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言并没有那么容易死。
至少那颗无名星依旧碍眼地挂在夜空之中。
真可惜,居然没死透。
天界诸神并不为李微言的幸存而感到欣慰。他们更愿意李微言死在哪场战斗里,这样天族的高贵中就终于不掺杂凡人的杂质了。
魔界的岩浆河中,一个人影在熔岩中漂流。那副身躯不断地被地狱之火烧得只剩下骨头,然后又痛苦万分地试图重新长出血肉。
长出的血肉则再次化为焦炭。然后继续无尽的循环。
这副模样,也仅仅能被称作『没死』而已。
只是,一遍又一遍被魔火烧尽,即便是对李微言来说,也过于痛苦了。
魔炎是传说中连生活在火焰中的魔物都会被焚烬的存在。仙人之躯面对这样的熔岩,也几无反抗之力。
说来也可笑,李微言身为神仙,最后保命靠的却是魔尊给的魔丹魔气罩身,才勉强在这熔岩河流中护住元神不被焚毁。明明已经成仙,却依旧要再体验一遍作为人死去时的痛苦。
至于她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
“李微言,这是你应得的。”那人说。
起初李微言的行动十分顺利,目标一共三座魔核,由于李微言行动迅速且隐蔽,主要的隐蔽手段是把发现她的全部灭口。负责看守魔核的魔兵虽然数量众多,不过也就是杂鱼而已,连着魔核一起炸了便是。
直到第一座魔核被摧毁,魔界高层才意识到后院起火,连忙下令追查围捕凶手。不过见效极差,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的,反而第二座魔核也在过程中悄无声息地被摧毁了。
用于支援前线的三座魔核如此轻易就损毁过半,魔尊斛崖气得直哆嗦,立刻打算自己亲自去收拾掉这只后院老鼠。
这时麾下新晋魔使鹘嘲却自告奋勇前去击杀细作。
斛崖觉得好生奇怪,在他印象里,鹘嘲一直是以小心谨慎著称,从不冒险行事,突然这般积极着实反常。不过既然他要替自己分忧,那正好看看这个新晋的九使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鹘嘲站在魔宫看向第三座魔核所在的方向,眼中尽是恨意。
“李微言,我必叫你,有来无回。”字字咬牙切齿。
“九使大人说得是。”身后的魔族青年低头附和。正是曾经在通天寨侥幸逃脱的那个魔族青年,他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若是在人间,本使自然拿她无可奈何,可如今在魔界,本使便要让她晓得,为何魔界的每片土地都会吃人。嘻嘻嘻。”
远处的其他几位魔使看着桀桀怪笑的鹘嘲,互相讨论:“鹘嘲这家伙是跟李微言有什么私怨么?”
“未曾听说,这家伙不是在魔界出生的么,又怎么会跟李微言有旧怨。”
非要说旧怨,也该是他们这些挨过李微言揍的勉强算有些,鹘嘲这种阴险小人应该没有跟李微言打过照面才是,毕竟要是打过照面,他应该已经没了。
“反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他去收拾李微言?呵,那尊上该提前准备新的九使候补了。”
“悲鹄,你往日跟鹘嘲走得近,你晓得是怎么回事?”
名为悲鹄的魔使摇了摇头。“我也只知道他一直看李微言不顺眼,至于是什么原因,不清楚。”
“以鹘嘲的性子,说不准只是因为李微言进门喜欢迈右脚呢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使们大声的嘲笑引得鹘嘲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就拂袖而去。身后的魔族青年也静静地跟着鹘嘲离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鹘嘲愤恨地砸烂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咿!那帮魔使,不过是仗着自己资历长些!他们懂什么!有朝一日,我必叫他们给我磕头道歉!!”
魔族青年好声安慰道:“九使大人的深仇大恨,那些见识浅薄之人又如何能了解,待到九使大人报仇雪恨,自然就会打了这些傲慢浅薄之人的脸。”
“你说得对,离七,等我杀了李微言,看看这魔界九使中,谁与争锋!哈哈哈哈哈!”
“李微言,李微言,李微言,李微言!咿呀呀!我要让你像五百年前那样痛苦死去,不,要比那痛苦千倍万倍,这都不足以弥补我痛苦之万一!!”
