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罗伊家族的早餐就像喂兔子一样,这是半个多月摧残下林安给出的答案,不过好在因为自己昨天的大闹反抗,只有一块的鱼排变成了两块,还洒满了黑胡椒和柠檬调味,虽然还是只能塞牙缝的量,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吃掉全部的鱼肉和几片菜叶后,抓起旁边的餐巾擦净嘴上本就不存在的油水。一旁的女仆长脸色很难看,因为那些过火的欺压行为她被扣掉了四个月的薪水,身后小女仆们的脸色也不怎么样,她们助纣为虐的行为或多或少都给自己招来了惩罚。

    活该,大鹅怎么叫?该该该!

    放下手里加满奶油和方糖的咖啡,看着那些家伙黑的能拧出水的脸色林安心情很好,虽然她们只是执行者,但很显然她们恶意放大扭曲的梅莎的命令,当然自己亲爱的姨妈也默许了她们都行为就是了。

    掌管勒罗伊家族的人怎么会注意不到宅邸内的风吹草动,怎么会不知道继承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蕾娅女仆长,今天的流程是什么?”离开餐桌林安背着手在女仆们面前渡步,墙上挂着一些名贵油画,看着正中央那副圣女贞德画像,也很记仇的人准备乘胜追击打击报复一下这些人。

    被点名的女仆长脸色更难看了些,几乎是咬着牙她说出今日流程,“随您的心情,小姐,只要在晚上回来参加宴会就好。”

    “呕吼,所以我今天不用陪你们玩换装游戏,也不用去和那些家伙玩过家家了?”

    “如果您想的话,我们和司机随时待命。”

    “如果我不想呢?”

    “那您可以做您喜欢想做的事。”

    停下脚步将目光从油画转移到女仆长身上,盯了一会她再扫视一下周围的小女仆,做作的鼓了几下掌,对女仆长突然的通透林安很是赞同。

    “没错,就是这句话,虽然你说的有些迟了,不过中国有句话叫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要去找梅莎姨妈了,想玩家家酒你们自己再去找人吧。还有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记清楚蕾娅女仆长今天的话,如果还有明知故犯的人,我不介意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她烧个十万法郎过去。”

    潇洒的挥了挥手留给女仆们一个恨到牙根痒痒的背影,没有了束身胸/衣和细高跟鞋的束缚,这一路下来她心情和呼吸都很好,当然如果什么时候能彻底脱掉胸衣和高跟鞋就更好了。

    除去礼拜日梅莎的三餐都是在办公室解决,这位商业女强人本就巨大的工作量随着法国投降变得更多,如果不是昨天出面制止那场骚动,除了晚上的宴会林安和这位姨妈见面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

    一股浓烈的玫瑰花香熏的人有些头晕,揉捏着太阳穴缓解头部的不适,推开那扇雕龙画凤材质昂贵的大门,林安看到了梅莎和莱纳,两只老狐狸对来访者有些诧异,但又很快欢迎了起来。

    “颦颦你这么早过来是有事吗?”放下手里的文件梅莎今天的心情也很好,随着和马卡洛夫家族的深入合作,她的关系网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也正因如此林安才顺利的免去参加茶会的苦恼。

    “姨妈,我想我们的剧院还有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和某个情报天才混了两年后林安也精了起来,“剧院装修过时而且老化,一些座椅垫子颜色都褪掉了,舞台的布置和灯光也不太对,特别是后台过于拥挤,如果剧目人多的情况下你坐在观众席,在一些角度你甚至能看到工作人员在后面忙。”

    “确实,那家剧院装修整改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思考了一会梅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哪家剧院,她的产业太多了,一间一时兴起建立的剧院并不是重点对象,作为老狐狸她当然知道这个小姑娘想要什么,让她拿剧院练手玩一玩确实可以。

    “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就去剧院待着吧,需要的费用直接记在勒罗伊的账上,如果装修好了记得告诉我,我会去看的。”

    “谢谢姨妈!”

