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好觉,一夜无梦,比她最近枕着薰衣草枕头睡的还要安稳舒适,继续缩在被子里赖床不起,望着有些熟悉的天花板她回味着昨晚的香槟。
外面厨房传来煎蛋的香气,油脂与热锅碰撞的滋啦声勾起腹中馋虫,尽管还想再躺一会,但胃部不断发声抗议来提醒大脑需要进食。
睡眠和食欲的斗争中后者占了上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林安感觉自己现在出奇的饿,别说煎鸡蛋,现在来一份大胃王套餐她都能吃的干干净净。
思考着早上是喝咖啡还是姜茶,刚准备抬腿下床一股热流成功让她停止所有动作。腿间湿滑黏腻的感觉很糟糕,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钻进鼻腔,保持着准备下床的别扭姿势,拎起被子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鉴于昨天两人跑的仓促,再加上她睡的又早又沉,昂贵的丝绸裙子临时充当了睡裙的功能,经过一晚上的翻身拱动摧残,本来光滑的布料已经褶皱不堪,而现在一团暗红色的液体浸染在上面。
暗红和墨绿的配色很是高级,但身下白床单和红色搭配就显得有些惊悚了。
就在她还思考这坨红色究竟是什么时,又一股暖流从腿间涌出,看着红色的血流林安脑子炸开了锅。
看来因昨晚泰坦尼克号式的奇遇,荷尔蒙爆发下她阔别将近一年的红色朋友终于回归,腹部一阵绞痛成功将她从人体生理学中拉出,捂着肚子蜷在床上思考对策,活了两辈子林安从未想过这种狗血言情小说里的情节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真是想把作者拖出去犬决的程度。
抱着床单被子蹑手蹑脚的走向卫生间,瞥了眼还在做早饭的人,此刻攒钱买带独卫卧室房的想法扎根在脑内,但愿这些血能洗的掉,不然她今天连能藏身的被窝都没有。
“你在做什么?”
在距离卫生间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凭着敏锐的听觉和第六感以及绝对有的职业病,端着煎锅艾德曼疑惑看着做贼样的人,灰蓝色围裙上沾了一些牛排的血水,但现在他很肯定空气中微弱的血腥味来源绝不是那块牛肉。
紧紧抱着一团东西,虽然她对月经无所谓,但这不代表她对现在的情况无所谓。脑内拉响一级警报思考对策,细胞飞速运转间血液也相应着号召,一团血块沿着腿滑落在地毯上被吸收殆尽,为了方便行走齐踝的长裙被撩至膝盖,以肌肤做画布,鲜红的血就这样流下,丝毫不顾此刻场景是否合适。
灶台的小奶锅里煮着新做的姜茶,餐盘里煎蛋逐渐变凉,布谷钟依旧准点的报着时,空气凝固成坚不可摧的马其诺防线。
她没有月经羞耻的概念,她可以给珊莎艾莉亚科普什么是月经,也不用在买卫生巾的时候特意要个黑塑料袋装着,即便是在这个思想依旧保守的40年代,她和凯瑟琳也会在课间休息时互相交流哪个牌子的卫生巾最好用,虽然这些好用的卫生巾在她看来就是该被淘汰的产物。
可现在的情况和以上无关,这很尴尬,尽管她终于来了月经是好事,而且这也只是一个正常的生理现象,但这就是说不上来的有些尴尬。
一声叹息打破了这份寂静,放下手里的煎锅艾德曼看上去好像了解了什么心事一样,抱着怀里一团东西,对着墙上上帝他老人家的画像发誓,如果艾德曼敢像华沙那个该死的杂货店老板一样嫌弃她的话,她绝对会一拳捶上去把他打成熊猫。
“你是来月经了吗?”
“如你所见,我想应该是她来了。”
“那很好,这样看你的身体器官还是没太大问题的。”对上那歪头疑惑的目光,思考一会艾德曼给出了现在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
“就是,额···年初那两个月你好像没有来月经,所以我担心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是倒垃圾的时候发现的!绝不是其他奇怪的事!知道这个是因为凯瑟琳从小就和我们待在一起,她对这些无所谓,我母亲后面身体虚弱的时候也一直是我在照顾她,上学的时候又在图书馆看了一些医学相关的书籍,所以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
“你做的很好,现在该去做什么还用我提醒你吗。”
攥紧的拳头松开,发白的指关节慢慢回血变回肤色,抱着一团被罩床单走进卫生间,锁上门林安突然感觉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现在她就像来了初潮的艾莉亚一样,等着月经娘娘带着卫生巾来拯救她,而在这之前她要先用凉水洗个脸让脸部温度降下来。
艾德曼回来的很快,虽然看不到时间但凭着经验林安感觉是在十五分钟之内,将门打开一个小缝,拆开牛皮纸包装的袋子,她看见过量的五花八门的卫生用品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从老旧的月事带到普通的纽扣卫生巾,再到这个年代略显奢侈先进的一次性卫生巾和卫生棉条,以及几条内/裤和一套睡裙。
太暖心了,暖心到让她二级烧伤,买到这些东西真是难为他了。
“我不知道哪种适合你,所以就把店里有的都买了一份,如果不对我再去买。”
“你的副官呢?”