“九使大人说得是,那李微言,确实,该死。”青年的脸上始终带着讨好的笑意,语气间却有几分怨恨。
“对了,那个该死的小白脸你怎么还没有处理掉。”
“九使见谅,那李微言阴险狡诈,早就布好了法阵,属下这般无能之辈实在没有办法进入那片区域。”
那江林县的法阵,之前便能感知到一切进入江林县的妖魔,连鹘嘲也只敢千里传音,怕暴露行踪。如今仙魔大战一触即发,恐怕法阵会再强化一遍,普通魔族不得接近也是常理。
不过,魔族如今的守备可是比那江林县还要严密百倍,几乎滴水不漏,所有可利用的漏洞都被堵死,围捕李微言的魔兵更是多得像筛子。以至于李微言真的开始考虑顃霄所说的吞下魔丹。
其实即便不吞下魔丹,贴身的强烈魔气依然影响了李微言。她总是开始回忆她尚为人时的那些模糊记忆,灵海中也时时有邪气入侵。
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
李微言此时已到达了魔族的眼皮子底下,魔尊斛崖辖下的主城之一,离魔核最近的邕都。
“上回书说到……”
邕都的街市上似人间一般热闹,叫卖奴隶的牙人用绳牵着年纪较小的孩子们穿行在街道上,肉铺里买着新鲜宰杀的魔兽肉,街边甚至还有说书的。李微言变化成了魔族的样貌,走在这热闹街市间,甚至产生了自己仍在人间的错觉。
牙人手底下一个魔族小孩,一见李微言就蹭蹭蹭跑过去抱着她的腿喊妈妈,李微言反应不及,这魔族小子就已经挂在她大腿上扯不下来了,小子的尾巴也栓在李微言腿上。牙人见小鬼揽客,也热情洋溢地上前推销。
李微言不愿多生事端,连连推辞,可那挂在腿上的小子不仅没松手,还哭起来了。“呜哇——娘亲不要小七了,娘亲不要小七了——”
“谁是你娘亲啊?!”李微言满头问号。
“娘亲带小七回家吧,牙头总是打我,还不给我吃饭,娘亲,小七再也不惹娘亲生气了!”
“哎呀呀,您看这孩子多惹人怜爱啊,您就带走他吧。”
眼见小子哭得越来越大声,而且还死不松手,周围人纷纷看向这边,李微言也只得老老实实掏钱。但她的意思是让牙人把这小子领走,别再来烦她,谁知牙人拿了钱就高高兴兴地解开了小子的绳子。
这下好了,这小子更抱着腿不撒手了。
“喂,我不是让你把这小子带走吗你怎么还把他绳子松了?”
“客人,小的做的本来就是这种买卖,您给钱,我给人,不是理所应当吗?”牙人拿了钱,牵着剩下那些孩子走了。
只有李微言被这脏小子困在原地。“小子,给我松手……”
“不松不松,松了娘亲就不要小七了。”
李微言无奈扶额,从兜里又拿出一些黑金塞到小子怀里。“别喊了,我不是你娘亲,你若是求财,这钱给你,松手。”
可那小子只是顶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鼻涕泡都蹭到了她衣服上。“小七不要钱,小七想要娘亲。”
“那牙头就这般教你们拉客人?”李微言头都大了。
“咕噜噜——”小子的肚子发出了咕哝声。李微言叹了口气:“松手,我带你吃些东西,这行了吧。”
“嗯嗯!”魔族小子两眼放光。
魔族的饭食在李微言看来全部难以入口,诡异无比,但这魔族小子吃得狼吞虎咽,似是许多天没有吃过饭一样。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离七,我叫离七。”小离七一嘴吃的,高兴得眼睛弯成了小月牙。黑黢黢的尾巴也一甩一甩的。
“离七,离弃,你爹娘给起的名字还真够特别的。”
离七突然萎靡下来。“是娘亲不要离七了。”
李微言只好把饭菜全推到他面前,她并不擅长哄小孩。
等到离七吃饱喝足了,李微言拍拍屁股准备走人,谁知这小子见她要走,就又抱着她大腿哭。“娘亲又不要小七了,呜呜呜……”
周围人又开始盯着他们。
李微言不胜其烦。“小子,你到底怎样才肯罢休。”
离七眨巴着无辜的双眼:“娘亲陪小七一日吧,一日就好,娘亲从来没有陪过小七。”
“我没时间。”
“呜——哇——”
“好好好,一天就一天。”
李微言对软钉子实在没辙,对小孩儿更没辙。不过转念一想,有个魔族小孩做掩饰,应该更安全些。
她先找个地方给离七洗了把脸,然后换了件新衣裳。小子这时候倒是乖乖地配合换衣服了。
“娘亲真好,嘿嘿。”
“我不是你娘亲。”
“嗯嗯,知道了娘亲。”
李微言借着陪小离七逛街的机会,观察着在街上频繁巡逻的魔兵,并慢慢向更接近魔核的方向移动。
“娘亲,能不能给我买那个呀。”
“行。”
“这个我也想要。”
“买。”
越接近魔核的街区,巡逻的兵士越多,交接空隙也更短,期间李微言还被盘问过几次,不过还好有个魔族小孩做挡箭牌,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离七牵着李微言的手,小尾巴从头到尾甩个不停。好像只要李微言陪着他,他就够高兴了一样,这开心似乎并不是装出来的。李微言看着这个孩子,心生不忍。
“你真正的娘亲,为什么不管你了?”
