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梨从袖筒里抽出帕子,仔仔细细给自己擦干了眼泪,才有些羞涩地看向李氏,“孙儿中午的时候向祖母讨了赏赐,想着兰青针线不错,就急急地让她过来帮忙参详一二,听说宫里出了新样式,孙儿也想早些有一件类似的新衣裳,三表哥快要成亲了,孙儿想穿了新衣裳去参加喜宴。”

    说道这里,苏锦梨停了一下,略略低头不敢看李氏,声音也弱了下去:“孙儿是不是太过张扬了,其实,让绣房慢慢做也可以的。孙儿、孙儿不急的。”

    说道最后几个字,几乎已经羞愧得没了声音。

    李氏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不以为然。虽然这孙女是那贱妇所生,却也是她儿子的骨肉,别说让个通房裁制新衣,就是让她一个线一根纱的纺织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原想着是让她招赘生下儿子袭爵的,有老国公的战功和公府两个公子的性命在前,皇上再如何都会破例一二,所以,她是想过要把将来的小世子养在自己跟前的,若是孙女性格太坚毅,肯定会在她这个老祖宗闭眼后,把儿子再笼络回去。只有懦弱一些,才能让她反过来事事都听儿子的。

    但眼下来看,似乎太过懦弱了一些。

    无妨,看看再说。

    李氏又问:“兰青身边的小丫鬟一口咬定,你因为兰青有了身孕,还给了许多补品,最后还用软轿送她回去?”

    苏锦梨目瞪口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祖母,孙儿因为要麻烦她裁制新衣,所以才用了两盏燕窝作为答谢。只有小小两盏,不过一个巴掌大小,何来许多?哦,对了,孙儿给了她几匹布料,让她试着剪裁,娴熟后才去做那块祖母赏赐的烟云纱,免得给弄坏了可惜。布料和燕窝孙儿包在了一起。莫非,兰青的小丫鬟以为这一大包都是燕窝?祖母应该知道的,孙儿的小库房都里没有存着这么多,又哪里来这么多送给兰青?”

    她虽然惊讶至极,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出心中疑问,说话细声细气地像是很胆小,却也说得明明白白:“至于软轿,那就更奇怪了。那小丫鬟说昨日父亲一连几日歇在兰青院子里,话里话外都是兰青中午被孙儿扰了没工夫歇晌,所以腰酸背痛要让孙儿给兰青遣一座软轿。孙儿原是想要答应的,到底她也是父亲房里人,但院子的妈妈给孙儿使眼色阻止了孙儿,才没有去前院叫来软轿。孙儿不知道,那小丫鬟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李氏刚要开口,却听苏锦梨突然一脸气鼓鼓的问她:“祖母,孙儿后来问杨妈妈了,为什么拦着。妈妈说父亲房里事,我最好不要掺和。祖母,我没有掺和啊,妈妈为何这么说,孙儿不明白。孙儿再问,妈妈却不肯多说了,孙儿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了,请祖母告诉我。”

    好个贱蹄子!

    李氏老脸沉了下来,竟敢用这些腌臜事来带坏府里的小主子,兰青死不足惜!

    眼前孙女所言之事,她一个时辰前就让贴身妈妈查实了,几乎没有出入。

    这件事,要么兰青的小丫鬟在撒谎,要么梨香院上下一起在撒谎。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苏锦梨见祖母似乎若有所思,她犹豫了一会才开口:“祖母,无论兰青是否有了身孕,孙儿都想请祖母找到杀害她的凶手。若不是孙儿请她帮忙,她也不会就这样走了,孙儿、孙儿很是愧疚。”

    孙女的愧疚倒是其次,莫名其妙死人总要查清楚,尤其,还涉及到公府子嗣这样的大事。

    李氏眉眼厉色尽显。

    下晌。

    太夫人一声令下,彻查兰青死因,有干系之人一律重罚。

    云秀脸色惨白地从李姨娘院子里出来。

    “姑娘?姑娘!”翠环扶着颤颤巍巍的云秀,差点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您别急,一定有办法。”

    云秀瘫软在翠环身上摇头,一边摇头,一眼掉眼泪:“我老子娘和兄弟侄子都在她手里,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去死,只有去死!”

    翠环急得额头沁出冷汗,有些病急乱投医:“姑娘,我们去求大姑娘吧,她耳根子软,又像个泥菩萨似的,以往就算知道李姨娘让我们暗中欺负她,也不会吭声,这次,说不定你求求她,就会帮上一二。”

    云秀皱眉摇头,口气满含不屑:“她能有什么用,一个异族贱妇生下的小贱妇。若不是从嫡妻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我生的孩儿都能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翠环见实在没路可走,就要破罐破摔:“姑娘,若是太夫人问起,我们就照实说是李姨娘指使的,连用棍子砸破兰青脑袋的婆子都是李姨娘的人,您只是把人约到了湖边而已。兰青淹死,根本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云秀转头看向翠环,她早已一脸绝望:“太夫人是信你我,还是信她的侄女!”