“在下萨克森参加亲戚的婚礼。”
“你真是个好人。”擦擦洗洗换上全新的装备,清爽的感觉不要太舒服,将那团沾满血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洗衣机,棉质的睡衣穿着很舒服,打开门任凭洗衣机的轰鸣在身后响起,坐到椅子上她闻到了浓厚的姜味。
“给我一杯姜茶。”
“好的。”
喝着姜茶心安理得享受着无微不至的照顾,翘着二郎腿她总感觉忘记了什么,又是一阵猛烈的腹痛袭来,好像将这一年未曾体验的感觉一次偿还,趴在桌子上在对方关切的目光中她想到了那个被自己遗忘的东西。
“摩西··还在那里··”
“···不小心把它忘记了···你要不要先去躺一会?”
“不用!我能行!快去给我把摩西带回来!”
绞痛如浪潮般不曾停息,趴在桌子上她感觉自己疼死的几率可能更大些,现在她就像苦情戏里为了孩子奋不顾身的母亲一样,疼不疼休不休息先放一边,把摩西从勒罗伊家带回来才是要紧事,万一哪个正义群众恨屋及乌一锤子送摩西取经那就完蛋了。
千错万错摩西没错,它只是一条狗而已,它能懂什么!
费劲全身力气一脚将人踢出门,下了不带摩西回来他也不用回来的死命令后,看着面前保温军水壶里的姜茶,趴在桌子上林安感觉力气都被抽干,现在只有热乎乎毛茸茸的狗子才能让她身心得到治愈。
前往勒罗伊宅邸的路并不陌生,钢质的鹰徽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当车子停在别墅门前时,还没等他下车熟悉的狗叫就从门口响起。
乔纳森在德国休假参加婚礼,他确信这间别墅里没有一个人敢在白天对军官行凶,但他还没蠢到将那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无视,时刻保持警觉是最基本的生存信条。
对于这位来客梅莎好像早已料到,两个装满衣服的行李箱和那条狗被一起放到了门外,站在二楼向下俯瞰,昨晚一切已成定局,两只出逃的自由小鸟,一个心碎成八瓣的英国秃子,一条彻夜鬼哭狼嚎的狗,真是精彩的晚上。
隔着玻璃窗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一下,但很快那位女士就拉上了丝绒窗帘,对此艾德曼并不意外,他从没想过从法国人或者波兰人那得到一点善意,在第一次和这位女士见面时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
虽然这份共识双方态度不一,但目的却一致的相同,真是神奇。
不知在桌上趴了多久,保温壶里的姜茶已被喝光,生姜和热茶很好的缓解了腹痛,有些吃力的直起腰她感觉肚子舒服了很多。
门外骂骂咧咧的狗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里,随着开门声响起一个巨型毛团火速冲了进来,但下一秒毛团就刹住了车焦急的围着她转圈。将狗头抱在怀里揉搓,点了点摩西的天眼她现在心情好了很多,果然吃饱喝足再加上毛茸茸就会让人心情愉悦。
只是很可惜这份愉悦的心情很快就随着激素的混乱消失殆尽,一起缩在厨房大气都不敢喘,看着客厅里那个拿刀剁鞋跟的身影,夹起尾巴摩西将头往角落里掖了掖。
一周后她的月经按时离开,而她们也搬了家,从单身小公寓搬到三层带阁楼和花园的小洋房,宽敞的花园足够让摩西狂奔追松鼠,房间多的好处就是她们两个一人一间卧室和书房。
因为经期不适带来的一周缓冲期,艾德曼改造了这栋房子,当然是按照林安的生活方式和习惯来改动,整间房子林安可以随意使用,除了艾德曼的书房,那里常年锁着门,而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抑制住好奇心,她不想做那个打开魔盒的潘多拉。
乔纳森休了一个超长的长假,而艾德曼不想让普通列兵无时无刻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所以这段时间过于宽敞的房子内只有她们和摩西。
早上艾德曼会做好饭等林安起来吃,早餐过后他会去工作,林安通常会和摩西去图书馆看书,图书馆里医学书籍又新又靠谱,她可以沉浸在知识的海洋直到下午闭馆,然后回家吃晚饭,如果艾德曼工作顺利准时回家的话她和摩西就能吃到美味的晚餐,当然遇上那些加班时刻,她只能吃早上的剩饭或者去外面吃。