离七咬着指甲,苦恼地想着。“因为我长得像爹爹,娘亲不喜欢爹爹,所以娘亲也不喜欢我。”
“孩子长得像父亲是常事,你娘怎么会因为这种理由就厌弃你?”
离七底下脑袋,声音变得很小。“小七也不明白。”
李微言叹了口气,牵着离七回到闹市,又给他买了一堆东西。小离七满眼都是欢喜,他抓着李微言的手又紧了几分。“娘亲,小七能不能一直跟着娘亲啊。”
“不能。”
“可是小七好喜欢娘亲,娘亲不喜欢小七吗?”
李微言看着那张白净的小脸,不忍心直接拒绝他。“我不是这里的人,我终归会离开这里,所以你不能跟着我。”
“那娘亲到哪里,小七就跟到哪里。娘亲不要再丢下小七了。”离七的小尾巴都缩了起来。
“……不行。”
话一出口,小子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小七不想再一个人了,娘亲不要丢下小七好不好。”
“我说过我不是你娘亲。”
这魔族小鬼怎么这么难缠。
她是来这干活的又不是来这带小孩的。
李微言硬着头皮往前走,离七就拉着她衣角一边哭一边跟着。路人看着简直就像母亲带着一个闹着要吃糖的小孩。
直到离七哭累了,李微言才停下来回头看他。“不哭了?”
“不,嗝,不,哭了,嗝。”
“小七,嗝,走不,嗝,动了。”
李微言只好停在路边的石墩旁让他休息。她始终是个嘴硬心软的。
见离七刚洗好没多久的脸,已经哭得乱七八糟了,李微言蹲下,取出一块帕子帮他擦脸。
离七小小的脑袋轻轻倚在李微言的手上。“小七,一直都好想念娘亲。想要见到娘亲,想要娘亲喜欢小七。”
李微言不太明白离七的母亲怎么会忍心丢下这么会撒娇的孩子。
“要不,你回去找你娘亲,也许她后悔了,也说不准呢?”
离七抬头楞楞地看着李微言:“真的会后悔吗?”
“嗯。”
李微言刚说完,离七就紧紧地抱住了她。
李微言很少被孩子这样抱着,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不太熟练地轻拍离七的后背。
安抚完小孩后,离七就又高高兴兴地跟上了她。
街边的说书先生还在讲新书。
左右也没听过魔界的说书,带着小孩又不知道去哪,不如来听听看。李微言牵着离七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说书先生刚刚开讲九大英豪痛打天族走狗。
只不过李微言越听越觉得他讲的这个天族走狗怎么这么熟悉啊。
九大英豪是魔界九使,近千年来同时跟他们九个过过招的除了长戎就是李微言。这个走狗骂的肯定是他俩其中一个。
“只见那天族走狗拔出一把黑刀,怒叫道:‘咿呀呀!你们这些妖魔,让你们看看本神的厉害!’,电光火石之间,九位英豪便与那人打做一团!”