    林安没有撒谎,剧院虽然小有名气但装潢老化问题是真的很严重,坐在已经褪色的椅子上看演员们的排练,面对经理喋喋不休的讲解她有些烦躁。

    “所以如果您来接管剧院的话我们真的很感谢,如您所见这里很多东西都过时了,特别是后台,跳芭蕾的姑娘们一直和我抱怨地方太小,她们的芭蕾舞裙总是会挤在一起,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把需要更换整改的地方拉个清单出来。”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林安学着电影里的富二代,“我要去吃午饭,你最好在我吃完饭回来就把清单写好,最迟也不能过下午茶时间,清楚明白?”

    “清楚清楚!明白明白!”脸上挂满笑容剧院经理送走了这位慷慨的勒罗伊小姐,转头那些等候多时的小姑娘就围了上来,穿着蓬松的芭蕾舞裙她们叽叽喳喳的给经理提着意见。

    顺利离开再顺利支走紧跟着自己的司机,掏出手包里昨晚伊莉莎给的明信片,靠着路牌林安有些艰难的找到了她的剧院。

    两家剧院相差不远,只隔了两条街,但路径过于曲折复杂,就像重庆的缺德地图一样。

    从门面装修来看伊莉莎的剧院甚至更豪华一些,除了有点偏僻外观上怎么都是吊打老剧院的存在。

    奇怪的是剧院金碧辉煌的大门紧闭不开,不过也有可能是在等晚上开张,毕竟现在巴黎的人民群众没钱也没心情享受歌剧。而且虽然伊莉莎的剧院很豪华,但周边的店铺住宅却有些破旧,无数条小巷昏暗阴森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过这里是巴黎,上辈子在寸土寸金魔都讨生活的林安并不觉得奇怪。

    走上前去敲门,直到手敲的有些疼了都没一个人来开门,揉着发红的指关节林安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可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就跟进了鬼城一样。

    当她还准备继续敲门的时候,剧院隔壁的窗户被猛的推开,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好像刚被吵醒,乱成鸡窝的头发再配上拧成一团的脸,很明显在中午十二点她的起床气很严重。

    “敲什么呢?大早上来这干什么!让不让人睡了!”

    “我··我来找伊莉莎小姐,但她的剧院好像关门了。”面对如此彪悍的女人林安一时间有些胆怯,不过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很快她就冷静下来和女人解释。

    “你找伊莉莎?找她做什么?”

    “昨天晚上我见到了伊莉莎小姐,她说希望我来这看看。”

    挥舞着手里的名片林安简单的讲明来这的目的,而那个女人的眼神也微妙了起来,对着楼下那个黑头发姑娘扫视一会,一阵河东狮吼她喊来了小巷里的剧院看门人。

    “维多!你个死狗赶紧出来!伊莉莎找的姑娘到了!”

    没多久一个男人踉跄着从小巷里跑来,慌忙整理着衣服他好像对女人的河东狮吼很是不满。

    “鬼叫什么呢!大白天你见鬼了!”

    将马甲最后一颗纽扣扣好,男人整理着衣领不满的对女人骂回去,而胖女人也不甘示弱的怼了回去,“伊莉莎昨天晚上找的姑娘来了,敲半天门把我吵醒了,你个死狗东西跑哪吃食去了?”

    “反正不是你家的饭!”将领子整理服帖,两人都结束了争吵,名叫维多的男人打量了面前的姑娘一会,皱着眉毛他将人带进了小巷的后门,“伊莉莎什么时候找的你?”

    “昨天晚上,伊莉莎小姐邀请我来她的剧院。”

    将明信片递给男人,对走后门这件事林安有点疑惑,但一想自己在没预约的情况下突然来访好像确实不太好。

    而正在开门的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绅士的做出一个邀请手势,可那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甚至让她想起了伊凡,那个在华沙差点杀死自己的混蛋。

    “小姐,我们这里确实是剧院,不过嘛···算了,等下你就知道了。”

    看着他的笑脸和昏暗飘着奇异香味的剧院内部,鸡皮疙瘩从脊背蔓延到全身,明明是在盛夏却感到一阵寒意,直觉告诉她不要靠近,但此刻她就像打开了魔盒的潘多拉,一切都不受控制的发展起来。

