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

    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喧闹拥挤。各家酒家、客栈更是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数不胜数。争先恐后踏破门槛唯怕没得自个儿的一席之地。

    天是放晴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还会有场大雪,这个时候上路,若不在白日里到达下一个城镇便只有露宿荒野。这小镇只是前后荒野中供来往之人小坐休憩之地,过了此处,再走几十里才能瞧见灯火。

    混在人群中的一男一女格外显眼,虽不是锦衣玉服,但身上的高人一等的气质实在无法让人忽视。一人白衣一人青衣,就如一块羊脂一块翡翠一般合在一起,相得益彰。

    白衣的赫然是个俊逸非凡的剑客,青衣却是名姿容绝色的女子,怕是有什么病症,整个人几乎是挂在白衣剑客身上,苍白的面容埋在白衣剑客胸前,任凭男子将她整个抱起,随着人/流进了客栈。

    二人找了处地方坐下,男子先将女子扶正,再替她倒上一杯茶水,又拢了拢她的衣衫,这才垂眼轻声问道:“可有想好了,要以什么名字与我一同……”顿了顿,淡笑一声,“逃命。”

    女子捂嘴笑了一声便咳个不停,惹来男子眼底的不悦,讨好地眨眨眼:“你瞧,我与秦可言本就有三分相似,如今这般孱弱脸色,旁人定不会认为我是楚弦,不若就顶了她的名字?横竖她也担着个你未婚妻的名号。”

    二人正是楚弦与韩溯川。

    韩溯川闻言面色微霁,却也未答应,只道让她坐好了,瞧身旁人群没有半点松动,一思索,便用剑鞘替自己开了条路,径直到了柜台前,要了一间上房,并付了钱。

    楚弦见着好笑,堂堂武林盟主一身武功竟然只是用来分开堵塞的人墙好去交房钱。见着他回来,便语气颇为自责道:“都怪我,否则你如今已然回了江都,哪里用得着这么躲躲藏藏?”

    一听就知道她又在消遣自己,韩溯川早已习惯,懒得接腔。四长老回江都后第一件事便是告知中原武林盟韩溯川于洛阳城外死于顾守城之手。这般荒诞不实的言论,竟然真的让中原武林盟各派信了,足以见得此刻的江都早已不太平,韩溯川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楚弦眯着眼打量客栈中拥挤的人群,叹了一口气:“你当真不担心问柳山庄的人?四长老掌控住中原武林盟,第一个便是要拿你们问柳山庄开刀吧?”

    韩溯川只将她面前已然饮尽的水杯重新添满水:“我让汇阳的人传信邱师兄带着问柳山庄的师兄弟们出关相助贺兰,若是顺利,应当能错开四长老。”

    此刻投军,倒是个远离武林的好去处,更何况贺兰还在关外跟鬼方打着,多了问柳山庄相助,胜算便是又大大提高了不少。

    “要下大雪了。”楚弦望着窗外神思染上几缕愁绪。

    “嗯。”

    韩溯川望着楚弦光秃秃的耳垂,忽然想起来似的,从怀中掏出那对羊脂玉造的白梅耳坠,便朝她耳旁探去。却被一根银针挡住了,楚弦将银针递给他,苦着脸一张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没耳洞,你别硬来,用针吧……你会不会……啊!”

    楚弦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还好客栈中人声鼎沸盖过了她的惊呼。再一看方才罪魁祸首已然一副满意的神色,缓缓伸手摸了摸,圆润的坠子微微拉扯着耳垂,略略一动,便打在下颌和脖子上,那滋味甚是新奇。

    “这……真有意思!”

    楚弦晃起来觉得有趣便停不下来,好端端的病弱美人活要晃成个拨浪鼓,还得韩溯川将她乱晃的头给掰正了,失笑:“知道你会喜欢,但耳坠不是让你拿来晃的。”

    拨浪鼓停了下来,望着他一脸欣喜:“这是你送给我的?”

    “嗯。”韩溯川含笑望着她。

    她又晃了晃,喜不自胜,又想起什么来,佯怒道:“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

    韩溯川将她耳边碎发细细捋到耳后:“早就做好了要给你,只是一直没机会给你。”

    至于怎么个没机会,二人都心知肚明。

    楚弦颇有些心虚,四下偷瞄了一眼,发觉没什么人望着他们,便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别生气了?”

    被非礼的君子听见四周隐隐的抽气声,十分无奈:“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楚弦再一环顾四周,果然盯着他们的目光多了起来,唇角微勾:“看来我这张脸着实招人,好多人呢。”

    韩溯川亦是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某个方向:“谁说不是呢。”

    顺着他轻扫过的视线,一个满嘴是油的大汉咧着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朝着掌柜大声喝道:“掌柜的!给俺留间客房嘞!”

    “哎!”

