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真是说笑了,我这般身份的人怎敢与您同榻而卧?”
谢砚书长身向后微微一靠,长手搁在床沿,轻轻拍打着,他凝视着面前垂眸顺目,佯做乖巧的薛予宁朗声道:“你的身份?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侍妾,自然当替我暖床才是。”
薛予宁藏在袖中的粉拳紧握,她从牙缝中慢慢蹦出来几个字:“奴婢自知配不上世子爷,奴婢还是去外间吧。”
薛予宁方说完,便转身欲走,烛影微晃,薛予宁却在转身的一刹衣袖被人拉住,隔着衣袖透过的温热驱散了冷冬的寒气。
“薛予宁,你不累吗?”
“嗯?”薛予宁被谢砚书这突如其来的话一惊,她想要挣脱开谢砚书的手,然而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薛予宁直直往后拽去。
雪染长夜,点点如白星闪烁,婆娑霜雪中,檀窗氤氲开了一室的霜华,化作朦胧雾帘,又似一道风雪画屏将屏内佳人公子宛在其中。
光影华韵之间,红烛滚泪,洒下的暖光尽数交织为一道梦网,披落在芙蓉帐内的二人身上。
谢砚书一把将薛予宁拉至榻上,翻身而上,将其禁锢在怀中,迫使薛予宁只能看向自己。
“薛予宁,装了这么多日的乖顺可人样,你就不累吗?。”
风过无声,唯有少年那极致温柔的嗓音在黑夜中掀起波纹。
好似晨昀忽至褪去了漫漫长夜,又如一抹春晖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在无边的夜空之上绽放出绚烂星光,搅得春心微漾。
薛予宁怔怔看向谢砚书,她一时之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直直看向身前的谢砚书。
可倏然薛予宁觉得身上一重,浸入了竹香的被褥将她整个人围裹起来,薛予宁埋在其中,恍若置身竹林。
而下一刻薛予宁身前的黑影也散去,枕边却平白添了一份重量。
“大小姐,睡觉了。”
谢砚书平躺在侧,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竹香萦绕在薛予宁身边。
“喂”薛予宁见谢砚书就这样躺在自己身边,未有离去的意思,她伸出一指,轻轻戳了戳身旁人的肩头。
可室内却静然一片,并无半点声响。
“谢砚书,你真睡着了?”薛予宁不自觉便放低了声音,只听得身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时时传来。
淡淡微光之下,少年薄唇紧闭,长睫如羽,鼻梁英挺,微光为其渡了层面纱,柔和了其中几分冷冽。
不说话的时候,倒的确是有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
不对!薛予宁摇了摇头,于她而言,还是裴青哥哥生得俊美无俦。
瞧着谢砚书安睡的模样,薛予宁不禁叹道:“谢砚书,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薛予宁小声呢喃,她方想抬手拍拍谢砚书的脸,可却正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眸。
“薛予宁,你若再吵,我真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侍妾了。”
谢砚书攥住薛予宁的手腕,眸光清明。
薛予宁面上攀上红晕,她奋力抽出了手,悻悻躺回内侧,依墙而睡。
“吓唬谁呢,没准儿自己都还没经人事呢。”
薛予宁依在墙角之中,在一声又一声呢喃里睡去。
寒夜凉意袭,缩在墙壁处的一只狸猫却因紧靠在墙壁处而微微向内扯了扯被角。
谢砚书似是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小动作,他慢慢睁开了眼,身边的薛予宁眉头紧缩,两手环抱双臂,微微颤着身子,宛若一只可爱易碎的小白兔。
“别到时候冻伤了反过来说我抢了你被子。”谢砚书轻哼一声,旋即将被子又搭在了薛予宁的身上。
待到薛予宁眉目舒展,渐渐平身而躺后,谢砚书也收回了手,只是他的手在收回来时却在空中顿了一顿,最后落在了薛予宁的左肩头。
窗外落雪簌簌,屋内却暖室生香。
冬月的清晨在京街小贩的一声声吆喝中展开,素雪回旋往转蔓延至了整个上京城,遥看远山被雪雾笼罩,近看沉沉天色下,鹅雪倾落。
定国公府的大门被轻打了开来,自里处走来一位着绯袍的少年,衣袍之上的金线狮子凶猛威严,可偏让这瞧起来分外年轻的少年将那凶恶之气给压了下来。
少年身披墨色大氅,墨发高高束起,端的一幅清朗少年的模样。
“彩云可赶出去了?”谢砚书向身边的墨尘问到。
早在彩云向他通报薛予宁在外行迹可疑时,他便知此人不得再留,哪知一日时光都未完,她竟有跑到了老夫人的身边,引得老夫人对薛予宁生疑。
谢砚书凝神思量了半晌,想必那日水中的媚药也是彩云所下,此人是断不能留在府上的。
墨尘替谢砚书撑起了油纸伞后,应声道:“彩云是家生子,她的父母二人都算得上老实,因而刘管事就把他们打发到了庄子上去。”
谢砚书闻言颔首点头,忽然他又忆起了什么:“薛予宁房内的炭火可嘱咐人添上了?”