作为工作时间极不稳定的人群,为了防止两人出现一周都没见面说话的情况,在商讨过后她们约定每周五的晚餐都去餐馆吃,林安负责满大街溜达选店,艾德曼负责掏钱和安排好自己的时间。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艾德曼必须回家换掉制服,虽然他那金发碧眼的高贵雅利安长相和德语口音已经出卖了一切,但为了避免不不必要的麻烦这些还是很有必要的。
生活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下去,凯瑟琳来信说她很快就会来到巴黎,乔纳森也即将结束休假回归苦兮兮的副官生涯,站在餐厅门口看向一片祥和的街道,如果不是大街小巷随风飘荡的万字旗提醒,她一定会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没有经历战火的城市一切都好,牵着摩西向约定的餐馆走去,放下那些讨厌的想法她思考午餐要吃些什么,虽然约定每周五的晚餐会在外面吃,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这周就换成了午餐,因为艾德曼今晚有一个推不掉的宴会,为了不违反约定他提前结束工作一起去吃午饭。
当她边走边思考主菜是猪肋排还是三文鱼时,一个小姑娘突然揪了摩西的尾巴,突如其来的举动打的林安措手不及,赶忙伸手扯住摩西的项圈,俯视着面前还没摩西高的孩子林安很怕出现什么流血事件,当然流泪事件也不行。
看着面前的大狗和满脸惊恐的姐姐,金发的小姑娘笑了起来,胖乎乎的小脸上又两个酒窝,因为笑林安看到她嘴里换牙造成的空位,伸出同样胖乎的小手女孩保住大狗的脑袋,而林安想象中的可怕事件并没有发生,友好的摇着尾巴大狗好像认识这个小姑娘。
“墨西!”
因为缺少两颗牙女孩说话有点漏风,低头看着和摩西亲密贴贴的小孩,四处张望一番林安希望找到她的家长,但五分钟过去她连个金色头发的人都没看到,再次低头她和女孩来了个对视,湖蓝色的眼睛让她很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那个,小妹妹你家长在哪里啊?”
蹲下身林安不太会应付这种小孩,她看上去也就三岁左右的样子,金色小卷发湖蓝色的眼睛,干净的裙子和崭新的小皮鞋,或许她是哪家跑丢的小孩,但这样的小孩不应该坐在原地放声大哭吗?
而且她还知道摩西的名字,将法语德语讲了个遍,除了继续和摩西玩女孩好像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扶着脑袋林安彻底绝望,这种情况她是不是该带女孩去警察局,但如果她只是周围商户的孩子呢?那她岂不是拐·卖·犯?
当她还在思索对策时,和摩西玩了半天的女孩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踮起脚尖靠在摩西身上,张开嘴那两个小酒窝又浮现出来,挥了挥小胖手她好像在和什么人打招呼。转过头林安希望来者是她家长,但很显然,如果她没穿越到平行世界的话,这个假设应该就是假的。
“艾德曼哥哥!”
“你怎么在这?”抱起向自己伸出双臂的小姑娘,皱着眉头艾德曼突感一丝胃痛,“你妈妈呢?”
“我要去森林当胖胖熊的小孩。”拽住衬衫领小姑娘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蹲在地上仰视两人,某一瞬间林安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她应该没有掉进什么鬼平行世界吧?
“所以你妈妈,或者胡特太太在哪?”
“她们··她们去买面包了,要好久好久才能回来。”三岁小孩拙劣的演技入不了盖世太保的眼,黑着脸艾德曼感觉胃疼的有些抽搐,“所以,你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对吗?”
“我···我···”低头揪着裙摆小姑娘明显心虚。
“伊莎贝拉·莱希特。”
“我错了,对不起,请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和胡特奶奶,我把饼干分给你吃···”
“你别哭啊!”
