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眼看着林筍马不停蹄地点开了跟那位已经被逮捕的倒霉蛋的对话框,李萦怀终于忍不住扑扇着翅膀,落到了她的手臂上,仰头望向她,“我记得你以前一直都更喜欢当独狼吧这次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和我搭档来着。”

    没有等林筍回答,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般地扭过了头,嘟囔道,“你不想说也没什么的,但是、总之你要是压力很大的话,可以告诉我?”

    林筍沉默了稍许。

    她其实并不觉得过去的事有什么不能提的,但她又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算是上一次考试的一些遗留问题吧?”她想了想,“具体抽到了什么我忘记了,总之是类似在暗处伸张正义一类的选题。”

    “你还会伸张正义呢?”

    “喂喂,你这是纯粹的偏见吧——算了,我并不是不喜欢红方啊。”林筍叹了口气,“只不过,红方要顾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仅要在规则的桎梏中实现自己的目的,很多身份卡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我只是觉得那样太累了而已。”

    林筍动了动手腕,示意李萦怀从她的手臂上跳到她的肩膀上,“反正后来就是很俗套的剧情,夜幕下的正义终究没有那么名正言顺,我被人发现了,但是想要抓到我的尾巴可没有那么容易明明那家伙自己也认同我的某些做法,不过,出于某种我无法了解的坚持,他还是想逮捕我就是了。”

    李萦怀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你就被抓了?”

    “不他殉职了。”林筍回答,因为知道自家室友可能会往哪里想歪,她紧接着道,“不是我做的,正相反,除了他一直想把我扭送归案以外,他和我其实相处的挺不错的?”

    虽然名义上的确是考试,可这里毕竟同样是真实的世界,考生在这里对这个世界的人产生情谊显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学校对此始终秉持着中立的态度,先前也有因为异世界的朋友意外逝世而抑郁的考生在。

    或许离别,本身也是一堂每个人都必经一遭的课吧。

    “所以你是在遗憾自己和他没有成为朋友,所以想弥补一下么?”

    “啊?那倒不是。”结果就在李萦怀脑补出了一场生离死别的大戏后,林筍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她的说法,坦然道,“我不会因为并非我自己的过失而自责,我只是想分下心,不太想想起这件事罢了毕竟,就算我再深思,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作风的。”

    李萦怀差点被这180度大转弯的回答给膈应地从林筍肩膀上掉下来,她好悬抓住了对方衣服的缝隙,扑腾了一会,被林筍虚着眼睛托回了原位,“干什么,我难不成要黯然神伤,性格大变吗?还是你想听我现场给你编个煽情版本的理由出来?”

    她顿了顿,又说,“当然了,遗憾肯定也有,不过他”

    她想起了那位警官在最后时刻发给她的那条信息。

    我之前好像没有跟你说过吧?那次干得漂亮不过,没有人能一直保证自己不出错,早点洗手上岸吧。

    在上个世界中,林筍挑选的是日本检察院的普通文员一职,倘若要贯彻法外的正义,这种地方能接触到的刑事案件的文档远比单个的公安干员要多。

    虽然这的确不是什么轻松的活,但奈何有些家伙行事实在高调,她都不需要翻文档,只要读对方在庭上的微表情就能读出一二。

    当然了,她也不可能自己去“替天行道”,那样太容易暴露,而且她觉得她要是自己给人定刑的话也太麻烦了,总不可能大罪小罪一律咔嚓吧?!万一她出错了呢?

    所以,最简单的当然是让已经逃脱法律制裁的罪犯自己决定去蹲局子了,虽然对一般人来说这很难,但对林筍来说,这显然要比之前那种方法简单很多。

    毕竟日本是有着合法的fia存在的,这就给了她很多可操作性只要钱到位,很多人就会惊讶地发现世界上的很多问题其实根本就不是问题,反正大部分的罪犯都是只敢对者老弱妇孺蛮横的家伙,换成五大三粗的fia打手,人跪的比谁都快,甚至还有被恐吓了一段时间后哭着喊着要自己去蹲大牢的。

    当然了,也不排除一些fia不太好下手的罪犯,或者是借着精神疾病的名义逃脱制裁,甚至还洋洋得意,毫无悔改的家伙,但这也不难,林筍上一次考试中随机到的能力是幻觉构建,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将对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引导出来,让对方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后悔内疚’。

    比如说跟被害人炫耀说自己不用去蹲大牢,而是会去医院修养的人渣,林筍会礼貌地请对方在各类精神病院题材的恐怖游戏中以第一人称视角全部走一遭,把鬼的脸全部换成受害者的模样,让对方喜提今天我们就是姐妹啦、洗手液真的能治百病、喝一口脑白金再走吧1等等的成就,等走完这一遭,基本那些人就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要去蹲局子了。

    当然了,在这种幻境中,她也能借着对方的反应再度确认一下对方到底是不是无辜的,或者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精神疾病,以确保自己没有好心办坏事。

    不过世上显然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就算她做的已经足够委婉,她还是被人发现了端倪。

    那位有着一头黑色短卷发的青年警官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堵在了她上下班的毕竟之路上,“我说,你不考虑自首吗?”

    “?”林筍恰到好处地握着包带,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您是?”

