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初春的暖阳轻盈地落在众人身上,感觉温暖又舒适。

    小虎子听着苏锦梨的讲述,一脸不可置信,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只听苏锦梨似乎在回忆但更像是在讲故事,语调慢悠悠的,脸上还露着一丝随意慵懒的笑意:“我呀,是逃出来的。我娘死了,继母生了弟弟,我奶和我爹要将我高价卖给一个死人,我逃出来的时候撞到了眼睛,差点就瞎了。逃出来后被追兵追了很久,没法办就一头扎进了河里。后来被一个大姐给捡走了,还没等我开心一下就发现大姐是个老鸨,她就要将我卖到暗娼里去,我连夜逃走。幸好,一个卖饺子的大娘救了我,我就在那个大娘那里帮忙做点活计和她们一起生活。大娘是个好人,但她有个叫小豹子的儿子非常调皮,有一回他撞倒了水锅,我被烫坏了脸。再后来,我被路过的药园东家看中当了学徒,学会了栽种药材,也学会了制作好多种丸药,日子就慢慢好了起来。”

    后来还有一个住在药园边上的老秀才看中想要聘她当续弦,却被他老娘嫌弃阻止的事,苏锦梨心里笑了笑就略过了。上辈子,她在父亲和祖母两位至亲之人身边活得眼盲心瞎,却在市井看透了人心看破了世事。

    小虎子一张胖脸震惊得几乎彻底变形。眼睛瞪圆,嘴巴张得老大,连鼻孔因为震惊而撑了开来:“你你你、你骗人!什么饺子大娘,什么小豹子,什么滚水烫坏了脸,你你你,你就是在说我,我没有,我我我、我最多调皮了一些,但我不是坏孩子,哼,你胡说八道,你是大坏蛋!”

    小虎子气急败坏,小胖脸通红,说话都开始结巴。

    苏锦梨哈哈哈大笑起来,她抹去眼角的泪水,笑眯眯地说:“开完笑啦,没有说你哦,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前世里,小虎子后来急得不行,发誓再也不会调皮,还自告奋勇想要去山上挖草药给她治脸,结果从山上滚了下来,胳膊都差点摔断了。

    苏锦梨都一一记在心里。

    那时候,她从老鸨那里逃出来,眼伤未愈极度虚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阎罗殿,是阿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让她觉得还活在人间。

    又和小胖子打趣了一会,苏锦梨想起了一边吃素馅馄饨的王九郎。

    不知什么时候,王九郎已经走了。

    这人是猫变的吗,走路悄无声息的。

    不对,他连吃馄饨都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苏锦梨心中腹诽,她过去收拾碗筷,发现一碗水煮素馅馄饨连馄饨带汤水都用得干干净净,空碗放在正中,筷子对齐放在右边,左边平齐放着的是干净没有汤水的勺子。

    三样东西,放得干净又齐整。

    勺子边上,还安安静静躺着一角小小碎银。

    长条凳放得端端正正,如同刚才没有人来过。

    苏锦梨瞠目结舌。

    好家伙,这王九郎真不是什么贵公子吗,不会是皇宫里偷偷溜出来到民间游玩的王爷吧!

    这涵养,这仪态,这风度!

    苏锦梨心里不断咂舌。

    慈宁宫里,杨府的老太君刚离开,太后就揉着太阳穴皱起了眉头,一脸嫌恶。手指上金灿灿镶满宝石的护甲差点划到眼睛,这让她有些恼怒,所以,开口时语气有些不善。

    “这个吃相,也忒难看了些,枉他们杨府还自称书香门第,”太后从一名选侍直接入主慈宁宫,这都十几年了依旧没有改掉说话粗鄙的习惯,“这头宫里刚传出太子回宫大婚的消息,他们那头就说杨天雪病了。呸!病了?哀家可是一点都不信。杨天雪这小贱蹄子,心眼子可不要太多!”

    身边体面的老嬷嬷暗自皱眉,知道太后的脾气秉性也就没多嘴,安安静静站在太后身边听她发牢骚。

    “那个小蹄子哀家也是一点看不上,那副妖妖娆娆的模样一看就是个会作妖的,和早些年那个异族的贱民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惯是个会勾引人的,”太后一边说话一边撇嘴,“早几年也不见他们府上流露出要悔婚的意思,怎么,到太子能回宫这个节骨眼上就要大病不起了?”

    “哼!”太后重重冷哼,“观望了十几年,终于发现勇国公一门是再也不能翻身就要撇清干系了?这急吼吼的模样,像只吃屎的狗,吃到嘴里却发现不是热乎的就在那里汪汪乱叫!德行!还装模作样的进宫求哀家指派太医给那小蹄子看诊,我呸!”

