而出：“我家在乡下，父亲和继母种地为生，我为了做小生意方便，才租住的你上次看到的旅馆。”
“……”
周晨暗叹，他不曾想打问她的家事，可她此刻尽数相告，他又怎么猜不明白她的意图，心中旖旎被浇灭了大半，赶忙转移话题：
“那天晚上，见你情绪不太好，是遇到了什么事么？”
“我之前去了工商局办个体户营业执照，遇上了些困难……”她本也没指望，刚刚认识，对方就能帮得上忙。
既然对方问起，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宋清宁简要地说了大概。
“工商局……我不在那儿上班，不过我倒是有认识的人在里面，你着急的话，我替你问一问。”
宋清宁当即笑了，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谢谢你啊，不过，如果太让你麻烦的话，就算啦。”
周晨当即说：“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帮你问问进度，又不是什么违反原则的事情，我明天就去，你什么时候有空，问到了情况，我去告诉你。”
“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办正事，当然随叫随到。宋清宁毫不客气，立刻敲定时间，“就明晚吧，我去夜市街口等你，离你下班的地方不远吧？或者，你看你什么时候更方便？”
周晨被她这急吼吼的模样逗笑。
方才还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旁人刚想靠近，就竖起根根倒刺，这下，一听执照有消息反馈，立马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就夜市口，我们上次碰面的地方，不过我下班比较晚，你八点以后再去那里，省得等。”
……
离开了拉面馆时，两人都心情特好。
宋清宁是高兴，终于能摸清执照下来的进度。就算不能立刻办下来，她能知道大概时间，也方便提前安排调度生产。
她现有的本钱太少，步子迈小了赶不上发展，若迈大了，一旦哪环出问题，或卡在哪里，都有可能导致资金链断裂。
起步最是艰难，只得精心筹划。
周晨高兴的是，终于能有正当理由接近她了。
没等周一上班，周晨傍晚路过工商局办事处，见楼里那熟悉的窗口还亮着灯，赶紧拐进去。
走到门口，敲了下。
“进！”
一道沉稳的男声传出。
周晨推门：“师兄，周末也不休息，还亲自加班呢？”
“唉哟！周晨！你小子！之前叫了你几回出来聚聚，天天说有事儿，这次怎么着，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给吹过来了？”
顾予安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见到来人，一脸惊喜道。
“哪里，我那是不敢叨扰师兄，嫂子要是知道我领头灌您酒，我可就再也吃不上那好手艺了。”
“都是借口！”
顾予安难得见到这小师弟，放下材料，拉他进来坐，还伸手拿茶叶盒，准备给他沏茶：“说吧，你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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