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的步子走得极慢,似乎有意在等她,可见宛言独自跟了上来,他的神色却又不见多少轻松,反而垂了垂眸,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以我们两人如今的关系,你出门竟也不带护卫。”谢瑾的声音有些低沉。
宛言却笑了笑:“若殿下您真的想对我不利,只怕凭府上那些家丁的本事,也不过是白白搭上性命罢了,我又何必要连累旁人呢?”
“再说了,虽然之前与您有些不愉快,可我自问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自然也不必劳烦殿下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吧!”
闻言,谢瑾转头看她,见她脸上一派坦然之色,一时心中更觉复杂:“宛姑娘实在是过于自谦了,恐怕在五皇兄眼里,你可是最最要紧的人。因着这一层缘故,我自然是有理由在你身上多花些心思的。”
还未等宛言答话,又听他声音中多了几分酸涩:“更何况,你方才揶揄我的那几句,我可是实实在在地放在了心上。”
见他再度提起自己刚才的那些话,宛言仍觉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她更在意的却是谢瑾话里的意味:“所以慎王殿下,您今日找我出来并不是为了程姐姐,而是为了宸王殿下?”
“是也不是。”谢瑾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叹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却让人冷意丛生,“若你没有这么聪慧该有多好。宛言,有时候过慧易折,更容易让别人心生忌惮,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听他这样说,宛言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他平静无波的脸庞,在那双幽深的双眸中,她第一次看到了杀意。
他想杀她!
两人此时已经渐渐走近了主街,周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可是置身这样的繁华景象之中,宛言却觉得周身袭来一阵冷意迅速地将自己包裹,可是比起这些,更让她觉得冷的,是心。
她猛地停住步子,谢瑾便也驻足瞧着她。
宛言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眼中涌上一丝失望:“若我真的聪慧,便不该直至今日还觉得你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之前苏姑娘一事,你就想借机取我性命,我当时虽有疑惑,却也只是觉得你苦心筹谋多年,不愿意给自己留下一丝潜在的危险。可后来你又一反常态,当众求娶。直至如今,再起杀机,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取我性命!”
“慎王殿下,我到底是怎么挡了你的路!或者……”宛言顿了顿,脑中忽地一片清明,冷静地出声质问,“或者,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我手上?”
同样的话,她之前曾经问过谢瑾,可是并没有得到他确切的回答。所以宛言也只能自己猜测,更多的还是归结于她与谢珏的关系上。
可是,谢瑾的许多行为,细细想来却并没有这么简单。
若只是因为她与谢珏的关系,那么想办法利用她来威胁谢珏无疑比直接取她性命的做法更加聪明,这一点谢瑾不会想不到。
那么,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谢瑾有什么把柄落在她的手里”这一点更可能一些。
可是,宛言很清楚,自己手上并没有谢瑾的把柄。
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手中有谢瑾的把柄!
宛言的话让谢瑾不免多了几分防备。他的眸光倏的变得极为复杂,而看着宛言眼中的失望,他第一次觉得心中有了犹豫。
他还未待开口,仓促间只见一旁的阁楼之上“咻”的一声射来一支冷箭,直冲宛言而去。
“小心!”谢瑾急声提醒,当下也顾不得犹豫什么,他第一反应还是将宛言给推开,这才让她将将避过那支冷箭。
这一箭如平地惊雷一般,使得原本只是热闹的街市一下子乱了起来。
街上的百姓四散而逃,小商贩们也纷纷往屋里跑去,借着慌乱的人群,宛言寻得一处摊铺暂避,她此刻心中除了惊惧,更是满腹疑问。
谢瑾刚才,居然救了她!
她实在有些看不明白了。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出云去宸王府搬救兵也不知何时能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派人行暗杀之事,可见那背后之人已经等不及要置她于死地了。
一切看起来太过仓促心急,竟有些不像是谢瑾的手笔了。
正思索间,忽见自刚才的阁楼下又跳下几个黑衣人,各个手拿利刃,直直朝宛言藏身之地而来。
就在此时,她忽觉手腕一沉,谢瑾不知自何处来到她的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就带着她往人流稀少的胡同跑去。
这街上老百姓太多,宛言方才不跑也是怕那些人情急之下射中他人,徒增伤亡。眼下往人少的地方跑,虽然是危险了些,但是却不失为一个不祸及他人的好办法。
是以,她没有半点犹豫就跟着谢瑾跑进了巷子里,只是他们两人平日里哪里来过这样的地方,没跑多久便迷了路,进了一个死胡同。
看那围墙足有一丈高,恐怕是翻不过去的。两人正想出去再另寻一条路,身后的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
望着他们手中的利刃,宛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现在这里只有她和谢瑾两人,自己是指望不上了,可是谢瑾,也不知他会不会功夫。
正思忖间,谢瑾已经将她挡在了身后。
趁着那些人还未动手,他小声地叮嘱道:“等会儿若有机会,你先走,人太多我恐怕挡不了多久。”
见宛言默不作声,他语气又急了几分:“他们的目标是你,我不会有事的。”
方才明明对她起了杀心,眼下却又要救她。而且看这情况,这些杀手并不是谢瑾派来的。
可不管怎样,也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见宛言迟迟没说话,谢瑾本想转头瞧她,却见那些黑衣人已经扑了上来,情急之中,也顾不上旁的了,他把宛言猛地往旁边一推,便与那些人打了起来。
其实,谢瑾的功夫不差,只是对方人多,又握有兵器,他一个人赤手空拳的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眼见那些人出手没有留情,谢瑾胳膊上已经被人划了一道口子,宛言四下看了看,见到一旁零星放着的几根竹竿,一时也有了主意,冲着谢瑾大喊:“让开!”
