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桦坚持说和孟窈只是不熟,但绝对算得上认识。

    高阳从记忆里扒出几个片段,记起了孟窈这号人,恍然道:“哦,她啊。”

    高阳记起来烧烤那次那女孩和许曜去买饮料一起回来时的画面。当时他和郑桦都觉得那画面有种奇异的和谐感,明明这两人不相熟。

    见他总算记起来,郑桦点点头说是啊。

    回想起过去,高阳下意识看了许曜一眼,说:“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来,你自己也说了不熟。”

    高阳心底是觉得和宋思琦这次聚不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看向许曜,许曜以前就不怎么关注其他人,这个女孩他应该早忘了,或者说压根就没留心过。但当高阳看清许曜脸上清晰的笑意后,不自觉愣了一下。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许曜,像是想不明白许曜在笑什么,正想出声问,郑桦又挑起了另一个话题,高阳被郑桦一打岔,错过了询问许曜的最佳时机。

    ·

    孟窈走出高铁站,看见了等待许久的宋思琦和她男朋友。

    孟窈听说过宋思琦男朋友很多次,但见面还是头一回。

    见面之后相互打了个招呼,宋思琦将她手里的行李箱递给自己男朋友,勾着孟窈的手和她走在一起,一会儿关心一下孟窈的支教工作,一会儿说说最近身边的趣事。

    她们虽然联系不断,但也有段时间没聚了。

    关系亲近,多的是话题聊。

    等打着车,宋思琦男朋友自觉坐去了副驾驶,宋思琦和孟窈坐进后座。

    宋思琦给司机报了酒店地址,跟孟窈说:“你先去酒店休息一下,晚点我们再出去吃个饭?反正酒店地址就在季宇租房附近,很方便。”

    季宇是宋思琦男友,很阳光开朗的男生。

    这会儿都傍晚了,孟窈不想耽误他们的时间,说:“先去酒店放行李吧,放好行李就去吃饭?我在高铁上休息了,这会儿睡不着,也不累。”

    她这么说了,宋思琦也觉得行,吃个饭聊会儿天,再回酒店休息也挺好。

    北京这座城市太大,哪都是人。

    他们一起去吃了火锅,座位宽敞,宋思琦偏要和孟窈挨在一起,宋思琦烫了块毛肚给孟窈,说:“明天早餐我们去吃点有特色的。”

    孟窈问:“什么?”

    宋思琦笑:“北京豆汁。”

    “那个我不行。”孟窈笑着摇摇头。

    宋思琦说:“你都没吃过,也许能接受呢。”

    孟窈还是笑:“我吃过,真不行。”

    宋思琦惊讶了:“你吃过?”

    孟窈点头:“上次来北京的时候。”

    宋思琦这才想起,说:“对哦,我都忘了,你从北京去的云南。”

    宋思琦被男朋友带着喝了一次豆汁,本来也想让孟窈试试,现在只能遗憾摇头:“那我们还是去吃其他的吧。”

    “季宇租房门口有一家店羊杂汤和烧饼特别好吃。”

    只要不是豆汁,孟窈都可以。

    吃过火锅,时间才刚九点。在北京这样的城市,这个时间还算早。

    但孟窈才坐了车,宋思琦也没急着再带她上哪去。三个人吃得有些撑,火锅店离酒店不远,便打算散步回去。

    等到了酒店门口,孟窈让宋思琦和她男朋友也早点回去休息,宋思琦却说今晚和她在酒店睡,宋思琦男朋友笑着耸肩,跟孟窈说:“她早通知我了,要和你聊到天亮。”

    孟窈笑了笑。

    季宇将两个女生送回酒店,说了晚安,很快就走了。

    回到房间,孟窈先去洗澡。

    她打开行李箱,翻找睡衣,宋思琦趴在床尾,问她这趟回家怎么样。

    其实她那会儿刚和孟窈见面就想问了,但季宇在,不合适。

    孟窈低头拿出洗漱用品,说:“还行吧,见到外公外婆很开心。”

    她想起宋兰主动送她去高铁站,以及在车上说的那句话,好像态度有所软化。

    不知道是宋兰自己想通了,还是受外公外婆的那番话影响。

    但这件事孟窈没和宋思琦说,不管宋兰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孟窈好像不是很在乎了。