公园长椅上林安陪着刚哄好的伊莎,小姑娘啃着新买的可丽饼,还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的人很是心疼,她明显饿坏了,成人份的可丽饼她吃了半个下去,贴心的帮她擦掉嘴边的奶油,林安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会走上幼师这条路。
“我给你妈妈打了电话,你不知道她有多担心你。”揉着太阳穴艾德曼止不住的叹气,单膝蹲在伊莎面前和她平视,虽然小姑娘哭的人很心疼,但离家出走这种危险行为绝不能姑息,“胡特夫人吓到晕倒住院,列兵跑遍半个巴黎找你,现在你妈妈在医院陪胡特夫人,这种危险的行为以后不可以再做了知道吗?”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和爸爸生气就跑出来了··对不起··”
越说声音越颤抖,豆大的泪珠砸在裙摆上,扑到林安怀里伊莎又哭了起来。哭声打的艾德曼手足无措,也吸引来了路人的目光,听着周围的指指点点艾德曼感觉脑壳要炸裂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一个人跑出来很危险,如果遇到坏人是很可怕的。”掏出手帕擦掉伊莎脸上的眼泪,哄着还在抽噎的小姑娘她成功消除了一些路人的指点声,“你要回家还是去哪里?”
“我想去动物园。”毫不见外的坐到林安腿上,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还是很喜欢这个黑头发姐姐,“爸爸答应我今天回来陪我玩的,可今天早上他打电话说要在柏林待好久不能回来了,我再也不和他玩了!大人都是骗子!”
“动物园?”
抱着怀里的小姑娘防止她摔下去,唯二的成年人无奈对视一眼,看来今天的计划要大改动了。
“动物园!动物园!动物园!”
扒着打开一点的后车窗兴奋呼喊,揪住小姑娘的衣服林安真怕她一不小心摔倒,带别人家的孩子风险极大还累,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她真的不想带小孩,教艾莉亚法语都比带小孩好。
因为伊莎大胆的离家出走行为,平日照顾她的胡特夫人惊吓过度进了医院修养,莱希特夫人在医院照顾她分身乏术,所以当艾德曼的电话打来时,一日或者多日保姆的宿命就降临在两人头上。
开着车艾德曼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不对,吓哭小孩可一点也不好,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刚刚还扒车窗呼喊跳跃的小姑娘乖乖坐了下来,抬着小脑袋她聚精会神的听林安将来自东方的传说故事。
工作日的动物园没多少人,就连买票也没有排队,牵着小伊莎的手林安感觉自己以后的谋生道路又多了一条。
“我想看老虎!”
“好。”
指着入口宣传画报上威风凛凛的老虎图画,对于参观路线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当然这私人定制的游览计划里她主要靠被人抱着行动,虽然是园区范围对成年人来说还好,但对一个三岁小孩来说就跟跑马拉松一样了。
一手抱着伊莎一手拿着导览图,现在艾德曼只庆幸今天还不算太热,拧开刚刚在纪念品店买的小老虎水壶,喂伊莎喝了几口水林安感觉这个孩子也不是那么难带。
小孩子的精力无限,看完动物时间还早,坐在长椅上一起吃冰淇淋,叼着小木勺伊莎还不想回家。
“等下你还想玩什么吗?”
帮她整理好同样在纪念品店买的小老虎遮阳帽,回忆一下那飞走的法郎林安觉得全世界纪念品店都是宰客高手,不过小孩喜欢又能怎么办呢而且说实话这两个东西还蛮实用的,如果不是过了那个年龄她都想给自己买一套。
“要不要去喂兔子?”刚刚路过草食动物区的时候她看到有小动物互动场,和后世的套路一样,家长花钱买一份胡萝卜或者草,然后小孩去喂兔子松鼠这种小动物,真是经典永流传。
当她还在思考要怎么解释白兔子眼睛是红色时,跳下长椅伊莎向四周望了望,很快肉乎乎的小胖手就指向了一个地方。
“我想去骑马!”