    分散的台座,并不算很大的舞台和延伸至坐席中间的t台,能容纳二十多人一起坐下吧台,外加一些大门紧闭的小包间。

    林安感觉这里不太像是剧院,从进门起那股奇妙的香味就一直萦绕在鼻尖,不是巴黎最近备受追捧的新香水,是一股很奇妙让人全身放松的味道,她从未闻到过这种味道,坐在小沙发上挺直腰背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维多去找了伊莉莎小姐,她要老实坐在这里等伊莉莎小姐到来。

    “哦看啊,这是哪来的小姑娘啊。”

    娇俏的女声从身后响起,本能的寻找声音的来源,刚回头林安就觉得自己大脑宕机了一下,尴尬的将目光放到地毯上,面对往自己着走来的女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你吓到她了露西。”穿着丝绸睡袍的女人坐到了林安身边,好奇的打量身旁这个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艾米丽懒散的将敞开的睡袍腰带系紧,翘起二郎腿她丝毫不在意自己是穿着有些过于清凉了,“你是哪来的?来这做什么?”

    “我··我来找伊莉莎小姐,她昨天说希望我来剧院看看····”尴尬的揪着裙摆,感受到身边沙发一沉,下意识扭头她只看到了穿着更清凉的露西,而她的胸脯上还有一些诡异的红色痕迹。

    “伊莉莎找的你?”

    “哦天啊,我们终于堕落到找未成年小姑娘了吗?看来是我们太老了,艾米丽,我们回家养老去吧!”

    一听到她是来找伊莉莎,这两个人的反应和刚刚的胖女人一样,而且因为她们有些做作的惊呼,越来越多的女人被吸引过来,她们容貌美丽身上带着奇异让人沉醉的香味,轻薄的睡袍下是曼妙的身姿,她们围在林安身边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成年了吗?如果没成年被警/察抓住很麻烦的。”

    “算了吧,前几天警署长还说想找年轻没经事的小姑娘呢,说不定就有人喜欢这种呢。”

    “伊莉莎从哪找的东方人?”

    “你之前干过吗?在哪家店?不会是被伊莉莎骗进来的吧?”

    “伊莉莎才不会骗人来这呢,你之前的老板压榨你?”

    “谁知道呢?说是不骗,谁知道去年那个印度女人是哪来的,一直哭最后受不了让她滚回印度了。”

    被这样一群美人围在一起林安尴尬的不知所措,通过她们的讨论她好像知道了这家剧院没她想的那么单纯,她想跑可围起来的美人墙让她动弹不得,她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如果我是骗子,那这条街上的老板就都是巧舌了。”

    相对熟悉的声音从六楼梯上传来,像是落水者抓住稻草一样林安赶紧转身看向自己的救星。

    伊莉莎看上去也刚刚起床,紫色的睡袍比身边的美人们更保暖些,昨天还是金色的头发被染成了黑色,靠在楼梯扶手上她颇有兴致的看着楼下这出好戏。

    “伊莉莎,你这个家伙终于暴露本性了吗?未成年的小姑娘都骗。”伸出手臂将黑头发姑娘揽进怀里,露西戳着姑娘早已红透的脸,“叫我一声姐姐,以后我罩着你。”

    “你有本事当她姐姐的话,我就给你捶肩喊你妈妈。”从那没有口袋的睡袍里掏出一根细长的烟斗,在维多的伺候下点上火,陶醉的吸了一口伊莉莎对晨起一根烟很是满意,“欢迎来到我的剧院,勒罗伊小姐,当然这也是属于您的,勒罗伊家族的产业之一。”

    “勒罗伊小姐!”在听到的一瞬间露西就收回了自己的手,刚刚还围在身边的美人墙迅速散开,看着面前的勒罗伊小姐,露西道歉后迅速跑开,剩下的女人们也散去,只留下呆坐在沙发上的林安和楼梯上看戏的伊莉莎。

    “真是想不到,您这样的年轻贵族小姐居然真的会来这里。”

    “我只是按您说的做而已,这里····”