没跑了,骂的是她。
李微言托着腮听说书先生骂她形容如何猥琐嚣张,自恃天族身份,日日耀武扬威最终被九大英豪斩于马下。且不说她形容猥琐,光是跟九使的对战这点她记得自己好像也没输啊。
一段说完,底下喝彩连连,离七也高兴地鼓掌。李微言为了合群也只能尴尬地敷衍着拍两下。
小厮拿着盘子索要小费,李微言也勉为其难地给了些碎金。
“我说老头,这九英豪战天族的故事你讲了一万遍了,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能不能讲点新的。”
“好,那今日老夫就给诸位讲个新鲜的!今日,便来讲讲,一个人间方士的故事。”
“好!这个没听过!”
“话说,在数百年前,人间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方士,这方士惊才艳艳,却又与寻常方士不同。
那方士与众不同之处在何处呢?她与众不同之处便在于从不修道,比起修行道心,更长于操纵政治权谋。诸位可能要问,这不修道的方士,那还能叫方士吗?嘿,今天要讲的这位,可不一般,人间皇帝钦赐了她‘天下第一方士’的名号!
可这方士身上第一重的身份其实是权倾朝野的权臣,连皇帝都要尊称一声言夫人,然后才是名震人间的天下第一方士。
她一生放浪形骸,竟有四位丈夫和五个子女,啧啧啧,真可惜最后啊,她死在那个最像她的孩子手上。诸位可能要好奇,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天下第一方士呢?
且听我娓娓道来。
话说那方士年幼时候,命运多舛,眼睁睁看着父母死于妖祸却无能为力,此后孤身一人在世间苟延残喘,孤苦无依,一无倚仗,二无钱帛,四处招人白眼,吃尽了苦头。
于是她对于摆脱这样低贱的身份的欲望和杀尽天下妖魔的怨恨一样强烈,嘿,修道之人的道心,竟是生于仇恨,诸位说奇不奇怪。后来,一位仙师见她孤苦伶仃,动了恻隐之心收她为徒,教习她驱魔的法术。
唉,正是这个人间仙师的恻隐,使我魔界多一大患矣!
这小方士刻苦且有天赋,不负仙师的教导,年纪轻轻便有所成,斩于刀下的妖魔更是不知何几,颇有几分薄名在外。后又因机缘巧合偶遇了当时还是个不受宠皇子的皇帝。当时那皇子被赶出皇城流落在外,正是失了势的时候。
这可真是线头落进针眼里——赶巧了。那方士岂能错过这番往上爬的机会呀?
于是方士凭着自己的天生的巧智,又借着鬼神之术,一步一步把这个皇子推上了至尊之位,而她也如愿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诸位也知道,凡人一旦有了权力,那就会肆意妄为。方士也不外如是。
她这一生干过许许多多惊世骇俗的事情,比如像凡间男人一样娶妻纳妾。诶,这凡间可不比我们魔界,凡间女人啊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别说娶妻纳妾,便是红杏出墙那也是罪该万死。可方士是什么人呐?她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权臣,只要皇帝不以为意,谁敢跟她说个不字?
方士向来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比如把强bao了自己的男人判以极刑,五马分尸,还是她亲自监的刑,非要亲眼看着那个男人四分五裂血肉横飞才肯罢休。诸位又要说了,唉,这有仇必报有什么不好啊?关键是这个被五马分尸的男人是她第二子的生父!
那男人死了,可腹中却有了孽障!原本她是打算让这孩子同他父亲一起去了,可不知是母性作祟还是怎么的,竟最终还是心软留下了他。这一心软,便种下了祸根。
果然,打这个孩子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生厌——这个孩子长得同他生父一模一样呀!她一见这孩子,便想起他生父来。
于是这个孩子就只得了李弃这个名字,诸位呀,这哪能算得上是名字呀,这恐怕只是那狠心的母亲说了一个弃字,可家中亲人又于心不忍,才将错就错让这孩子叫李弃罢了。
即便是逃过了被丢弃的命运,小李弃是依然最不受宠的孩子,他从小到大也没有得到过他母亲一个正眼,母亲外出公干带回来的礼物从来也没有他的。他从不过生辰,甚至连想要一个木鸢都不敢说出口。实在是可怜至极!
母亲看着别的兄弟姊妹的眼神总是带着笑意的,看他却只有嫌恶,越长大越甚。大概是因为他越来越像他的生父,旁人见了长大后的他,竟会以为是他生父又复活了!
