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却泽刚将这句话打出去, 心中就有些后悔了。
他深沉的眼眸中短暂地闪过一丝清明,紧接着被犹豫和惶恐遮盖了下去,指尖悬浮在手机屏幕上微微颤抖, 片刻后,直接将这句话撤回了。
算了, 还是不说了, 万一有岁嫌弃他太主动怎么办。
祁有岁那边的回答也迟迟没有到来,不知道是没有看到, 还是装作没有看到。
“”
楚却泽眸中的光线更暗了,瘦削的背影被宽大的白大褂包裹着,无端显出些许落寞和无措。
果然, 有岁是真的嫌弃他话多了吧。
“楚医生,怎么还不下班?”
明子渠最近实习期间一直在对楚却泽献殷勤,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所以大家经常心照不宣地给两个人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明子渠仗着周围没有人, 看到楚却泽的那一瞬间,大着胆子走过去,似乎是想去勾楚却泽的肩膀,被楚却泽敏感地躲开了。
楚却泽闻言迅速后退两步,白大褂在动作间拉成一条紧绷的弧度,顺手将手机装到兜里, 看也没看明子渠一眼,脚步一转, 径直离开了。
他机械性地将给钟知春写好的手术计划报告放进抽屉里, 随后脱下白大褂, 正想坐公交车离开, 兜里的手机却忽然震了震。
楚却泽以为是医院那边有病人需要抢救, 正准备掏出手机看一下,却见消息栏上头正漂浮着一个简约的线条头像,其下是楚却泽从未想过的一句话:
“那你先叫声老公给我听听。”
轰——
楚却泽只觉自己的脑子忽然炸了一下,头皮发麻,四肢打颤,浑身的血液如同被加热般迅速冲上大脑,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几近充血,牙关紧咬,却一度开始打起哆嗦,几乎是不可置信般看着手机屏幕。
有岁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同意自己追他了吗?
当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楚却泽像是被一块馅饼当头砸中脑袋,整个人脸红的像个柿子似的,脑袋发昏发胀,面上甚至因为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而微微扭曲起来。
他按下说话键,正打算说一句“老公”,没想到因为太激动,连发了好几条过去,祁有岁的手机消息一时间叮叮咚咚响个没完。
祁轻筠和钟雪尽此时正站在门口迎接宾客,听到消息声,敏感地回过头去看祁有岁,面上是近乎一致的疑问:“?”
“”
祁有岁尴尬地移开眼,暗地里将手机调了静音,回过头对自己爸妈道:
“我出去接个人。”
“早去早回。”
祁轻筠本想问他去接谁,但一想到儿子大了,也没必要管太严,想了想,又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只嘱咐他路上小心。
祁有岁点了点头,随即脚步一转,从车库里挑出了一辆车,开往南港第一医院。
路上,祁有岁因为专心开车忘记回消息,结果抽空顺手滑一下手机,就看见亮起的屏幕上楚却泽给自己发了一连串的消息,但是又都撤回了。
祁有岁:“”
他愣了愣,在医院里找了个停车位停车,随即顺手点开一个语音条,只听一声带着哽咽的嗓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像是奶猫的肉垫轻轻在祁有岁的心尖上拍了一下,有些委屈和小小的欣喜:
“老公。”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句话,祁有岁面前忽然浮现起那天在医院,自己把楚却泽按在身下亲的时候,楚却泽眼里泛着水雾,眼尾绯红,晶亮的琥珀瞳全然倒映出自己的脸庞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限制级的场面。
光是亲亲,就已经这么敏感了。
祁有岁按灭手机屏,没有回复,抬脚往楚却泽下班的路上走去,果然见对方就蹲在公交站门前,像个阴郁的小蘑菇似的,一脸难过地戳着手机屏,似乎是在等待祁有岁回消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楚却泽等的时间越久,脸上的悲伤就多一分,一张秀致漂亮的脸蛋已经皱成一团,看上去可怜的紧,背影看上去也微微蜷缩,无声透露出些许委屈。
祁有岁见此,不知道为什么,靠在一旁的电线杆旁盯着楚却泽不知所措的背影看了好久,随即低声轻笑一声。
原来被人记挂在心上是这种感觉。
祁有岁其实知道每个人最爱的对象都不同,就像爸爸最爱的是妈妈,妈妈最爱的也是爸爸,而他作为两个人爱情的结晶,必然在两个人的生命中都占据无比重要的地位,否则在几年前,身居火场的爸妈不会舍身将他救出来。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祁有岁心里也清楚,父母之间的爱情和给予他的亲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而他也在和父母相处的过程中亲眼目睹了妈妈是如何将爸爸放在心上,又是如何倾心于爸爸,从一而终、矢志不渝的。
祁有岁既羡慕爸爸祁轻筠能拥有这样的情感,又期待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而这么多年,能完全以他之乐为乐、以他之忧为忧,完全将喜怒哀乐全身心交予到自己手上的,也就只有楚却泽一个。
将自己的全部情绪交给一个人控制本来就需要极大的勇气,而楚却泽好像全然不在乎般,将这种掌控自己、伤害自己的全部权利给了祁有岁。
宛若信徒对待神明般虔诚,永不背叛。
楚却泽不知道自己在祁有岁心中的印象已经悄然改观,但他对祁有岁的声音却无比熟悉,闻言敏感地竖起耳朵,在回身看到祁有岁的一瞬间,双眸倏然瞪大,猛地站起身,飞一扑进祁有岁的怀里:
“有岁!”