    翠环沉默了。

    快入夜了,梨香院书房的灯依旧亮着。

    杨妈妈端着一盏牛乳进来,放下东西就劝:“姑娘,明日在再忙吧,仔细眼睛。”

    苏锦梨放下手里好似人皮的物什,想了想,才问她:“妈妈,你是我祖父尚且在世时,娘亲亲自给我选的奶妈妈,你还记得她去世的时候,请过哪些大夫吗?”

    杨妈妈皱眉回忆,神情有些哀伤:“老奴知道夫人懂医理,再不济也不会在宫里赏个花就风寒不治。老奴那时虽然跟在您身边,但太夫人身边的人看得紧,老奴既不能离您太近,也不能离开您去找夫人。所以,老奴也不知道夫人那时到底看过几个大夫。夫人从宫里回来到病重离世,您都没有见上一面,老奴就更加见不到了。”

    苏锦梨不再开口,继续摆弄手中物件。

    杨妈妈催得紧了,才喝了几口牛乳,她一边和一边听杨妈妈唠叨。

    “……院子的人,姑娘放心,老奴已经看紧了……姑娘要买什么药材要联络什么人,只管让老奴的儿子去办……夫人的东西,老奴这几日再悄悄归置一番……”

    两个时辰后,原本早已熄灯落锁的寿安堂突然嘈杂起来。

    巧慧进来刚要开口,却狠狠吓了一跳。

    她的小主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右眼乌青,左脸有个鸡蛋大小疤痕的蜡黄脸姑娘。

    “巧慧,何事?”疤脸姑娘开口,声音却是苏锦梨的。

    巧慧松口气,姑娘把夫人的东西捣鼓了好几遍,今日估计是成功了,她靠近小声回:“姑娘,云秀吊死了!”

    苏锦梨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点点头让巧慧出去。

    她安安静静坐在书桌前,视线看向窗外。

    院子里有几颗老梨树在寂静的夜色中悄然矗立,微风飘过刚抽出嫩芽的枝头,树梢上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叫,远处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猫叫。

    几天前,院子里的下人用竹竿赶走猫儿,她都拦下了。

    过了这个春天,院子里也许会有新生的小猫儿出生。小猫儿绒毛很短很稀疏,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但细细弱弱的叫声听起来却很软绵有趣,仿佛它粉嫩的小爪子正在挠着你的耳朵,总是忍不住驻足看上一眼,甚至伸手去摸一摸。

    苏锦梨想着,她也不计较什么墨玉垂珠、乌云盖雪,只要活泼有趣,倒是不妨养一两只来作为陪伴,身边有个喵喵叫的小家伙,心里也毛茸茸暖洋洋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就离开公府,买一个小宅子,养上一个猫两个狗,院子里种上几颗桃树梨树。

    这辈子得小心别熬坏了身子,日子平顺了就领上一两个小孩,慢悠悠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眼下,面具有了,等那药水备好,就可以去一趟大法寺了。

    这辈子,她要从被人拿捏,改成拿捏别人。

    午夜。

    京城商户聚集的槐树街,茶叶商王家宅子。

    一个侍卫打扮的青年男子进了宅子,径直往后院书房走。

    “丙一,你怎么才回来?”一个清脆的女生远远传来。

    “乙三,主子爷歇了吗?”刚进门的侍卫丙一问,心说那任阳平虽然蠢,但事情忒多,不过好在主子也交代的事情都完成了。

    丙一放轻脚步进门,见到门口站着的犹如铁塔一般的虎目虬髯大汉,虎目之下心中微凛,他恭恭敬敬抱拳行礼:“董将军。”

    董将军是最早跟随主子爷的人。

    听说当年,主子爷才十三稚龄就隐姓埋名进入军队,他是主子爷手下最勇猛之人,一场厮杀后,他的大刀能砍头砍得卷刃,血雾笼罩之下,手中是不断翻飞的刀光,身后是堆积如山的敌人尸首,当年,报出他的名讳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董将军不苟言笑,直直看着他:“随我来。”

    丙一连忙低头跟着他身后,进了书房。

    一股淡淡的茶叶清香缓缓袭来,丙一目不斜视跟在董将军身后。只见身前铁塔般的身形突然一矮,董将军已然抱拳半跪行礼,极为恭敬,一脸甘心臣服的模样:“主子爷,丙一回来了。”

    丙一大气不敢出,连忙跟着他一起下跪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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