    她理解宋兰的辛苦,也意识到与其说宋兰不爱她,更可能是宋兰是不知道如何成为一个被孟窈所需要的母亲。

    但理解归理解,伤害和隔阂也是真实存在的,孟窈不会去怨恨宋兰,但将两人的关系变为亲密状态,不管是她,还是宋兰,都不太容易做到。

    她没提宋兰,宋思琦也贴心地没多问。

    这晚两人洗完澡出来,没有立即睡。孟窈其实不怎么困,宋思琦也很兴奋,太久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够躺在一起聊天。

    她们聊了很久,各种事情都聊,八卦或是吐槽。畅想未来,也回忆着过去。

    对于现阶段的她们来说,高中那段时间显得格外珍贵。

    尽管那时候压力很大,也没有电视剧里描述得那样美好。但身边有最好的朋友,处在天真热血的年纪,为了想去的远方卯足了劲去努力。

    宋思琦偶尔会觉得,好像长大以后,她也跟着失去了那种劲头。

    聊到过去,宋思琦想起了一件事,抱着被子问宋思琦:“你还记得郑桦吗?”

    房间里已经熄灯了,窗外却还很亮。孟窈侧身躺着,头枕在手臂上,和宋思琦面对面,听到这个和许曜相关的名字,她下意识拉了拉被子,问:“怎么了?”

    宋思琦知道她应该还有印象,孟窈心思细腻,以前很多小事都记得。

    宋思琦说:“我们之前有一次在北京碰见过,今天郑桦联系我说一起聚一聚,我告诉他你要来,可能没时间,他就让我带你一起,我也没答应,说问问你再回复他。”

    “你想去吗?”宋思琦很随意地问。

    她尊重孟窈的意见,孟窈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拒绝,她随意的语气也是为了让孟窈没有负担。

    孟窈抿了下唇说:“都有谁啊?”

    “郑桦和许曜还有高阳吧。”

    “就当初我们去烧烤的这几个人。”

    孟窈其实知道大概会有许曜这个名字,但还是问了句。她不意外许曜这个名字的出现,可还是因为这个名字心跳了跳。

    孟窈垂眼,不太敢看宋思琦。

    她从来没有和宋思琦说过在云南意外遇见许曜的事,一方面是不知道如何去说,关于许曜好像能说的太多,不止是云南的遇见,还有她十六、七岁的心动。另一方面,她一直觉得和许曜遇见的事像是她一个人的一场梦。

    梦会有醒的一天。

    就没有说的必要。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孟窈忽然有了倾诉的想法。

    可能是这段喜欢和这场心动维持得太久了,孟窈以前没有想过一段暗恋会占据她生活这么长的时间。

    也有可能是孟窈忽然觉得,不管如何,喜欢这件事它可以是坦荡的。

    而云南的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好。

    孟窈在被窝里动了动,她还是和宋思琦面对面地躺着,但头没有枕在手臂上,而是睡着柔软的枕头,手缩进了枕头底下。

    这是她睡觉时喜欢的姿势,会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孟窈不知道该如何开头,想了想,以云南的重逢开始。

    她轻轻地叫宋思琦的名字,说:“有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宋思琦先是应了声,然后好奇地问:“什么?”

    孟窈蹭了蹭枕头,停顿了片刻说:“我前段时间在云南遇见许曜了,我支教的那个学校,他是那的资助者。”

    宋思琦惊诧地“啊”了声,“这么巧?”

    又问:“资助?”

    许曜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太有份量,说出口不太容易,孟窈“嗯”了声,简单解释了下:“他之前通过网络资助一个家庭困难的孩子,之后又给这所学校提供了其他帮助。我去云南时他刚好也在,但前段时间回来工作了。”

    宋思琦眨眨眼,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

    “他和我们不是一样大的么……这才开始工作,就资助其他人了么?”

