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寺在紫竹林后的一座山上,紫竹林是上山的一条路,而另一条,却是断壁悬崖。
相对于悬崖这般天堑而言,紫竹林经年因腐尸毒物形成的毒障,倒成了更为容易上山的一条路。
在迷蒙而诡秘的瘴气下,地上一堆堆的白骨还挂着少许的腐肉,就在一阵风卷起瘴气扫过裸露在白骨上的腐肉后,那点点的肉质迅速化作一滩血水,飘散出腐臭味。
愈深入,便愈觉诡异。阴风扫过森森白骨,发出凄绝的声响,似哀号,似泣诉,和着整个紫竹林竹叶随着风发出的簌簌的声响。整片竹林笼罩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韩溯川与柏汇阳一人开路一人殿后,慕容棣居中护住秦可言,四人有条不紊在紫竹林忠寻找着方向。只是到底因楚弦先一步进了此处,四人面上都有急迫之色。
空寂的庭院。
枯黄的树叶铺了一地。
淡然平和的老僧用干枯的双手拿起扫帚缓缓地扫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他扫干净,可一次又一次,风吹过又卷起落叶,飘散,或者又吹下更多的枯叶,在地上越积越厚。
老僧只是安详的看着这些落叶,并不着急,也不厌烦。平静如常,如同每日做的事情一般。
风起,又卷起扫好的枯叶,飘得满地都是,像之前的每一次。
像之前的每一次,老僧继续扫着这些飘散的落叶,将它们堆拢。
庭院之中的落叶依旧不停,但是,空寂的院落今日却迎来了客人。
来人面色惨白,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胸口亦是沁出血迹来,几乎是摔进了庭院内,勉力用一支重新接续的玉箫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和尚……”
她几乎瞳孔涣散地看了老僧一眼,而后才安心地倒了下去,彻底昏死过去。
老僧放下手中的扫帚,对来人双手合十,弯身道礼,长长叹了口气,面上亦是露出担忧的神色。
紫竹林中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响起的风声只是更加凸显了这里的毫无生息。落叶早就堆了厚厚的几层,和这些死骨堆在一起。瘴气时浓时淡,漂浮不定,幻化成千象。众人在这种迷雾幻境中摸索许久,但莫名的心底纷纷生出些许不安来。
有什么东西,在这座竹林中……
突然一种极细小的声音穿越迷雾而来,一点点的变大,惊起秦可言一身战栗,尖叫出声:“啊!”
几人霍然转身,却只见迷雾重重,不见任何的不妥。一种恐惧从心底升起,不知名的。
细小的声音越来越大,慢慢逼近他们,伴随着的还有一种落叶被碾碎的声音,渐渐包围住了他们,让他们无路可逃。
声音逼近之时,才辨别出来是笛声,不过却只有尖利的声响,听不出调子。让人很不舒服的声音,柏汇阳眼神一凛,起掌凝气。
这种用内力催动的笛声,身为幻音宫主倒是见惯不怪,可如此诡异的声调却是第一次见到……
突然笛声一扬,四面八方的破空之声陡然间响起,目标却是被三人护在正中央的秦可言。慕容棣反应极其迅速,将秦可言拉至身后,挥动手中折扇。
金石相击之声后又是长久的死寂。
四周散落着方才一瞬间被慕容棣挡开的利箭。
柏汇阳目光在他手中折扇停留片刻,似是起了些兴趣。
“看来是针对可言的。”
慕容棣屏息凝神关注着四周,沉声道。
随着那种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面无表情的人渐渐围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活人的感觉,每人的瞳孔毫无光彩,皮肤也是多处溃烂,却是有节奏的往前走着。
细一看,韩流之与慕容棣皆有一瞬僵住。
他们竟全是这些年来失踪的武林各派高手,然而却身亡许久!
包围。
“看来此人,有些危险。”柏汇阳难得认真了起来。
笛声依旧不停,以一种诡异的声调。柏汇阳皱眉,挥掌以掌风将其中一具尸体击碎,破裂出的浆液所至之处都变得腐烂,浆液中混着极细小的虫子,在尸体破裂后飞向另一具,钻入腐烂的皮肤内。
尸体碎后,露出了身后的人。那人拿着笛子,形容枯槁,嘴唇却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底的喜悦渐渐明显,这几人倒是很有趣的小羊羔。
“沙沙”声不断,周围的尸体听着笛声的指令渐渐靠近,三人将秦可言护在中间,一起对抗着尸体的靠近。靠近的尸体都在接近三人的时候化为腐泥,腐泥所至之处草木也化为青烟,混入瘴气之中。
三人边打边退,然而前一排的倒下,却有更多的尸体围住他们,源源不断。
“这笛音太难听了!”秦可言哆嗦着躲在慕容棣身后叫道。
柏汇阳凝神听去,那笛声……并非什么平常笛声。
“竟是……幻音术……”柏汇阳轻喝一声,“琉璃!”
其余人这才发觉,柏汇阳竟然还带了一位女子进这危机四伏的紫竹林。
那女子身着黑衫,面色冷峻,身后背了一把琵琶。
“破障!”
