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祁轻筠也不管祁有岁是怎么想的,铁铸般的指尖不容拒绝地掐住祁有岁夹着烟的手,用力将他的手背压在身后的课桌上。
燃烧的烟灰从尖端滑落,洒在祁有岁掌心上是燃起刺痛的热意,惹得祁有岁吃痛地叫了一声,指尖不受控地一哆嗦,烟头便掉落在地,溅起无数明灭的金黄星火。
“不会抽烟还糟蹋钱,图什么?”
祁轻筠直起身时轻轻瞥了祁有岁一眼,掌心拍了拍他的脸,随后才放开被烫的龇牙咧嘴的祁有岁。
祁有岁刚刚夹烟的姿势一点都不标准,还有些青涩和生疏,一看就不像是经常抽烟的老烟枪。
祁有岁装逼被人戳穿,登时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咬了咬牙,指尖握紧成拳,撕开空气,猝不及防地朝祁轻筠打去。
楚却泽吓的闭上了眼,本想拦住祁有岁,脚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难以动弹。
本以为祁轻筠会遭到一顿偷袭和毒打,但对方背后像长眼睛似的,在祁轻筠近身的瞬间轻巧的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烟头,刚好躲开祁有岁的攻击,看也不看对方,轻描淡写道:
“待会把烟头和烟灰收拾了,否则我扣你的德育分。”
纪律委员享有和年段长同等的扣分权利,只要理由正当充分,就能对本班同学的德育分进行扣除。
祁有岁的德育分已经被扣的所剩无几,都快负数了,他又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可以加分,所以一旦他的德育分被扣完,就得叫家长了。
这满地的烟头,够祁有岁的德育分被扣两个来回,再叫两次家长了。
祁有岁闻言,动作果然一僵,想被祁有岁拿捏住命脉似的僵立在地,胸膛起伏,像是被气的狠了,嗓子里发出粗粗的喘息声。
半晌,他用力踢了一脚一旁站着的楚却泽,眼神像是在警告,随后别过阴沉的脸,粗暴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一声不吭地进浴室门洗澡了
楚却泽被踢的闷哼一声,像个小受气包似的,眼尾微微下垂,揉了揉被踢中的酸痛脚腕。
片刻后,他才慢慢地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扫把,开始清理起地上的烟灰。
“你少惯着他。”理智告诉祁轻筠最好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不要多管闲事,但最后还是看不下去:
“他都这么对你,你都不生气?”
楚却泽将烟头细心地扫进垃圾桶,闻言抬起头,无奈地冲祁轻筠笑了笑:
“从小到大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祁轻筠表示疑惑:“从小到大?一直这样?他爸妈呢?他们也看的下去,不管管他?”
楚却泽闻言动作一顿,微微垂下头,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睫,打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下意识握紧了扫把,片刻后才缓缓放松僵麻的手指,低声道:
“他爸早就死了,他妈从来没管过他。”
钟雪尽闻言,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将头抵在了向外打开的衣柜门内侧装的镜子前,让自己的身躯完全隐在柜后。
“我从认识他起,见他外公的次数就比见他妈的次数还多。”
也许是看祁轻筠面熟,楚却泽不自觉地对他放松警惕,说了许多:“我家没破产搬走前就住他家旁边,那时祁有岁才三岁吧,就经常一个人住大房子。”
“那房子特别空,特别大,只有他和保姆两个人。他妈一年到头露不到几次面,最多生日的时候会来看他一次,除此之外就是他外公,一年会来看他三四次,也不多。”
“长此以往,那个保姆就起了坏心思,将自己的孩子接到别墅里,和祁有岁同吃同住,那个孩子比祁有岁大一点,经常抢祁有岁的玩具,还把他从二楼的窗户下去,让他摔到灌木丛里,然后站在楼上哈哈大笑,骂他是没爹妈要的小废物。”
“他妈打给保姆的钱也都被保姆买了好吃的给自己的儿子吃,祁有岁经常吃他们母子吃剩的冷饭。有次晚上因为打雷,害怕躲在被子里哭,那个孩子还偷偷跑进他的房间,拿被子蒙他的头,骑在祁有岁身上揍他。”
“这种生活持续了一年多吧他就认识了我。”楚却泽叹了一口气,不知想到什么后又笑了笑:
“我把他藏在自己家里一个多月,他们家家长才发现人失踪了,赶紧报警,发现是我干的,我差点被我爸揍死。”
“不过那个母子后来也被辞退了。”楚却泽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赶紧闭了嘴草草结束了这场对话,不想再多说,低下头继续清扫烟灰。
祁轻筠坐在床上,在听完祁有岁失踪后一个月才被发现的事情后终于忍不住皱了眉,犹豫地下了结论:
“他妈还挺不负责任的。”
“我是小辈,没办法去指责长辈。”楚却泽弄完地上的烟头和烟灰,打开祁有岁的行李箱,想要找出其中的床单和被套给祁有岁铺好床,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祁有岁,只能尽我所能去照顾他。但如果他妈妈多关心他一些的话,他也许不会是现在这样。”