    “这里是剧院,也是妓·院,如您所见刚刚那群姑娘们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妓·女。”靠在铺满皮草的椅子上,继续抽着烟斗里剩余的土耳其烟叶,毫不在意面前小姐的脸色,吐出一片灰白的的烟雾伊莉莎冷笑了一下,“当然,我也是,不过几年前老妈子病死了才轮到我管这里,说起来前段时间梅莎还找我看账目本呢。”

    握着手里加了冰块的威士忌,看着那镶嵌黄金宝石的豪华酒杯,林安犹豫着要怎么开口。不过没等她想好怎么说,伊莉莎就像看穿她心思一样,放下手里的烟斗她将一摞整理好的文件推到林安面前,抬起下巴示意她查看,书页翻动声中伊莉莎翻找起烟草来。

    “棕色那本是现在三十个姑娘的名册,蓝色的是她们最近的业绩,刚刚你身边的露西和艾米丽是接客最多的,今天晚上就有她们都表演,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您留一个最好的坐位。绿色的那本是其他工作人员的信息,最近新招了两个酒保,但愿他们不要去骚扰隔壁玛丽太太的女儿,您知道吗,玛丽给她的姑娘们起的花名都是酒水,最近她新招了一个姑娘给人家起名叫龙舌兰,真够难听的····”

    “黑色的这本是什么?刚刚我好像没看到上面这些女人。”

    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推到伊莉莎面前,如果按伊莉莎说现在这里有三十个姑娘,那这两本上的数量加一起明显超过了。

    “您的记忆力真好,医生的记忆力都这么好吗?”继续抽着有些呛人的烟草,对于这位勒罗伊小姐伊莉莎并不是很在意,“死了,走了,发达了,回家了。我们把离开的人信息都誊写到这上面,免得哪天警察来找我们去认尸的时候连个头绪都没有,我可不想给不认识的家伙白掏钱。”

    “我已经不是医生了。”无奈的合上黑色的本子,叹了口气林安不曾想到如此繁华的巴黎,产业涉及颇多的勒罗伊家族竟然还有妓·院的存在。

    很明显这家妓·院对勒罗伊家族来说非常重要,梅莎不会去询问剧院的收益和经营,但在看过账本后林安很肯定,她的姨妈会定期来查账和询问,特别是德国人占领巴黎后频率更勤了。

    “她们刚才说有一个一直哭的印度女人是怎么回事?还有诱骗未成年女孩的事?”

    “您说那个。”故作惊讶的捂着嘴,伊莉莎对这听上去违法的行为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从印度偷渡到这里跟着丈夫来讨生活的女人,结果她丈夫把她卖到了我这里,她一直哭的厉害没人想找她,我嫌她影响生意就给了她钱让她回印度了。”

    “至于还有没成年的小姑娘,小姐你要知道,不是所有姑娘和你一样出生在有钱人家,她们都父母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或者说养不起女孩们,要么早早嫁人要么送到城里工厂上班。”

    “年轻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乡下姑娘,被骗到妓院签下卖身契是常有的事,现在我的姑娘里就有几个是被这样骗来的,不过那已经是老妈子那个时候的事了,我不喜欢听小孩哭所以懒得找小孩来,但这附近其他妓·院就不知道了。”

    她说的很轻松,就像莫迪恩姐妹讨论下午茶吃马卡龙还是可丽饼一样平常,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林安想到了一部老电影,那部电影里讲诉了老北平妓·女们的血泪史。

    “她们的父母没来找她们吗?这种违法的事警察不会来管吗?”

    “小姐?你在讲什么?”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伊莉莎那张漂亮的脸上挂满的嘲讽的笑容,挥舞着手里的烟斗她像是看小丑一样看着面前的姑娘。

    “蔻蔻,就是楼下那个穿蓝色睡袍的家伙,她当年被老妈子骗来这,哭了三天不还是上了花名册,她家里知道后敲了老妈子一笔钱,然后回家就说他女儿在巴黎得病死了。”

    “至于报警,小姐你看看黑本子上那个叫露琪的女人吧,她跑到警局去举报,警察来了后装模作样查一圈就走了,她被老妈子吊起来打到半死还要去接客,没几天就死了。”