顺着手指都方向林安看到一处圆形的马场,十多匹健壮的骏马站在马厩里供人挑选,一个穿着马师服装的女人带着游客体验骑马飞驰的感觉,而领一边一些小孩在家长的带领下骑马缓慢散步。
“好啊!我们去骑马!”听到骑马艾德曼先来了兴致,抱起同样兴奋的伊莎他将林安也扶了起来,“你要试试骑马吗?很简单的。”
“不了吧,我还是去小孩那边比较好。”
摇头表示拒绝,林安对马的印象只限于农校苦哈哈的日常,当时她和安然都是新到不能再新的新生,选修课脑子抽风选了马科,第一节课老师也很大胆的让她们学习怎么给马采血。
九十度持针,对准颈部血管有多大力扎多大力,然后血飚了一白大褂,她和安然险些成为马蹄下冤魂,幸亏老教授及时出手相救,不然她胎都不知道投几轮了。
“家长不要那么紧张,你看小朋友都不怕,你这么紧张马也会感受到的。”马师姐姐善意的提醒,牵着马驮她们在场地内渡步,看着紧张的姑娘和兴奋的金发小姑娘,马师姐姐已经见怪不怪了。
全身僵直踩着马镫一动不敢动,尴尬的笑了几下,握住缰绳的手出汗出的厉害,绝望的看着还有一半的路程,欲哭无泪的情况下她只希望这匹黑白花的马不要突然发疯,她不想再来一次马蹄下逃生的经历了,特别是现在还带着别人家的孩子,万一出事她绝对玩完。
布满沙土的马场被一道栅栏分成两部分,左边是林安待着的新手遛弯区,右边是针对老手的策马奔腾区,一匹黑马在里疾驰,马背上的骑师看上去镇定自若,比她这个菜鸟强了很多。
遇到一处障碍骑师也不慌,还没等林安看仔细,黑马就跃过了那障碍杆,一番操作下来不少小孩都被吸引了目光。看着马背上那个变成目光焦点的金毛,林安总感觉这人一定还有别的东西瞒着自己。
“你丈夫还挺厉害的。”同样回头看向隔壁的人,带着马儿调转方向骑师姐姐投以赞许的目光,但这踩到了林安的小尾巴,压抑着声音防止吓到马匹,拼命解释她们不是什么一家三口,但骑师姐姐的眼神中透露着不相信。
“他真的不是我丈夫,这个也不是我们都孩子,情况有些复杂但我们三个没太大关系!”
“知道了知道了,下马的时候踩住这个,扶好我的肩膀,小心不要摔到。”
“真的不是···”
“哎呀我知道了,当心脚下。”
当她牵着伊莎离开马场时,意犹未尽的小姑娘还想再来一次,但被晒红的脸和几个哈切提示她需要休息。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往出口走去,察觉到她已经睡着两人说话声都竭力压低。
“你骑马的时候很紧张。”将人轻柔放到后座,对于她们在马场的表现艾德曼清楚的很。
“比不过你。”放好小水壶林安帮睡着的小姑娘整理了下衣领,翻了个白眼给他,如果不是顾及他可能听懂自己说中文,林安绝对会阴阳怪气的揶揄他一会。
“那今年秋天要学学怎么骑马吗?”
“算了吧,我还是喜欢坐车。”
汽车缓缓驶向家里,扶着小伊莎防止她从后座上滑落,熟睡中的小姑娘很像那副油画,在了解这个孩子的身世后林安实在无法把她和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军官联想起来。
她突然有些难受,上帝视角后遗症无时无刻不缠绕在身边,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林安希望这个孩子可以逃离战火,但从她出生起这就不可能了。
“她很喜欢你,你对小孩子好像很有吸引力。”察觉到她的不开心艾德曼试图缓解气氛,“凯瑟琳很快就会回来,她骑马也很厉害,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让她教你。”
“嗯哼。”附和一下林安并没有做太多回答,“我只是希望她们可以健康长大。”
“她会好好长大的,也许她会成为一名记者考古学家建筑师或者飞行员什么的,她会去非洲探索金字塔或者去亚洲找老虎,她还会开着飞机汽车满世界乱跑然后给我们寄明信片回来。”
等待红绿灯的空隙艾德曼扭头看向已经拱到林安怀里睡觉的小姑娘,眼中溢出的慈爱之情让林安觉得他有点父爱泛滥,这可不太符合他的刻板人设,“但在那之前,她要好好睡一觉,晚上去外面吃猪肋排可以吗?”
“你不是有应酬要去?”