可除此之外,其实大家都知道,李弃是最像他母亲的孩子,他天生聪颖,学什么都很快,算术,天文,五行义理,文学巨著,没有他不擅长的,正如他母亲一般。但是哪怕是他苦心学习,得到了最好的成绩也换不到母亲一句赞许。呜呼哀哉。
于是他怨恨母亲,怨恨极了,怨恨她明明讨厌他为什么还要生下自己,怨恨明明他已经竭尽了全力也得不到母亲一丁点的爱,怨恨母亲的目光从来不在他身上停留。于是成年之后他便抛弃了姓名,逃离了这个家。
李弃果真像极了他的母亲,各个方面都很像,能力,野心,甚至上位的手段。他也像他的母亲一样在新主身上下注,他以为当他也站上权力巅峰的时候,母亲就会抬起头看他了——直到他真的站到那个位置上,母亲的目光依然一如曾经,竟无半分改变。
他恨极了,便趁着新主清洗旧臣的时机,毫不犹豫地将母亲推进了漩涡。以妖女祸国之名,将其处以火刑。在行刑前,他在牢中歇斯底里地试图向母亲证明,他胜过了母亲,他拥有了这世上所有的东西,他试图从这个狼狈的女人眼里看到悔恨和不甘。但是没有,母亲眼里一点都没有,甚至,有些怜悯。
而那李弃呢?他以为他报仇雪恨以后一定会畅快极了,但是也没有,那个他怨恨的女人,直到被烧死前也没有低头,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他满腔的怨恨,再没有发泄的出口,只能憋在心里,日日夜夜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位名震一时,权倾天下的方士,竟这样窝囊地死在了自己亲生儿子手中,如此凄惨收场实在叫人唏嘘。
在这位天下第一方士言夫人死后,李府却没有散,李弃没有为难他的兄长弟妹们,只是抄了家。抄家那日,当真是哭声震天,也有人窃喜得意,只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这言夫人一生的积蓄,死后都化作泡影,反倒肥了他人口袋。这抄家的差役们啊各个被满院的金银珠宝迷了眼睛,恨不得自己钻进那些木箱里。
可在抄来的家当里有个不起眼的小木盒子,里面装着一只可以飞起来的木鸢,没人把这么个小玩意当回事。而李弃,傻愣愣地拿走了木鸢,在没人看到的深夜里,抱着那只木鸢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叫人闻之落泪,听之伤心。”
“然后呢然后呢?那李弃如何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惊堂木落下,瞬间就击碎了周围的幻觉。
李微言这才惊觉身处之处已不是什么邕都街市。周围的听客也早已不见踪影。气温陡然升高到将这些空荡荡的桌椅全部烧毁。
那位说书先生的面目变得扭曲,最终从这身似人的皮囊下钻出一个身材高长,面色惨白的陌生魔族。
李微言下意识去护那孩子,可那孩子也不见了踪影。
“嘻嘻嘻,星君觉得,我这故事,讲得如何?”那魔族尖利的笑声着实刺耳。
“不知所云。”李微言拔出腰间斩神刀,杀气毕现。
“是不知所云,还是不敢面对?李微言,李微言,李微言!”鹘嘲尖利的声音变成怒吼质问。“你怎会不知!!”
李微言眼中杀意不减。“你又是什么人。”
“你,你不记得我?!你怎敢不记得!!”鹘嘲几乎恨得目眦具裂。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居然忘了我呢?母亲,你怎么,竟然会忘了我!”鹘嘲的眼中尽是恨意。
李微言看着这个叫着自己母亲的魔族,眉毛都未曾抬一下,挥刀就要将他斩杀。
只是刀一接触到鹘嘲,他的身形便化作了一团黑烟。
“□□?”
半空只传来那个尖利的声音。“五百年了,你还是这副无情的样子,你果真,该死。”
“咦嘻嘻,李微言,你尽管装作无事,你若心中不动摇,又如何会被拉入这心魔幻境?我只消看着你被杀死,放心,你的好情郎,很快我也会送他来见你。”
心魔幻境?
李微言蹙起眉尖,周围景象皆是扭曲模糊,只有强烈的灼热感无比真实。
“那便看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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