谢瑾闻言闪身离开,宛言使劲将那些竹竿推倒,一时间,劈里啪啦的杂乱声响起,竟还真的砸中了几个黑衣人。
趁此机会,谢瑾夺过一把兵器,形势立即好了不少,眨眼便伤了几人,可因为胳膊上的伤口却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那些黑衣人一时也着了急,见他多加阻拦,索性一齐朝着他去了。
眼见一刀就要劈到他的身上,宛言也顾不得什么了,忙扑过去挡在他的身前。
本以为这次是凶多吉少了,却没想到接连几声利剑穿过身体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那几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宛言扭头看去,一颗悬着的心此时才落了下来,是谢珏带人来了。
谢瑾一身常袍,长发不过堪堪束在身后,一看便是着急出门,连往日最注重的形容都顾不上了。
“言儿,你没事吧!”他急急上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眼中的担忧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宛言忙道:“我没事。”
说罢,她看向谢瑾,正想问问他的伤势如何,却见谢珏周身隐隐充斥着怒气,看向谢瑾的眼神也是十分的冷厉:“谢瑾,今日之事,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谢瑾的伤口不浅,他脸色也有些许苍白,见谢珏这样问,他蹙了蹙眉,反呛道:“五哥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即便是解释,也该是我与宛姑娘解释,为何要给你一个交代。”
其实,他这话说得也没什么不对的。宛言与谢珏纵然是情投意合,可是现在到底还没有婚约在身。
谢珏似乎显少会被人气成这样,虽然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大的波动,可是他脸色铁青,看向谢瑾的眼神越发深邃起来:“待时机成熟,本王自会前去父皇面前求娶,这就不饶你操心了。”
眼见谢瑾还要再说,宛言不愿看到他们两人在此争执,伸手拽了拽谢珏的衣裳,见谢珏听话地没再出声,便道:“慎王殿下,方才多谢你了,只是你这伤不要紧吧?”
瞥见她的小动作,谢瑾眸色一暗,摇了摇头:“不过是小伤罢了,不碍事。”
宛言点点头,有些犹豫地问道:“你,刚才为何要救我?你不是……”
谢瑾知晓她的意思,心下也不愿让她误会:“这些人不是我派来的,而是你家中那位姨娘派人所为,你只去审一审便知事情到底如何。”
“不过,你为什么……”他顿了顿,也不知是想问什么,到底是转了话锋,“我到底也是有责任,如今这伤便算是我还你的吧。”
说罢,他不意多留,只道:“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望着谢瑾的背影,宛言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先前她看得清楚,谢瑾是真的想要杀她,可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对她下手。
她一下想了许多,只觉得思绪纷繁。
“哼!”谢珏一声冷哼,唤回了她的思绪,“人都走了,还看呢!”
闻言,宛言愣了一下,见谢珏脸色比起刚才来好看不了多少。心知想必是为了谢瑾的事,便笑了笑道:“宸王殿下何时这般小心眼了?人家可是为了救我受了伤,我理应关切几句的。”
谢珏却似乎并不买账:“关切几句?方才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是不是都替他将那一刀给挡下了?”
宛言微微叹了一声,心道他来得果真是十分巧合,只得解释道:“当时情形危急,我也没想那么多!换做是你,我亦会如此的。”
也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谢珏看了她一眼,心中虽然生气,却又不想冲她发火,便只得自个忍了忍,可声音还是冷了几分:“你可真是舍己为人!不过你放心吧,我可没他那么没用,要一个弱女子替我挡刀!”
似是不想再提此事,他欲转身离开,只是仍旧嘱咐道:“那些黑衣人我审完会让人将结果告诉你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凌风和黎远,吩咐道:“你们带人把宛二小姐送回去,若是再出什么事,我唯你们是问。”
“还有,给她请个大夫好好看看,某人一心只关心旁人的伤势,怕是也顾不上自己了。”
说罢,谢珏这才拂了拂袖,状似潇洒地转身离开,刻意一眼也没再瞧宛言。
见他如此别扭的模样,宛言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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