“小孩子长大很快的,如果不珍惜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光,一眨眼的功夫她们就长大了,宴会什么时候都有,但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收回那过于慈爱的目光继续开车,对天发誓如果手里有相机她一定会把刚才那一幕录下来,等着以后把视频留给一些史学家去研究,研究的课题就是关于党·卫·军辣脆父爱平衡度。
“你以后去当幼师好了。”
“我只会把小孩子吓哭。”
“多相处相处就好了。”
“算了吧。”低头看了眼握住方向盘的手,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艾德曼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后座林安也很知趣的停下话头。
当伊莎醒来时她们已经到了餐馆里,烤肉排的香气很诱人,穿着白围裙的姐姐正帮她们点餐,打了个哈欠她抱住林安对腰不断蹭着脸,将小猫一样蹭自己的小姑娘抱到腿上,继续点餐林安很想知道这个年代儿童套餐送不送玩具。
答案是不送。
对此林安有点失望,这个年代的玩具她还没见过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黑科技,听说这个年代小孩的玩具都比较野,海对面老美甚至在卖儿童化学套装,小孩自己在家就能造出核反应堆,真不错真不错。
她隔壁的小伊莎对玩具倒是没什么兴趣,一手拿着一根肋排另一只手拿着玉米,豪放的吃相看的一些法国绅士贵妇频频摇头,甚至一些人还小声谈论德国人教育孩子的方式真是野蛮,而下一秒他们就会收到来自德国东厂人员的眼神警告。
吃完了正餐伊莎享用着鸡蛋布丁,因为没有专门的儿童座椅她需要坐在大人腿上,而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没吃太多东西都艾德曼,看着面前尽心尽力当保姆的男人,靠在沙发上消失林安已经接受了不明真相群众的各种形容。
不过管它呢,这里是巴黎,二战期间德国人的养老度假圣地,在这里就连规矩最死板的德国人都灵活了起来。
这里是巴黎,什么事都可以发生。
“你丈夫真不错,还会帮你带孩子。”隔壁桌的老妇人凑过来寒暄,花白的头发被盘起再由夹子固定,不用多想这一定是优雅的巴黎老太太之一。
“嗯,把孩子交给他我很放心。”
鉴于今天她已经听到太多关于一家三口的谣言,吃太饱不想动的情况下她也懒得解释了,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和老妇人聊天,她丝毫没注意到对面人微微停顿的手,而伊莎正在对最后的布丁发起总攻,没人注意到他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
“血缘还真是神奇。”看向对面帮孩子擦嘴的‘父亲’,对小姑娘报以微笑老妇人有点为这位‘母亲’难过,“你的孩子看上去和你不太像,不过别担心亲爱的,孩子长大了才知道会像谁呢。”
“外貌无所谓,她只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好。”
“有你们这样好的父母她一定会平安长大的。”向小伊莎挥了挥手,老妇人决定等明天的姐妹茶会一定要将这事分享给她们,这样的一家三口简直是她这段时间看过的最治愈人心的事物。
“今天外面会有木偶戏,等下你们可以带她去看,就在下个街区。”
“谢谢您的提醒。”抱着伊莎起身结账,向老妇人点头行礼,递给服务生可能是她一天收到的最多的小费,现在群众眼里的艾德曼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遇到钻石王老五,当然如果他不是德国人那就更完美了。
“和奶奶说再见。”
“奶奶再见!”
听话的打着招呼,生硬的法语逗的老妇人笑个不停,同样挥手送别这一家三口,老妇人也准备离开,她开始想念跑去美国的孙女了。
如老妇人所说街角正上演着木偶剧,但她们出来的有些晚了,座位被抢光的情况下,靠在艾德曼怀里伊莎享受一米八八的广阔视角。
今晚的木偶剧是最常见的童话故事,美丽的公主被恶魔掳走,英勇的骑士在仙女教母的帮助下打败了恶魔救出公主,国王被骑士感动将公主嫁给了他,从此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老套的故事,本质上和聊斋里的狐狸报恩没啥区别,林安不喜欢,艾德曼也不喜欢,小伊莎对穿着粉色长裙的木偶公主也没啥兴趣,她更想要勇士手里那把剑,仙女教母的魔杖和魔鬼的百宝箱。
“我要当会魔法的恶魔骑士去冒险!”
木偶戏结束后伊莎挥着手里刚买的巧克力假装那是把剑,将乱动的小姑娘牢牢抱在怀里艾德曼对这个想法很是赞成,而林安则在幻想这些职业加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好像是能拍好几部奇幻大片的程度。
怀里的伊莎还在啃着巧克力,虽说小孩子吃太多糖对牙齿不好,但今天是个例外,偶尔一次的小放纵当然可以被允许。
一小块巧克力被送到嘴边,看着满眼期待的小姑娘,尽管不喜欢甜食,但被那样的注视他也不忍心拒绝,任凭那块高甜度的巧克力被塞进嘴里。
刚刚恢复的味觉还有些迟钝,想象中糊嘴的感觉和齁人的糖精味并未出现,感受巧克力一点点融化在舌尖,那一丝丝苦味却敏锐的被味蕾捕捉到。
又掰下一块巧克力喂给林安,高兴的晃着小腿伊莎表示自己想下来走,大街上很多带着孩子出来的父母,或许是为了在同龄人面前造出自己也是和爸爸妈妈出来的假象,各牵起‘爸爸妈妈’一只手,踢着小石子伊莎嘟囔着自己的魔法恶魔骑士梦,虽然有些幼稚但两人都在附和。
谁能打断一个小姑娘关于未来的伟大幻想呢?反正她们两个都做不到。
盛夏黄昏将三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无奈的相视一笑艾德曼再次感叹小孩子成长速度惊人,而林安则笑话他越来越像空巢老人,气氛之融洽和谐是谁看了都会把她们当成模范三口之家的样子,尽管这三人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当林安还在向伊莎解释她不可以把小精灵塞进烟囱的时候,身边艾德曼突然停下的脚步引起她注意,他表情严肃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下林安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有小伊莎在看到来者后兴奋的跑向对方。
“爸爸!”
