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冯还小,即便性格阴翳了点,也是知冷知热的。
他眼底蓄了泪花,刚要抬头道谢,却发生刚才的仙子娘娘已经不见了,只有鼻尖萦绕的那股淡淡幽香证明其存在过。
别过杜冯后,沈轻灵又在杜家晃荡了两圈,最后才赶忙寻了杜赢月的小厨房给上官玉霖热点心,另提了热茶,重新返回梅园。
巧就巧在,杜承烨不知道起了哪门子的心思,突然到了梅园外头,正好与沈轻灵一高一低的,隔着台阶面面相觑。
“不知这位是……”杜承烨总觉得眼前这婢女在哪儿见过。
沈轻灵木着脸,福身行礼,垂眸道:“奴婢是上官三娘带来的婢女。”
合规合矩,看着挑不出差错。
杜承烨哦了声,转头拂袍往梅园里走。他驾轻就熟地找到了杜赢月和上官玉霖所在的莲心亭,接着从怀里取了枚金色的西洋钟出来,说:“阿月,瞧,你之前心心念念的东西,我总算给你寻到了。”
撇开其在外的名声不谈,杜承烨这几个杜家的郎君,对家中女眷着实不赖。
“大哥竟真寻来了!”杜赢月眼睛亮闪闪的,欣喜起身,接过那西洋钟后,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如此精巧,往后我在扬州可不怕人说道了。”
上官玉霖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面露微笑。
她对这些玩意儿没什么兴趣,但很能理解杜赢月这份惊喜,毕竟杜家商贾起家,杜赢月虽是嫡女,还是需要借外物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恭喜赢月得此宝物。”等杜赢月看过来,上官玉霖才起身道贺。
杜赢月笑吟吟拉着上官玉霖坐回炉子边,亲昵道:“玉霖怕是见多了这东西,刚才是我失礼了,玉霖莫怪呀。”
沈轻灵垂头将点心呈到上官玉霖身边,打开食盒,一一取出碟盏布好,后退至亭外,与其他上官家的婢女们站在一块儿。
杜承烨多看了沈轻灵一眼,眼神探究。
有了杜承烨的加入,杜赢月与上官玉霖也不好再说小女儿家的体己话了,几人闲聊起如今扬州城里的各种趣闻,一时间气氛也算和睦。
但如此气氛并未维持多久。
几个神色慌张的仆人小跑着进梅园,先是朝杜承烨与杜赢月行礼告罪,接着又凑近杜承烨身边,小声汇报了什么。
杜承烨的脸色骤变,俄而起身,与仆人一道离开。
“可是出什么事了?”上官玉霖随口问道,她余光扫了一眼后头的沈轻灵,心里有些担心是不是沈轻灵落了什么话柄在杜家人手上。
“不妨事。”杜赢月刚才离得近,听到了些,故而摆手笑对上官玉霖,说:“家中两个兄弟闹将起来了,大哥得去主持公道。不理他们,咱们去摘梅花做花露吧!”
说是摘梅花,其实是使婢女去动,杜赢月和上官玉霖只需要坐着等花瓣送到自己面前。沈轻灵作为婢女中的一员,自然也要跟着动起来。
过午时,杜承烨回来了,他倚着亭下的柱子,眉目温和地望着妹妹与那上官家的三娘一道制香露。偶尔炭火转温,他还会亲自过去拨弄两下,似乎很是疼爱妹妹。
站在旁边的沈轻灵觉得古怪,目光一沉,看到杜承烨靴子上隐约有几抹暗红色。
血?
沈轻灵心中微讶,想着杜承烨应该不至于对杜冯下死手,就算是血,那血也应该不是杜冯的。
“大哥闻一下,可好闻?”杜赢月浑然不觉,扭身举着瓷瓶问杜承烨道:“方才玉霖说,若是在里面加入一剂木香的话,更能激发寒梅的芬芳,可惜府中没有木香粉……”
婢女们鱼贯而入,奉上茶点。
上官玉霖方才已经吃了七八分饱,这时候看点心也就没什么胃口。她转头朝沈轻灵招了招手,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三娘子,申时三刻。”沈轻灵瞧了一眼亭子外的漏刻,垂头禀道。
一见上官玉霖起身,杜承烨立刻跟着站直了。
至此,沈轻灵才明白,这家伙陪在梅园,并非疼惜妹妹,或者故意要在上官玉霖面前露脸,而是在防着上官玉霖。
防着她什么?
防着她窥到杜家内闱阴私?
沈轻灵心思转得极快,想过几圈后,只能暂时将杜承烨的古怪归于杜承涯打杜冯一事上。毕竟,要是被上官玉霖知道他杜家嫡子庶子相争到动手,那传出去就是在扬州世家圈子里丢人了。
“上官三娘子这是乏了?”杜承烨拱手问道。
“若是乏了,我领玉霖去内院休息好了,夜里咱们可以点灯呢!那可是海外寻来的琉璃天灯,玉霖从前肯定没怎么见过。”杜赢月不肯让上官玉霖走,强拉着她手,不停地撒娇。
而杜承烨果然是盼着上官玉霖早点离开的,他望了上官玉霖一眼,嗔怪似的屈指敲了一下杜赢月的头,说:“三娘子玉体金贵,岂能由着你胡来?时日也不早了,若是三娘子有意归家,你可不能拦着。”
听上去,倒是在为上官玉霖着想。
上官玉霖温和一笑,转头对杜赢月说道:“你我相交,又岂在一时?今日原是我有些累了,改日有空,再来看望赢月可好?”
带着几分不舍,杜赢月把上官玉霖送出了门。
坐上马车后,上官玉霖迫不及待地问沈轻灵道:“姐姐可有看好?如若不然,明日我还能再来一趟。”她只觉得今日赏花也好,制香露也罢,都带着股有别于平时的刺激,令她兴奋无比。
沈轻灵眨了眨眼睛,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都记在这里了,往后要是那差事办成了,我定要将玉霖的功劳上表。”
两人又偎在一起,说说笑笑。
临到了中街转左的小巷子里,沈轻灵才与上官玉霖告辞,偷偷从马车一侧下去,转眼间混入人群中,没了影。
严娘趁此机会凑到上官玉霖的跟前,小声提醒道:“三娘子,您还是得提着点儿心,这沈家小娘子不像是省油的灯……”
上官玉霖秀眉一拧,好声好气地同严娘解释:“姐姐她待我以赤忱,我为何要防着她?严娘你得敞开心去看待她,莫要以门第高低评判人。”
马车外的严恪听了,眼眸微垂,嘴角稍稍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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