薛予宁惧冷,而今早的银丝炭也早已燃尽,谢砚书便吩咐人悄声进去添点儿炭火。
“主子您倒是个好气性的,那薛小姐平日里见了你总是明嘲暗讽,而今她落难,您还这般帮衬,竟还替她瞒下了孩子的事儿,瞧她当年还多喜欢裴公子呢,哪知人一走,孩子都有了。要我说啊薛小姐着实是”
“墨尘”谢砚书接过了墨尘递来的伞,骨节分明的长指按住了伞柄,他打断了墨尘的话,眸色复杂。
“主子?”
“那孩子真是我的。”
“我就说嘛,定是。。。。。。?”
待墨尘意识到方才自己听见了什么时,双目圆睁,他回头一看,哪里还有谢砚书的身影?
墨尘心底忽而泛起一阵惊澜,从前主子便欲替将军薛景琅翻案,可薛景琅同国公府本就无甚牵连,何必为了将军府自己去触当今陛下的霉头呢?
而今主子竟说薛小姐的孩子是他的,那主子今日上朝
墨尘望向谢砚书漫步走向雪地的身影,心里长叹一声,想必今日朝堂之上必有一番风云了。
承明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左右立着不同品阶的官员,而在金漆玉座之上,明安朝的帝王右手撑在一边,环视着殿下的一众官员,眼似鹰目,自有一上位者的威严与震慑。
“太子谋逆被废,大将军被关在天牢里,时下西北一带无统帅之才,而边境却屡有夷狄入侵,诸位爱卿可有良策能解此困?”
帝王之音回荡在承明殿内,可众位官员皆不敢言。
谁人听了薛将军和太子不得打个冷颤?
说是薛大将军同太子谋逆,可谁人不知这背后分明就是帝王猜忌和小人作祟共同导致的结果?
当今陛下萧齐北生性多疑,大将军薛景琅驰骋沙场多年,一手建立了黑羽军,加之又是武将世家,在民间多为人称颂,颇有功高盖主之象。
而当今的中宫之主,太子生母——沈璧君,乃是定国公府夫人的亲姐姐,定国公亦为当朝砥柱世家,手中权势不让薛大将军。
萧齐北本就忌惮这两家,后又听信外戚谗言,信了太子有伙同薛景琅谋逆之心,太子乃是他的亲骨血,因而只是被废,可薛大将军就不一样了,皇上这是摆明了在收回这两家的权力。
可薛大将军被关押,西北军营无人镇守,敌军虎视眈眈,朝中又拿不出武将来,谁人又敢去提何良策?
萧齐北冷眼一扫座下臣子,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解当下之难,他摸了摸玉座,眸光渐渐落在了鹤立在一众官员内的谢砚书。
谢家,定国公府,也是他萧齐北忌惮的世家,若非皇后整日吃佛念斋,且定国公夫妇自请去了偏远的西南驻守,恐怕今日这把刀也该落在谢家头上了。
“濯尘可有何看法?”
九五至尊坐于高位,语气不咸不淡,却自有威慑之气。
众臣闻言皆看向谢砚书,替谢砚书捏了把汗。
谢砚书自人群中缓缓走出,他朝萧齐北一揖,正声道:“回陛下,微臣以为细柳营不可一日无周亚夫【1】。”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这话的意思可是要放了薛景琅?
萧齐北抚了抚髯须,笑道:“继续说下去。”
“臣以为虽细柳营不可一日无周亚夫,然细柳营只有一个,而周亚夫未尝不能再找一个出来。”
“世子这可是说笑了,谁人不知我朝重文轻武,武将统共就那么几个,又从何处来寻个周亚夫呢?”
“是啊,便是定国公夫妇二人也驻守在西南,一时也无法调回。”
朝中尽是繁杂之音,可谢砚书却恍若未闻,他继续道:“可若是微臣前去呢?”
谢砚书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众声皆归于寂静。
眼下定国公正是皇帝的心头大患,更何况狡兔死,走狗烹,谢家这位世子爷若是领西北军,岂不是助长了皇帝的疑窦?
况且陛下压根儿就不会准予此事!
可萧齐北却微微眯眼,他看着下方那身姿如松的少年,沉吟了片刻,旋即一挥衣袍:“少年意气,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既然濯尘主动请缨,朕准了!”
“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谢砚书在众人的惊诧之中福身谢恩,那垂在身旁的一双手早已紧握成了拳,他抬眼看向已近中年的帝王。
而帝王也恰在打量他,二人目光相对,谢砚书垂头再次一揖,可眸中却早已褪去了笑意。
冷意渐消,难得的冬日暖阳高高挂在云幕之中,早朝完毕后,官员鱼贯出了承明殿,见了谢砚书的身影后却都纷纷绕开,眼下陛下对定国公府态度不明,没有人想去碰这逆鳞。
谢砚书独自一人走在冗长的甬道之上,在行至宫门之前时,却有人将其拦下。
“世子爷,玉华公主有请。”
谢砚书抬起的步子一顿,面前的宫娥恭敬地朝谢砚书指了指方位,示意谢砚书公主正在候着他。
可谢砚书却后撤一步,正声言道:“微臣府中杂事繁多,恐抽不出空与公主小叙。”
宫娥闻此婉拒之意,也是两方为难。
眼见着谢砚书一拂衣袍,堪堪便要离去,小宫娥正不知所措时,却听得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
“谢砚书,本宫亲自来请你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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