当啷——
话音刚落,装着热水的瓷杯就被人打翻在地,祁轻筠诧异地抬起头,就见钟雪尽僵硬着身躯站在书桌前,手臂被烫出一道刺目鲜红的痕迹,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祁轻筠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眉头一皱,迅速从床上下来,抓着钟雪尽的手腕,将他拉到水龙前冲凉,语气略带些气急和责怪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
“刚刚走了一下神。”
钟雪尽微微回过神来,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般低下头,湿润浓密的睫毛轻颤,带着些许无措。
“衣服都湿了。”
祁轻筠啧了一声,小声说了一句“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让人不省心”,随后指尖卷起钟雪尽的衣服下摆,让钟雪尽把湿衣服脱了:
“待会赶紧去洗澡,湿衣服贴身上难受。”
钟雪尽配合地抬起手臂,脱下校服,白皙的身躯上腹部一块青色的痕迹扎眼的很,转过身拿衣服时还露出腰侧和后背的青紫,刺的祁轻筠眼睛生疼,不知道钟雪尽是哪里搞的这些伤痕。
电光火石间,祁轻筠突然想起那天校门前钟雪尽挨的那一脚,心中浮出一个答案,正欲叫住钟雪尽问个明白,祁有岁就穿着睡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抬头时故意撞着祁轻筠的肩膀走过去。
洗手台地板滑,祁轻筠失去平衡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等站稳后想问的话堵在嗓子里,靠着墙好半晌没问出口。
“我床铺好没?”祁有岁双臂交叉,像个监工的二大爷似的站在楚却泽身边,理直气壮地问道。
楚却泽见祁有岁出来了,自己还没有套好被子,也有些急了,无奈地笑了笑,想要加快速度。
但是祁有岁的行李箱实在是太乱了,很明显就是想到什么塞什么进去,也难为他最后能把箱子拉上。
楚却泽被祁有岁盯着,额头汗都出来了,越急就越干不好事,被单又不知道被哪里卡住了,更加手忙脚乱。
片刻后,楚却泽只能咬牙,用力把被单往外抽,但被单里不知道夹杂了什么东西,被他这么一抽,里头夹着的东西当场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后干脆地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碎出一地玻璃碎渣。
祁有岁顿时面色大变,慌忙跑过去将东西从地上捡起来,发现手里的相框已经坏的不成样子,连边角都裂开了,气的浑身发抖,双目赤红。
他像对待珍宝似的,半跪在地,颤抖着手将地上的玻璃碎片一片不留地全部握进掌心里,甚至攥出了血,随后转身一拳将楚却泽揍倒在地,怒吼道:
“我杀了你!”
楚却泽也知道这个相框对祁有岁来说意味着什么,眼睛含着泪花甚至不敢反抗,双臂挡在面前准备承受祁有岁的第二下攻击。
但祁有岁揍完人之后才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掌心被玻璃片划破的刺痛让他的理智微微回笼,扬起的拳头微微颤抖,迟迟没有落下第二次。
祁轻筠离得远,这才迅速反应过来,将楚却泽从地上拉起来护在身后,冷眼瞪着祁有岁:
“本该自己做的事情没有做,出了问题还动手打同学,祁有岁,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我过分又怎么样?”祁有岁将相框抱进怀里,勾了勾唇角,眼尾泛红,嗓子还有些哽咽:
“你少管我。”
说完,他便抱着相框跑了出去,走之前还狠狠地摔了一下门,配合着他的怒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他”
“别管他。”祁轻筠看着这个倒霉孩子就糟心,低头看了看楚却泽的伤势,发现对方只是下巴处起了红,倒是没别的伤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待会要是查寝没看到祁有岁,我们整个寝室都会被扣分,这样你们就没有学期精神文明奖金了。”
楚却泽这时候一边焦虑祁有岁大晚上跑去出会不会遇到危险,一边担心他会连累同学,左右为难,快要哭了。
“你先照顾他,我去找祁有岁。”
钟雪尽闻言快速换好衣服,想要下楼,“他刚刚穿着拖鞋,应该跑不了多远。”
“你等下。”祁轻筠皱着眉喊住了他,“伤没好就不要乱走。”
钟雪尽闻言动作一顿,在听祁轻筠的话和去找祁有岁之间疯狂摇摆,最后咬着牙,站着没动。
祁轻筠拿起椅背上的黑色制服,将钥匙揣进裤兜里,回身视线落在被他留在宿舍的两个伤残身上,淡声道:
“大晚上的,你俩都给我老实呆宿舍,别乱跑。”
说完,他顺手将纪律委员才独有的卡在门禁上刷了一下,推开门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照顾好自己,我出去找人。”
楚却泽放心不下,担心祁轻筠搞不定,正向跟上去,就被钟雪尽拦住了:“让他去吧。”
“可是……”
钟雪尽轻轻垂下眼:“如果连他都不能管住祁有岁,那世界上就没有其他人能管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