    “不是所有女人生下来都和您一样好命,您从小就可以上学读书认字,长大了还能出国留学不用为生活为钱发愁,您会讲很多语言诗词,或许您还会弹钢琴吹竖笛。”

    “而这里很多女人都不识字,她们没上过学没读过什么诗词歌赋,直到离开出生的村庄前她们都没出过远门,我们不会弹钢琴读诗,从来到这里起我们就只学一件事那就是怎么让男人高兴。”

    “您从出生起就已经含着金钥匙了,而我们连您的脚趾尖都碰不到,所以尊贵的勒罗伊小姐啊,如果你想我可以将账目本定期拿给您看,就像之前交给您亲爱的姨妈那样。现在您最好回去,我们马上就要上班了,您这样尊贵的小姐待在这里会弄脏裙子的。”

    巴黎的盛夏有蝉鸣有艳阳有热风,但站在金碧辉煌的‘剧院’门口,林安只觉得很冷。到最后她无力对伊莉莎对话做出回应,伊莉莎说的很对,在这个年代她是幸运的,从小她可以上学可以识字长大后可以留德,林海支撑的孩子们的生活费用,她不用像后世那些留学生一样边打工边学习,她有大学文凭可以找到好工作。

    可她只是这个时代的个例,她能有今天也只是因为林海和白敏家业丰厚,她的母亲父亲都是留洋受过先进思想教育的人。

    她还记得林小姐的表妹,在上海读完初中就结婚了,林家这种大户人家都如此更别提那些普通百姓。

    童养媳祥林嫂贞节牌坊,老北平的胭脂虎上海百乐门的歌女,放弃学业早早结婚生子的林表妹和萧家的八房姨太太。

    她好像很幸运不用担心自己变得和那些女人一样,可自己和那些女人有什么区别吗?好像没有太多,她只是投了个好胎相对幸运一点而已。

    当她回到剧院时经理早已列好清单等她过目,不过她现在没心情看什么清单,瘫在椅子上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抬起头她看到舞台上芭蕾女孩们正在排练。

    今天晚上是芭蕾舞剧《吉赛尔》,改编自德国诗人海涅的《德国冬日的故事》,上大学的时候威尔森教授讲过这篇文章,是一部凄美的爱情故事,但那个时候林安觉得为情自·杀的吉赛尔很蠢。

    为了爱而死又能怎样,失去生命化为幽灵徘徊的是你,而阿尔伯特还活在世界上享受他的贵族生活,或许在下一次扮装游玩时,看着村落里天真勤劳的少女,他会想起那个因自己而死的美丽少女。

    然后他会用丝绸手帕擦干眼泪,用黄金杯子倒满红葡萄酒,在众多侍仆的服务下就着乐队的演奏哭泣,烛火下他手指上的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虽然吉赛尔失去了生命,但阿尔伯特却失去了一个少女纯洁坚贞的爱啊!

    有毛病的智障故事,这是凯瑟琳和林安在那堂课结束后得出的高度一致的评价。

    “您今天晚上要观看表演吗?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留出最好的位置,虽然话剧和歌剧我推荐前排,但如果是芭蕾舞剧的话我推荐您二楼的五号包厢,那里角度很好,会给您身临其境的感觉。”热情的介绍最佳观看点,对这位新上任的慷慨他很是感激。

    “然后就有歌剧魅影用庞波绳索把我吊到路灯上。”

    “什么?”

    “没什么。”叹了口气林安想到了歌剧魅影,不过现在歌剧魅影还只是一部默片,想看歌剧版本她要活到1986年才行。

    舞台上芭蕾舞已经进行到阿尔伯特被维丽丝们包围,绝望之际善良的幽灵吉赛尔出手相救。看着随音乐节拍摆动的白纱长裙,欣赏着芭蕾舞林安回想着和凯瑟琳一起上课传纸条的日子。

    吉赛尔吉赛尔··吉安娜,吉安娜!

    刚刚还瘫在椅子上的人猛然弹坐而起,吓得旁边经理以为表演有什么问题,刚想开口询问哪里不合适,但勒罗伊小姐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你们是不是有一个叫吉安娜的演员?”