柏汇阳下令。
那名为琉璃的女子将琵琶取下,嘈嘈切切之音犹如天降仙乐,令众人霎时间耳聪目明起来。
眼前哪里有什么杀之不尽的尸体,只有击碎时能迸裂出剧毒浆液的虫子,与那身形干枯目光却似兴奋异常的吹笛人,躲在数十具从未参战的尸体之后,目光灼灼地望着柏汇阳。
“许久都不曾有人来陪我玩玩,咯咯咯,小姑娘瞧着细皮嫩肉,功夫瞧着倒是不错。”被关几十载终日与死尸为伴,江湖中人才不断,传奇更迭,他错过了与太多人一较高下的机会,今日却让他遇到了如此对手,自当十分欣喜。
柏汇阳面色黑到了极点:“谁他妈是小姑娘!”
对面的吹笛人微微的惊异后,露出诡异森寒的笑容:“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可是只对小姑娘手下留情……咯咯咯……”
韩溯川自是没闲心与他聊天,手中流光寒光大盛,竟是一剑将这瘴气劈开了些许。
吹笛人跳到死尸的头上,边笑着,边跳往下一个尸体的头上,躲避着追随他而来的剑气。脚尖所触的死尸头骨裂开,颈骨也断裂,死灰的头颅歪歪地挂在双肩上,纵是看淡生死的人,也微微变色,然而死尸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在吹笛人吹响木笛的时候统一动作。
“手下留情?”柏汇阳轻嗤一声,身侧琉璃恰到好处地转了琵琶调,竟是比之更为诡秘的曲调倾泻而出,“前辈能将幻音术习至如此境界已属少见,只是……幻音术,到底是幻音宫的幻音术,旁的,算得上什么?”
吹笛人再吹笛音,却见似乎被对方琵琶音调全然压制了一般,居然只能发出喑哑的气音。被破开一招,那人却不显急迫,反倒愈显激动:“幻音宫!幻音宫正牌的幻音术!”
如此反常之人,慕容棣下意识将抓着秦可言的手紧了紧。
而吹笛人眼底残忍与兴奋交织,将木笛从死灰的唇边拿开,轻轻用指扣着木笛。
笃——
尸群边舞着手中的刀剑,边慢慢聚拢,步伐一致。柏汇阳看着渐渐整齐的尸群,倒是一笑。这样,岂不是更好一次全部解决?掌风与剑光向尸体不停的攻去,在空中一圈又一圈的划过,在空中残留下点点寒光,驱散了些迷雾。
笃——
群尸猛然停止动作,齐齐向后退去。韩溯川攻势未收,继续击碎了几具尸体后方觉诡异。看着越来越远的尸群,紧蹙眉头。
笃——
迷雾骤然变得更浓,混着瘴气将渐渐离去的吹笛人与群尸掩盖。看着将要隐匿的吹笛人与尸体,杀气四起!趁着还看得见的时候,飞身追过去。
笃——
最后的几具尸体蓦然停住,转身。
雾中的吹笛人裂开干枯的嘴唇。追击的身影还未至,几具尸体便自相残杀起来,腐肉血水四溅,逼得韩溯川向后退去。而在尸体自相残杀殆尽之时,视线所至,已无一具尸体。
韩溯川停住身形,四处环顾,额前的发丝因为连连的搏杀变得凌乱。
而紫竹林中的瘴气,却在这短短时间内,仿佛变得更为浓郁,甚至,弥漫起了,令人心焦的腐臭味。
“噗……”
一直替他们破障的琵琶音忽然停滞,名为琉璃的女子唇边忽然呕出一口鲜血,登时便不省人事,面上亦是青紫一片,似是中了剧毒。
“屏息!”柏汇阳怒道,却已经有些晚了,几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染上了些青紫之色。蓦然想起紫竹林外入内一路上的枯骨,竟然……都是面前这人所杀。
最为孱弱的秦可言心下骇然,她从未想过,世上竟然还有能让这些人束手无策的世外高人,他们……竟然是要纷纷折损于此了?
悠扬哀绝的笛声缓缓飘来,众人只觉心头一阵眩晕,几乎就在下一刻就要如琉璃一般不省人事。
却有一道清脆干净的声音仿若划破了重重迷雾:“蛊灵前辈,他们是客人。”
笛音忽停。
林中骤然寂静了半晌。
那名吹笛人忽然破口大骂起来:“你说客人就是客人!他们打碎了我十年的藏品!十年!”
那道清脆的声音求饶道:“只有他们是客人,只有他们!蛊灵前辈,若有其他人闯山,您放手去做,晚辈绝不阻拦。”
“哼!这还差不多!”那吹笛人这才敲着木笛缓缓离开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迷雾中渐渐有人靠近,等近了,才发觉那人身着僧侣服饰,是个约莫十岁大小的小秃头,许是刚偷吃完东西匆匆赶来,嘴边糖霜还来不及擦干净。弯着一双眼双手合十,递给他们一人一颗丹药。
“无欲大师已然恭候各位多时了,请跟小僧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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