    宋思琦说着,想到许曜的家境,又释然了,还感叹了一句人和人之间的区别。

    孟窈没接这话,她在思考。

    沉默了一会儿,宋思琦都以为关于许曜的这个话题结束了,孟窈又忽然开口说:“思琦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聊天,讨论关于爱情的存在是否持久、美好的问题。”

    宋思琦想了好久,才记起她指的是哪一次。

    那是一年多前吧,宋思琦去孟窈学校玩,她们目睹了一场狼狈的分手,主角是陌生人,但事情闹得挺大。宋思琦当时也和季宇吵了架,丧气地说了句:果然爱情的存在很短暂,到最后曾经相爱的人成了彼此讨厌的模样。

    孟窈当时却持不同意见,她认为爱情可以很长久,它的存在也很美好。

    宋思琦只当孟窈是在安慰她。

    这会儿孟窈提起来宋思琦还有些疑惑:“记得啊,怎么啦?”

    孟窈闭着眼睛,用很轻很低的声音说:“我十六岁喜欢一个人,现在快二十三岁了,我还是很喜欢他。”

    宋思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她第一次听说孟窈有喜欢的人,时间跨度还这么长,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什么?”

    孟窈其实心跳得有些厉害,听到宋思琦的反应竟然笑了下,她奇异地放松下来,睁开眼,看着宋思琦,像讲一个故事一样慢慢地说:“我第一次遇见他是高一,那天晚上我和我妈妈吵了架,我在外面走着,忽然下了雨,我当时觉得很难过,在便利店门外躲雨时蹲着哭。我其实觉得我哭得很小心,既没有哭出声,脸又藏了起来。很多人从我面前经过都没有停留,我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也不知道他注意了我多久,我只知道等我哭完,收拾好情绪把头抬起来时,他递了一把雨伞给我。他没有问我为什么哭,他只是跟我说,雨下得很大,早点回家吧。然后他就走了,因为把伞给了我,他淋了雨。那时候我也没反应过来,鬼使神差地接了那把伞。”

    “后来再看见他是在风翰,他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发言,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再看见他我很惊喜,我开始频繁地留意他,在公示栏上找他的名字,在操场找他的身影,我不敢靠近他,就像一个偷窥者一样在角落里注视他。我们不在一个班,距离很远,也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偶尔运气好碰见他一回,我能开心一整天。”

    “直到高二,因为一些原因,我离他终于近了一些,也有了几次交集。他认识了我,但大概已经不记得那把随手递出去过的雨伞。我还是把每一次和他接触的机会当作是恩赐。”

    “我有时候会渴望他能记住我,期望他的目光可以落在我身上,希望我们有一天可以站在一起,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能一直看着他背影就已经很好了。”

    “我记录过他很多事,却没有想过向他开口说喜欢。我觉得他那样的人一定得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子才和他相配,而我清醒意识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毕业后,我们当然没有任何联系,但这也是最正常的结局。”

    “我以前压根不会认为我是个幸运的人,可是我有时候想起,我会觉得,思琦,遇见你我很幸运,遇见他同样是。我幸运于他的出现,幸运于高中那三年,也幸运于二十三岁的重逢。”

    “尽管这么说可能会让人觉得很夸张,但那个雨夜,他朝我递出那一把雨伞时,我真的有种他救了我的感觉。”

    “后来很多个夜晚,我一直将他当作方向,没有再迷失,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更没有妥协。”

    孟窈的暗恋很长,十六岁到二十三岁,七年时间,但说出来却很短,不过几分钟。

    她刚开始说这些时,宋思琦挺震惊,听着听着又觉得心疼。

    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还是悄无声息的喜欢,宋思琦想,不会觉得累吗?

    宋思琦挪过去一点,离孟窈更近,她抱了抱她。

    宋思琦听得很仔细,也没有错过孟窈那句“二十三的重逢”,她轻轻拍了拍孟窈的后背,像安慰,然后才问孟窈:“你想告诉我那个男生的名字吗?”

    孟窈在说这段故事时没有难过的情绪,她从来没有因为许曜感到难过。

    但也不可否认,说出来有种轻松的感觉。

    她说出这些,当然也不会再隐瞒名字。

    孟窈笑了下,像是将很珍贵的东西捧了出来,她语气轻柔又认真,念出那个在心里藏了很久、悄悄在纸上写过无数次的名字:

    ——“许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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