小孩子表达开心的方式很简单,张开双手跑着去拥抱你就是其中一条,蹲下身子艾因斯先生准备接住自己胆大运气好的女儿,可就在两人相隔几步的时候小伊莎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刹住脚她毫不留情的跑回林安身后。
极度尴尬的情况下林安蹲着试图和伊莎讲道理,艾德曼也单膝跪地劝解着小姑娘,但现在谁劝都不好使了,背着小手伊莎看着影子一言不发,直到艾因斯先生走过来她才抬头看了一眼。
“抱歉我早上违反了约定,为了弥补错误我带来了这个。”
同样蹲下身艾因斯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打开绸带纸盒散开,一个制作精美的水晶球出现在眼前,穿着盔甲的女王和精灵伙伴们乘在龙背上,晃动水晶球金色的粉末飞雪般飘洒,精致程度连两个大人都啧啧称奇。
“所以你愿意原谅我吗?”
“嗯···如果你每天都给我将睡前故事的话我就原谅你。”抱着水晶球伊莎还是有些闹别扭。
“那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这很危险,今天我和妈妈差点就失去你了。”将原谅自己的女儿抱起,亲了下她的脸颊艾因斯感觉就像破解了机密文件一样放松。
“您是从柏林赶回来的吗?”虽然不太想打断父女重归于好的治愈局面,但作为学生和一日保姆,他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些情况的。
“嗯,我是陆军出身不懂空军战术,真不知道有戈林元帅坐镇为什么还让我留下,我又不会巫术让天上没有雾气。”
听着很可能会让自己人间蒸发的机密八卦,心里震惊到不行但脸上还保持着平静,很伊莎一起玩水晶球来降低自己存在感,她还不想因为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进集·中·营,不过他们两个明目张胆在大街上讨论这些真的没问题吗?
“很感谢你们抽出时间照顾她,她是个有点调皮的孩子,有什么费用可以把账单寄给我。”听到说自己调皮伊莎不满的撅起了嘴巴,但现在她的注意力全在水晶球上无空顾及其他,思索一会站起身,林安觉得自己不说话好像不太礼貌。
“伊莎她是个很乖的孩子,和她在一起玩我也很开心。”
“是吗。”点头看向女儿,是客套话还是真心的他能分清,将还在玩水晶球的女儿抱起,看着那肉嘟嘟的小脸和被巧克力弄脏的嘴巴,掏出手帕他要让孩子保持最基本的清洁。
“告诉爸爸你们今天都玩了什么?”
“我们一起去了动物园!我看了老虎还和林姐姐一起骑马玩!还吃了布丁!刚刚还去看木偶戏了,艾德曼哥哥给我买了巧克力,我还分给他们吃了好多。”
一手抱住水晶球一手不受控制的挥舞,继续讲着自己今天的见闻伊莎又晃起了小腿,整洁的黑制服被踢出好几个灰扑扑的脚印,但现在艾因斯没空去拍到它们,他要好好听完女儿一天的经历,他不想错过孩子的成长,他知道一个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他不想让女儿和自己一样失去童年,失去人生中无忧无虑最幸福美好的时光。
“那你有没有给哥哥姐姐添麻烦?”
“才没有呢!林姐姐很喜欢我,她还抱着我一起骑马呢。”撅着嘴小声嘟囔表达不满,好奇的扯着制服领章她还不知道这些银色的布料代表着什么,“你以后要是再不陪我,我就不当你家的小孩了!”
“哦?那你想去谁家当小孩?”