    掌柜的高声应和,转过身取下壁上挂着的一块木牌,随手便向前掷去,木牌轻轻震动着打着旋儿切向了对面的大汉。木牌虽不锋利,但是被掌柜的一弹,旋打得极快,倒也是很容易划伤手。韩溯川楚弦二人的视线直直随着向大汉打着旋而去的木牌,便见大汉嘿嘿笑着,双手一拈,扣住牌中心,木牌还在两指间转了老一会儿,才渐渐停下,手指接触的地方都刮出了木屑散在空气中。

    二人对视一眼,眼眸中竟都跳跃着不明的笑意。

    大汉昂头阔步,将刀一扛到肩上,迈着大步便向楼上走去,在经过他们时,眼睛滴溜溜朝着他们打量,二人也在此时可以将他好好看清楚。

    那人一身粗布衣裳,扛着一把两指厚一掌宽五尺长的大刀,轻轻一挥,刀脊上的铁环便“铿铿”响着,半袒着臂膀却似未感到半丝冷意。走之前看向韩溯川,嘿嘿一笑,韩溯川也微微颔首,视线在楚弦身上顿了顿,而后跨着步子向楼上客房走去,每一步,都清楚地听见他沉重的步法。

    酒桌边因大汉而停住的众人又继续埋下头去,一声不吭地夹着菜,喝着酒,眼角的余光不时地装作不经意间飘过他们。韩溯川嘴角挂起一丝冷笑,看向楚弦,温柔道:“你坐在此处别乱来,听见了?”

    无趣!楚弦撇撇嘴,作势要趴桌上:“不想当废物啊……”

    韩溯川笑了一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便道:“乖一些。”便将流光剑拄在身侧的椅子上。

    “笃”的一声,桌边正吃喝的众人一齐放下筷子,目光全部聚在韩溯川身上。韩溯川却只是淡淡笑着。

    看着突然放下筷子的所有人,楚弦一一扫过,便放心地打了个哈欠,当真趴在了桌上——

    酒桌上轻响起一声冷哼,韩溯川却全然不加理会,拧眉将楚弦整个人托住,递过去了一张帕子:“先擦一擦桌子,别蹭脏了衣裳。”

    楚弦一阵无言。

    她手上沾过的血都不知多少了……跟她讲脏不脏的……好吧,在韩溯川坚持的目光下,她妥协了。楚弦撅着个嘴安静地擦她面前一亩三分地,韩溯川转身对上起身望向他的众人,一张如春风三月和煦般的脸霎时间染上一丝冷笑。

    悠闲地迈着步子,走到人群中正中的一张酒桌上,靠坐在桌沿,手随意拿过酒碗,细细玩弄着。一个平俗至极的酒碗也能被他拿得像是金玉做的酒盏一般,雅意十足。看着酒碗中的飘着香的酒液映着跳动的烛火,微微的晃动,牵得神思也有微微的晃动。

    四周的人全都让开一条路,看着他走近他们中央,而后将他包围起来。酒楼中的空气瞬时绷紧,包围住他的人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冷意。然,置身中央的韩溯川却似不曾在意一般,望了望依旧大开的酒家门,屋内早已无了他人的身影,只有这一群人嗅到猎物一般步步围拢,却不立即行动。

    他稍一挑眉,暗暗释出些许内力。

    良久,四周的人只是围住,并无下一步的行动,但个个似乎脚步有些凝滞。

    韩溯川转着的酒碗停住,被稳稳放置到桌上,瞥眼斜睨着包围着他隐隐捂着胸口的人,唇边似笑非笑:“若是无事,韩某便告辞了。”

    双手抱拳,眉梢一挑,掸掸衣袍,正欲迈步离开,却听空气被刮裂的声音掠至耳旁,神色一凛,抬手夹住耳旁的东西,一块木牌。目光扫向柜台,这时才发现,掌柜也未曾离开,正笑吟吟盯着他:“这是门牌,二位好生休息。”

    韩溯川扬唇轻轻笑着,随意扫了眼不知何时已然散开的人,手指轻敲木牌,捞起还在一本正经擦桌子的楚弦便向着楼上踱去,步履沉稳安闲,一身白衣若皓月般驱散着屋内的压抑。

    等到那道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掌柜冲着各自散回原位的客人们笑道:“来来来,客官,这天寒地冻的多喝些酒啊!”

    “哎!多喝酒多吃菜,吃饱喝足休息好了才好赶路不是?”

    掌柜笑意吟吟,客人也狂放不羁,一如初进之时,大吵大闹谈天说地。拐角处的韩溯川轻瞥了一眼,冷哼一声,朝着客房走去。

    楚弦伏在他怀中百无聊赖:“我如今这般柔弱,他们居然不想着先抓了我为人质,想什么呢?”

    韩溯川伸手理了理她耳畔乱了的发,语调温柔:“你是不能动手了,可你那下毒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们该庆幸没对你动手。”

    语气温柔,目光也是柔和的,楚弦对着面前这般如昭昭日光般的人,在这一刹那想起自己那些下毒的手段有些自惭形秽。

    “你还有惭愧的一日?”韩溯川唇角微扬。

    楚弦搂着他的脖颈,埋头在他颈间呢喃:“跟你比,我惭愧不丢人。”

    韩溯川已然推门进了房内,将人放在榻上,注视着她,失笑:“楚弦,你原先能一个打我跟汇阳两个,还能掀了那四长老的杀阵,你惭愧什么?”

    楚弦难得被夸得有些脸红,那因下毒手段不光彩而生的自卑忽然就觉得说不出口,只能捂着脸躲进被子里,承认另一桩错事,声音听着都有些闷:“我老骗你。”

    韩溯川抚着她头顶的手一顿,眼眸微眯,真带了些怒火伏在她耳侧声音低沉:“我当你不知我不喜被骗,原是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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