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见了李微言,比见了自家亲人还亲切,起身下来扶着李微言,连道:“贤妹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在京中,愚兄日日难以安眠啊!”

    “蒙陛下厚爱,臣惶恐。臣知陛下辗转难眠是为天下人之故,此次应旨入京,正是为解陛下忧虑而来。”天师拱手以答,眉目间有几分轻笑。

    谢渊大喜,拍了拍她的肩:

    宫门口,郑直还在忐忑地等着自家大人下朝,不知今日陛下是否会问罪。余光一扫扫见一个熟悉的飒影,尤不凡居然也在宫门,不知是在等谁。

    郑直纠结了一炷香时间,才准备好跟尤不凡搭话:“尤司长,这么巧啊,你也在。”

    尤不凡看向他,也愣了下,“哦,是郑将军啊。”

    “嗯,我在等我家大人下朝,尤司长是在……?”

    “我也在等我家司长下朝。”

    “哦,原来是你家司……什么??天师他回京了?何时?”

    “昨日。”尤不凡挑着眉看着一脸大惊小怪的郑直,不知他在惊讶什么。

    郑直远远看向宫门内大殿,咽了一下:“这岂不是说……天师此刻正在殿中……”他不由得开始为林羌担心起来。

    等了半晌,林羌终于黑着脸下了朝,郑直连忙去迎:“陛下可是问罪了?”

    “没有。”

    尤不凡见他出来,也赶忙上前询问:“林大人,可有见到我家司长?”

    “见到了。”林羌没好气地回了句。

    “那司长她怎么没出来?”

    “哼,她啊,此刻想必在跟陛下叙话呢。”

    尤不凡不知他为何语气这样有敌意,猜测司长难道是得罪了他?郑直却来了兴趣:“大人您见到天师了?天师是什么模样?”

    那个挺拔瘦削的影子出现在林羌脑海,不由得一股无名火起:“形容猥琐,不甚可靠。”

    尤不凡被这一句怼得火大:“你……!”

    话音未落,便被另一个轻松的声音打断:“哎呀林大人怎的这么大火气。”

    循声看去,来人正是身穿黑袍的天师大人李微言,背手而立,神态自若,颇有几分气势。

    “司长。”尤不凡快步迎上,附耳低声了几句。

    再看郑直,整个傻楞在那,目光顿在李微言身上,显然脑子没能转过来。“大……大人,她,她就是……?”

    李微言朝他眨巴了几下眼睛。

    林羌瞥了李微言一眼:“她便是天师大人,是下官有眼无珠,原以为李方士是不畏权贵,原来只是看不上官位卑微的区区县官罢了。”

    “林大人何必这样句句话中带刺,在下刚备了酒席打算宴请大人呢。”李微言陪笑道,并未因此恼火。只不过她这副态度在林羌眼中则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笑面虎。

    这也不怪林羌有如此猜测。朝堂上的李微言实在是有些长袖善舞,若非是久浸官场是绝不会有此本事的。而这位官居二品的大人,居然屈居于一个小小县城,日日看他这个下官的笑话。

    林羌哼了一声,转身便要上轿。

    李微言耸耸肩:“啧,既然林大人没时间,那就可惜了,在下刚从灾区回来,本来还想同大人说说呢,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郑捕头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吃饭去?”

    一听到灾区,林羌又折了回来,生气归生气,正事归正事。

    李微言还是笑嘻嘻的请林羌上了除妖司的马车。尤不凡小声问道:“司长与林大人相识?”

    “嘿嘿,老朋友了。”

    “但是请林大人去那种地方,我怕……”

    “无妨,他不会介意的。”

    一上马车,李微言那股大官的气势就荡然无存,松松垮垮地搭在尤不凡身边,与刚刚判若两人。“不凡啊,下次上朝你替我去吧。累死人了。”

    “司长又在胡言乱语,上朝怎么能假手于人。”与松松垮垮的司长相比起来,尤不凡挺直如松,神色沉静,反倒更像上官。有外人在,她浑身绷着,不像李微言似的,垮得像路边江湖人。

    郑直还在懵逼着,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遍李微言:“你……真的是天师?”

    李微言坐正,端起一副天师架子,还咳了两声:“咳咳,怎么?不像吗?”

    郑直摇了摇头:“不像。”

    这会儿的李微言比起天师,更像江林街头那个虚张声势的方士。感觉下一秒就能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纸,神秘兮兮地说天师特制符箓只要十两。

    “是吧,我也说不像。什么劳什子天师,听着就不像好人。”

    尤不凡咳嗽了两声,仅剩的右眼盯着李微言,眼中写满了:“您再多说两句我们除妖司的脸就丢尽了。”

    李微言很有眼力见地噤声。这二人的互动显得尤不凡才像是真正的司长。

    林羌一直皱着眉头没有出声。

    马车到了地方,郑直下车四顾,并没有看见什么大酒楼,眼前只有一家小面馆。面馆热闹非凡,人流如织,店内店外都坐得满满当当,大多都是穿粗麻的平民百姓,只有他们四人特立独行。