笑着询问把玩铁十字的女儿,湖蓝色的眼中只有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温柔牵念,看着面前的父女林安清楚知道艾德曼那父爱泛滥的眼神是从哪里来的了,看来是拜这位老师而赐。
“嗯···我要去当他们家的小孩。”歪着头思考一会,很快伊莎就给出了答案,顺着小胖手的指向看去,轻笑一下艾因斯心中感叹伊莎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你不能去他们家当小孩。”
“为什么!?!”
“因为他们还没结婚,没有结婚的人不可以有小孩。。”一本正经的和女儿解释,丝毫不顾两人那丰富多彩的表情,叫醒瘫在驾驶位一脸肾虚的科迪,他们要去医院接瑟琳娜和胡特夫人回家了,“失陪了,我要带她回去,谢谢你们今天陪她,特别是林小姐,如果有机会你还可以来找她玩,她还是很喜欢你的。”
“你们快点结婚!这样以后爸爸不陪我的话,我就可以去你们家当小孩了!你们记得快点结婚啊!”站在后座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叮嘱,伊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我还没同意你去其他家当小孩哦。”
踩着油门,面色如土的科迪带着这对精神跳脱的父女向医院赶去,留下脸色很是精彩的两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随后还是艾德曼先反应过来,一阵童言无忌的解释后两人也向家走去。
一路上双方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直到打开门扑过来的摩西打破这份宁静,一起撸着狗头陪摩西玩丢球游戏,坐在沙发上林安突然想到了那个死掉的士兵,他有一个烤面包很好吃的妻子和一个叫露露的女儿,他也答应过要带女儿去动物园看大象,可一切都随着溃散的瞳孔消失。
“你在想什么?”
再次将网球抛出,单一且重复的游戏摩西总能玩的不亦乐乎,这点和小孩子一样。只是这次摩西将球送到林安面前,接过沾满口水湿漉漉的网球,戳了几下天眼林安将网球抛出一个不太标准的抛物线。
“我在想孩子。”
当摩西再次将球递到艾德曼面前时,迟疑了几秒钟他才接过网球,只是这次他将网球放在地毯上没有丢出,疑惑的歪着脑袋摩西不知道为什么停止丢球游戏,它还没玩够呢。
“孩子··是即便做了万全准备也要小心谨慎温柔对待的存在。”
拇指犸挲着食指侧面的老茧,长期握枪和扣动扳机让他双手都有着相对应的茧子,难以消除又不是那么让人在意。
“是啊,计划外的孩子会让人很头疼。”端起茶杯喝着凉茶,她幸运的没接诊过儿童病历,听莫迪恩医生说那才是最让人难受的场面,“所以目前我的人生计划书里没有这项。”
“嗯,在没做好准备前将一个生命带来世间是对她的不负责。”
“她?你怎么确定就是女孩。”
挑着眉毛林安揶揄着他,这个年代不适合创造新生命,她要保持最基本的道德,自己一个人就算了,决不能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带到这样的世界里来,而且她深知生育的风险,她也不想在这个医疗还不是那么发达的年代成为那倒霉的百分之几,就算是上辈子她也不想。
“他们都说女孩会像母亲多一些。”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凉茶,揉着摩西的狗头他也知道创造一个小生命的代价是什么,他不确定自己的手能否保护好一个孩子,他害怕孩子的襁褓会被自己的双手染红。
“孩子还是不要像我的好,她应该像她妈妈一样。”
“只是一个说法而已。”
“嗯,而且我工作会很忙,我不确定能不能陪着她长大。”
“确实,工作忙的话很难分出精力照顾孩子,明天我要去图书馆看书,你晚饭做一人份就行,我在外面吃就好。”
“还是给你带点夜宵吧。”
“苹果派。”
“可以。”
两人识趣的忘记那个话题不再谈论,他们都很清楚,从现在看一个混血孩子会遭受什么她们都清楚,那对孩子不公平,而林安也很清楚,孩子不能有一个辣脆或战犯父亲,绝不能有。
一阵惨烈的狗叫成功将她们从凯瑟琳什么时候回来的赌·局里拉出,带着自己的网球坐在门口狼嚎,骂骂咧咧的哼唧起来,对自己被忽视这件事摩西极度不满,它要通过嚎叫这种简单有效但费嗓子都行为搏回关注度。
“好了好了好了!别叫了,再叫就扰民了。”
“收声!现在就陪你玩。”
安抚着不断哼唧的大狗,相视一笑两人觉得那个虚构的孩子可以先放到一边,她们还有一个毛茸茸的大孩子需要照顾,这个孩子合法合理还肉眼可见的贴心,除了吵一点没什么不好,这才是属于她们的宝贝。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