    粗鄙之言好似下等宫人的撒气话,老嬷嬷习惯性地将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闭塞视听,将自己当成一个木头人。

    太后正兀自发着牢骚,却听有宫女禀报,皇上来了,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容。

    隆安帝赵宏大步而来,见到太后立刻下跪请安,太后看见儿子就高兴,肥硕矮胖的身躯被老嬷嬷扶着,从凤椅上起身亲自扶起跪地的儿子。

    谁说她一个粗鄙的宫女不能一飞冲天?谁说他的儿子长相丑陋不得先皇看重?她的儿子现在是皇帝,大权在握的皇帝!连王永庆那个老匹夫都死绝了,还有谁敢看不起他们母子!

    “母后今日可还安泰?头疼之症可有好转?那进贡的燕窝用着可还好?若是晚上睡得不安稳,就让太医再换个安神香的方子,”宫女上了茶,隆安帝却一口未用,连着几声问询都是关切太后身体。

    他从小不被父皇看重,只有和母后相依为命,可母后那是后只列末等,无权无势,连兄弟们的太监都敢打他,若不是母后拼死护着他,哪有他今日君临天下。只是,母后那时候被打坏了头,一不小心被风吹了头就会疼,这让隆安帝至今挂怀。

    “安好,安好!”太后笑眯眯的,原本就又细又小的眼睛直接成了一条缝,儿子的机灵随了她,心细也随了她。虽然知道儿子有时不得不如此,可那时候儿子对着王皓那贱人嘘寒问暖的模样,她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舒坦。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名动京都的第一世家的贵女王皓,现在病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至于赵旭,太后心里冷哼,这不是还有半年吗,任你有天大的气运,这半年的时候也够他们几人将你撵成渣了。

    王家的人,都该死!

    到时,太子病死在大法寺,皇帝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再册封太子,任谁都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从太后宫里出来,隆安帝才返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御书房门外,何贤妃的大宫女亲自拎着一个食盒,正一脸祈求地和小太监说着什么“贤妃先手做的,手上烫得起了水泡”,他视若无睹,直接迈步进了御书房。

    贤妃啊贤妃,你想要为舅舅求情,也要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若不是一个小小的江湖人抖落出来,朕竟然还被你们何氏一系的奸党蒙在鼓里。

    工部左侍郎钱宇使人凿毁河渠,致使百姓死伤无数,又贪墨救灾巨额银两,朕就是诛他九族都不为过!

    贤妃,你该好自为之!

    “如何?”何老夫人一脸焦急地看向宫里出来的嬷嬷,竟然不顾身份亲自开口询问。

    “老奴传娘娘的话,皇上铁了心要杀钱大人,娘娘别说求情,这几天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嬷嬷如实回话。

    何老夫人眼泪瞬间流下,顷刻间悲伤化为了怒气。

    掌灯时分,何尚书回府,刚踏入房门一只茶盏便迎面飞来。

    何文正七十有三了,亏得保养得宜身子骨硬朗,微微侧身堪堪躲过,可是,躲过了茶盏,却没躲过老妻锋利的指甲。

    “住手!”何文正捂着脸,气急败坏地一声暴喝,“你疯了不成!”

    何老夫人知道亲弟弟必死,哪里还有平日里尚书夫人的高贵,她披头散发不依不饶:“你还我弟弟命来!我就这一个弟弟,都是你害了他,若是他被砍头,他府上一家老小,要怎么办!”

    何文正也一肚子气,脸上好几道血口子让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都是武安侯戴广济这个老匹夫在搞鬼,你难道不知?你有力气冲老夫撒火,不会想想如何破局?”蠢妇!

    槐树街王家宅子。

    赵旭正安安静静地看书,乙三进来了。

    她经过甲九一事,大大咧咧的性子突然收敛许多。

    她单膝跪地,低头恭敬地回禀消息。

    “主子爷,袁老大刚传来消息,何文正似乎隐忍许久始终不发,只有她夫人针对武安侯府后宅有些一些小动作,但似乎对宫里的贵妃娘娘并没有太大影响。”

    赵旭慢悠悠翻过一页书,抬头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宫里的情形,连乙三都知晓几分。

    何文正的担心不无道理,二皇子性子暴躁又心胸狭窄,看不上左右逢源的三皇子,又觉得四皇子不过是嘴上文章,想要做出功绩却一再失败,一向不得隆安帝看重,甚至连十二岁的四皇子都比他在隆安帝面前得眼几分。

    何文正是担心,他若是出手和戴广济两败俱伤,得利的会是四皇子。”

    想到这里,乙三沉默皱眉,何文正如果按兵不动,局面难以打开。

    又传来书页翻过的声音,赵旭抬头见乙三一脸愁眉不展,顷刻间眼中并露出一丝恍然。他像是说着今日晚膳无须馒头只需素面一般寻常:“让影阁的暗桩动一动,何文正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乙三听见了,却不明白。不过没关系,董将军应该明白。

    董青山回来,听乙三一说了也是一脸疑惑。

    突然,他瞪大铜铃般的大眼珠子,狠狠一拍桌子:“主子爷,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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