    对方叹了口气,有些烦躁似的抓了抓自己的发尾,“要我提醒你吗?之前的那起诱拐杀人案的凶手,他分明都已经靠着医生给他开出的精神异常证明免于牢狱之灾了,但却在一段时间之后重新提出申请,想要入狱,被拒绝后上吊自杀了。”

    “啊,那这一定是天意吧。”他不提这起案件时,林筍还能提起点和对方打太极的兴趣,但眼看着对方拿这起案件来说事,她瞬间冷下了脸,毫无波澜道。

    如果换成其他的某些案件她说不定还会心虚一阵,毕竟有时候fia下手没轻没重,或者幻觉构建过了头,给犯人造成的心理阴影就比较大

    但是那个犯人,绝对是罪有应得。

    “您难道是在同情他么?”她皮笑肉不笑地问,“同情那个每天都在小学或者是附近,诱拐没有大人看护的小女孩,然后把她们拐带走,用来满足自己变态欲望的犯人?他和他的医生不都声称他有精神问题,一旦发病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现在同样因为精神失常而自杀也很正常吧?”

    她撇了撇嘴,“更何况,虽然我的确和他见过一面,但是他自尽是我见过他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这总不能也算我头上吧?那不就相当于假设我半个月前推了他一下,结果半个月后他死于路过河边的时候失足掉入了河里,然后说这是我半个月前留下的化劲吗?来碰瓷我呢?”

    “不。”对方打断了她的说法,“虽然我是来劝你自首的,但我并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

    他沉默了片刻,又说,“他是我抓住的。”

    林筍耸了耸肩,“可惜我并不能给你发什么奖章?”

    对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叼着的烟,点上了火,轻描淡写道,“你应该记得他脸上的淤青?在我抓住他的时候,因为下手过重,我还被记了一次处分,我说这个并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不要把我视为某些无良讼棍一样的敌人。”

    林筍听出了他的语气有异,她琢磨了片刻,略微收起了敌意,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很多人都在关注着这起案件,虽然对方可能的确钻了一时的漏洞,但如果审讯能有进展的话”他说,“未必不能翻案,让他得到应有的制裁。”

    “可惜。”林筍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所有人都可以等,当然了,已逝的生命更能,毕竟,初次之外,她们还能做什么呢?”

    她虽然自诩没有什么正义感,但哪怕是她认识的fia,都对这种在法庭上痛哭流涕,但是对着被害者家属却面无表情的垃圾嗤之以鼻,她到底也还有着最基础的道德观

    “我不明白你对这种典型的‘精神失常’的症状有什么其他的见地,不过我虽然觉得对方罪有应得,但我其实并不认识他。”她抬了抬尾音,刻意质疑道,“还是说,你们打算在证据确凿的法庭上犹犹豫豫,对毫无证据的无辜平民重拳出击?”

    在这一刻,她连接下来怎么联系媒体起草新闻稿都想好了——哪怕日本的公安平时办事效率感人,但只要媒体掺上一脚,对方的效率立马能翻个倍。

    再说了,她最多也只是用幻觉恐吓了对方一番,因为心里有鬼而终日惶惶,最后在半个月后选择了自我了断的人也是对方自己硬要说的话,也只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罢了。

    “不。”那位不知道名字的青年警官浅浅地吸了一口烟,又别过脸去,吐出了烟圈。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露出了那双深色的明亮瞳孔,原本平和的视线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法外的正义终究不是正义我会盯着你的。”

    但跟他此刻所展现出来的态度截然不同的是,简直就像是过来善意地提醒林筍一下她的痕迹已经被某些人注意到了一般,他说完就转过身,背对着她摆了摆手,离开了这条小巷。

    只不过林筍复盘了数遍自己过去的行动,确定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后,就把那个奇怪的家伙抛到了脑后,结果那个后来自我介绍说叫松田阵平的家伙干脆盯死了她,也毫不掩饰自己正在调查她过去的痕迹,哪怕是被她隐隐地威胁了几次都毫无退意,让她不胜其扰。

    怎么说呢,就是很麻烦啊!而且初看这家伙可能还会以为他是那种一板一眼的警官,但是认识久了一点之后,林筍瞬间推翻了先前的念头,屁的一板一眼,让她形容一下的话,高情商一点就叫很有自己的想法,低情商那就是我行我素,不听人话

    结果对方悠哉悠哉地挑了了挑眉,嘴里甚至还叼着烟,活脱脱一警界刺头的模样回答说,“或许是为了表达我的感谢呢?”

    林筍拿他没什么办法,她一向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目的纯粹的红方无欲则刚,就算是幻境对这种一根筋的家伙也没什么大的作用,她干脆双手抱在身前,跟他理论,“让我们做一个假设,假如有人真的做了那些事,你又自诩正义之士,你难道不应该为那个人喝彩吗?”

    “但那位神秘人恐怕不能保证自己永远都是正确的。”松田阵平掐灭了烟,沉默了片刻,回答她,“如果走错了一步,那么那个人和所谓的罪犯又有何区别?”

    他当时脸上的神情带着星点的追忆,又像是平静的沉思,“多给正义一点时间吧,我也正是因此才会穿上这身衣服站在这里的。”

    直到后来林筍才知道,那个畏罪自杀的犯人的受害者中有他某位同事的女儿,而那位同事原本自己也策划了报仇的计划,但是还没等来得及实施就被发现了,那位当了大半辈子警察,获得了无数荣誉的警官瞬间就被媒体钉上了耻辱柱不仅被捕入狱,还饱受了无数闲言碎语。

    所以,与其说是在盯防着她,他或许真的只是希望她能在犯错之前收手,不要重蹈他同僚的覆辙。

    但是在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也只能捧着一束鲜花,对着眼前肃穆的石碑轻声叹息罢了。

    所有的恩怨与感激都在摩天轮上的绚烂烟火后定格在了这里,定格在了那个世界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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