    他正奇怪着李微言口中的酒席在哪呢,尤不凡已经上前与店伙计打起招呼。店伙计也是很热络,招呼一行人往店里走,角落正空着一张桌子,显然是提前打了招呼留出来的。

    掌柜的亲自来迎:“尤大人里面坐,您身边这几位……呀这不是李姑娘么,多年未见容颜未改啊。”

    李微言挠了挠头笑道:“长得显年轻而已,难为老板还记得我,我上次来的时候这还是个面摊呢。”

    “您身边那位郎君和小姐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掉。这么多年您还能惦记着小店才是小店的荣幸呢,来,这边走,这屋里有些挤,几位客官别磕着碰着了。”

    几人入座,放眼望去,屋里就他们几个穿官服的,难免引人侧目。

    李微言十分自然地挽起衣角免得沾灰,郑直环顾周围:“李方士,你说的酒席在哪?”

    “嘿嘿,骗你们的,根本没准备什么酒席,就是我自己惦记着这家的阳春面,所以忽悠你们两个过来,人多吃着热闹。”李微言笑得没心没肺,一点没有骗人的愧疚感。

    郑直笑着摇了摇头,穿了官服的李微言还是李微言,这副胡来的做派一点没变。林羌的眉头舒展了些,忍不住也有了几分笑意。

    李微言唤来小二,要了碗阳春面,又看向尤不凡:“不凡你点什么?”

    “我与司长一样,阳春面就好。”

    “那你们俩呢?想吃什么就点,今天我请客,不用替我省钱。”

    郑直哭笑不得,这面馆最贵的面不过二十文,还真是让你破费了。

    最后郑直和林羌也点了阳春面。

    “四碗阳春面——”

    郑直细细打量了番李微言:“我说你既然是天师,怎么好意思请当朝御史大夫来小面馆吃饭?”

    李微言坦言道:“若是宴请别人,我当然会改道去一品阁,你们又不是别人,我懒得费这功夫,而且他们家的面很好吃想必你们来京城之后没有吃过。”

    这话着实让林羌心里舒坦不少,脸也不再僵着。

    不多会,小二便端着面来了。林羌轻尝了口,这家面馆的面确实不错,难怪李微言这么惦记。

    “想必林大人应该有颇多疑问,我也不藏着,若有问,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微言一边嗦着面一边说道。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林羌此时确实心中好奇难抑。疑惑如潮水般倒灌出来,李微言也一一作答。

    何时成了天师?

    到江林之前便是了。

    为何到江林?又为何瞒着他们?

    我看上的人去了江林,我自然就追过去了。至于瞒……你们又没问过。

    为何要哄陛下办祭天大典?

    林大人总不会觉得我真有实权能左右陛下的想法吧。

    林羌哑口无言,她所言甚是,陛下从不是能被轻易左右的人。祭天大典应是陛下自己的意思,她只是代为说出罢了。倒是他误会了人家,还甩了一路的脸色。

    林羌拱手躬身向李微言郑重地道了个歉。李微言连忙起身扶起:“林大人这就见外了,有什么抱歉不抱歉的,还是先吃面吧。”

    扶起林羌,李微言对着郑直却摆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啧啧啧,郑捕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攻守易型,轮到我官大你几级了。”

    “怎的,天师大人还要报复我抓你入狱的事情?”

    “别说,未必不可能啊。”

    他们吵吵闹闹,尤不凡在旁默默地吃面,心里面已经波涛汹涌了半天。

    这两个外人与司长的关系,怎么看着比她还熟,而且熟得多,一看便是多年故旧,倒显得她这个司长心腹像个外人,丝毫插不上话。闷头吃完面,抬头却发现郑直又在盯着她看。

    “林大人,你给我三十两,我帮你算算儿女前途运势?”

    “三十两,李微言你怎么不去抢!”郑直先打断她。

    “诶,当朝天师算命收个三十两难道算多吗?很划算好吧。”

    正开着玩笑,林羌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摆到桌上。

    “?”李微言困惑地看着他。

    “能否算算郑直何时成家立业。”

    郑直一口水险些没呛过去。

    “行。”李微言伸手就要去够那锭银子,却被郑直截胡抢过,郑将军脸涨得通红,又忍不住偷瞄了尤不凡一眼,“你少听林大人胡说。”

    李微言摸了摸下巴,看向林羌:“要不你再给我一百两,我改天把不凡送到府上?”

    于是身为天师兼除妖司司长的李微言,在这一天被心腹尤代司长从面馆的窗户扔了出去,对面两人直接吓得不敢动弹。

    司长大人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掸掸灰,一点不见悔改:“就这么点力气?根本不疼!”

    然后窗户就啪地一声关上了。

    尤不凡安静地喝完面汤,在桌上排出八枚铜钱结账,然后平静地向眼前二人道歉:“让二位见笑了。”

    郑直咽了一下。

    结完钱,尤不凡便起身去外边捡司长。

    林羌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郑直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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