猫咪炸毛的时候很可爱,装作乖巧的时候也是,一双琥珀瞳圆圆润,亮晶晶,像极了璀璨的宝石。
楚却泽在祁有岁怀里抬起头,在祁有岁不回他消息的几个小时里,他脑袋里已经转过千百个祁有岁生气的念头,可怜兮兮道:
“你别生我气,我以后再也不发那么多了。”
祁有岁的掌心微动,随即覆盖上楚却泽的眼睛,低声应了一声:
“嗯。”
笨蛋。
“待会你不用跟着他们走前门,和我一起从侧门进场。”
祁有岁将车开进钟宅,停好车后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对身边的楚却泽道。
“没有请柬也没关系吗?”
楚却泽看着着祁有岁身上略微正式矜贵的衬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浆洗发白想t恤和牛仔裤,有些局促的用指尖抠了抠衣角,小声道:
“会不会给你丢脸啊。”
“你是我带进来的人,谁敢说你。”
祁有岁看了楚却泽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叮嘱道:
“待会进去得叫人,知道吗?”
“嗯!”
楚却泽敢发誓自己博士毕业答辩那年都没这么紧张过,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子,这才从祁有岁车上走了下来。
祁有岁的车低盘高,楚却泽下来的时候心里装着事,心不在焉的,差点从上面栽倒下来,好悬被祁有岁拉住手臂。
“路都不会走了吗?”
祁有岁短暂地抓紧了他的手,又很快松开,只觉得楚却泽脸上表现出来的紧张让他有些匪夷所思:
“参加个寿礼,至于这么紧张?”
楚却泽心道因为是你的外公我才紧张,换别人我才不紧张呢。
但这句话有些暧昧露骨,楚却泽不敢说,也不敢吱声,像个受气包小媳妇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祁有岁的身后,乖的不像话。
因为是七十大寿,所以钟知春这场生日宴办的还算是比较盛大的。
洁白的餐桌上放了不少晶莹冒着气泡的酒液和琳琅精致的小点心以供客人取用,各色鲜艳的气球栓在修剪整齐的树枝上,来往的侍应生穿着裁剪得当的制服,往来穿梭众人之中,人声仿若开瓶的气泡酒,冒出阵阵喧嚷挨挤的热闹声。
钟知春的生日宴上请了不少人,老头子身体不适,约莫在众人都到齐后露个脸就完事了。
重头戏还是祁有岁的登场,尤其是在这场宴会上,他主观表现出与其他家族的亲近意向。
和他交谈次数最多的人,很大程度上就会是钟氏日后发展方向的合作对象。
当然,在这场宴会上,很多家里有适龄世家子的家族们也蠢蠢欲动,分别将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打扮的光鲜亮丽,就等祁有岁一出现,就抢占时机,赶紧在祁有岁面前刷个存在感。
说不定这存在感一刷,钟氏下一任家主夫人的位置就到手了。
当然,也有人不屑于仅仅只刷个存在感,尤其是一些大家族,更多的是想要联姻。
所以,等祁有岁将楚却泽待进场的时候,就听到了自家父亲叫自己去房间内谈话的消息。
祁有岁听见侍应生的传话,思索了半晌,随即点了点头,将楚却泽安置到比较角落的位置坐下,防止什么不长眼的随便找他搭话:
“你就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听见没?”
“好。”
楚却泽一身朴素无华的衣服,看上去似乎与周围往来衣香鬓影、宝马香车的气氛格格不入,像极了古代的穷书生入高门,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他听话地在角落里坐下,目送着祁有岁的背影离开。
日光在地上折射出斜斜的影子,窗外是湛蓝的天空,干净的大理石面上一半热闹,另一半则自动隔开所有的喧嚣,只剩沉默,倒映出楚却泽孤寂瘦削的身影和紧绷不安的脸庞。
他像是一只翅膀在流血的鸥鸟,耗尽所有生命力在平静的大海上倔强地飞行着,可是他眼睛受伤了,什么也看不见,找不到方向,力量和决心也在逐渐流失,随便来个什么风浪都能把他掀翻。
半晌,直到祁有岁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楚却泽才收回脸上对着祁有岁才有的笑意,逐渐变得面无表情、生人勿进起来,随即忽然站起身,径直跟了上去。
“有岁,你来了。”
在祁有岁推开门的一瞬间,祁轻筠和钟雪尽正坐在沙发里面,对面则是南港的第二大世家——虞家。
也曾是自己父亲救命恩人虞芷芊所在的家族。
“嗯,爸,妈,怎么了?”
祁有岁慢半拍地走进房间内,顺手将门关上,只见虞氏的家主和家主夫人正坐在他对面,一脸温和地看着他。
“这就是祁家主的儿子祁有岁吧。”
虞岚知在和轻筠的交谈中,已经对他很是欣赏,而在看到祁有岁的一瞬间,眼睛里短暂闪过的一丝惊艳也让他对祁轻筠的儿子——祁有岁,有了更深的赞许。
相貌端正,清雅外秀,看上去人品颇为贵重,是值得他的女儿托付终生的人。
祁有岁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礼貌又疏离地虞氏两位长辈打过招呼,在祁轻筠和钟雪尽的身边坐了下来,在目光落在爸妈身上的那一刻,冰冷的眉眼微微和缓下来:
“父亲,妈,找我什么事?”
“是你的终生大事。”钟雪尽心里藏不住事,不顾祁轻筠无奈的笑意,在祁有岁坐下来的一瞬间,就心直口快地直说了:
“虞氏家主想让你和虞芷芊订婚,让钟家和虞家联姻,联手拓开医药机械制造业在海外的市场,你”
钟雪尽本想问问祁有岁的意见如何,但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余光内忽然闪过一个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惹得他停顿半秒,怀疑自己看错了才继续说下去:
“虞家主想问你,就是……你愿意和虞芷芊在一起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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