    “是的,她是我们这里的舞蹈演员,不过她的体型跳不了芭蕾,所以今天的演出没有她,如果您想看的话后天的莎乐美还是她主演,我帮您留个位置····”

    “她现在在哪?”

    “在后台休息室应该,或者在练习室····”

    没等他说完这位的小姐就兔子一样窜到后台,留下经理在原地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就继续投入到排练中,刚刚女主角吉赛尔的舞步不对,负责芭蕾的姬莉夫人正在指正她的动作。

    “麦格,如果你再跳不好这个动作的话,就给我下台。”跺了一下手里黑色的手杖,姬莉夫人对舞蹈的要求很是细致,而被她训斥的麦格并未沮丧,她只是点了下头然后继续排练。

    “姬莉夫人,别对孩子那么严苛。”坐在下面经理打着圆场。

    “女主角就要有女主角的实力,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好吧。”耸了耸肩经理对姬莉夫人的教育方针并不是很认同,“对了,你之前说想要一批新的芭蕾舞鞋,正好在清单上,过两天就可以到了。”

    “勒罗伊小姐的清单吗?”

    “是的,真是一位慷慨的小姐,有她在很快我们的剧院就会重回辉煌时刻了。姬莉夫人!你有在听我的话吗?姬莉夫人!!”

    “第三节开始!”

    拥挤的后台林安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吉安娜,那位舞蹈演员正在练习室里跳着肚皮舞,她跳的很投入,连有人开门都没能让她从音乐节拍里出来,最后还是负责鼓点的鼓手提醒了她。

    “感谢您的投资勒罗伊小姐,如你所见后台太拥挤混乱了,还有一些乐器也需要保养。”学着经理赞美这位慷慨的投资人,吉安娜整理好自己的头发,金色的头发很漂亮,但并不太贴合莎乐美的角色。

    “我可以和吉安娜单独聊一下吗?”将乐手支开,在吉安娜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做好心里建设,看着面前很有异域风情的女郎她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认识伊莉莎小姐吗?”

    很明显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吉安娜的表情早就给出了答案,绿色的眼睛有些局促的看着面前的投资人,喉咙缩紧几下吉安娜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伊莉莎的事,她想说谎,可这间剧院所有人都知道她们的关系,她是瞒不住的。

    “她是我的姐姐,不过最近半个月我们都没见过面,她···”

    “没什么,昨天我在后台碰到了伊莉莎小姐,她本来想看看你的,不过那个时候大家都比较忙,她应该是没找到你就回去了。”

    拙劣的谎言,但对在场心知肚明的两个人来说却是很合适的话,吉安娜怕观众和支持者知道姐姐是妓·女影响自己的舞蹈生涯,林安不想戳破姐妹俩微妙的关系。

    而且在这个年代一但有人发现她去了妓·院,那骂名便会铺天盖地的而来,而女仆长有了更充分的理由用束身衣和高跟鞋来管教她的行为,她不想再过那折磨人的苦日子了。

    随后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林安询问吉安娜有没有什么建议和需要,吉安娜夸赞她的慷慨和语言天赋。直到最后司机来催促她们才结束了对话,穿了一天高跟鞋她的脚有些疼,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家拖鞋躺床上休息。

    “那个··勒罗伊小姐。”

    “怎么了?”在她即将离开练习室的时候叫住了她,由于着要怎么开口,吉安娜有些窘迫的扣着手指。

    “我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她很善良,和那些人不一样的。”

    “····嗯,我知道。”

    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是什么样子,谁又是那些人。

    躺在床上休息,还有两个小时就是晚上的宴会,她要抓紧这段时间休息一下,而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她又想到了伊莉莎和妓·院的姑娘们,还有吉安娜最后的那句话。

    蛋白质缺乏的情况下大脑运转的很慢,翻了个身她没想出什么东西来,但她想帮助那些姑娘们。妓·女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哪个社会都是被压榨的最严重的那批人,现在她们尚可靠着年轻的容貌求生,但容貌会有衰退的一天,备受折磨压榨的身体很可能早已出现坍塌的迹象。

    如果不想办法让她们都生活回到正轨那终有一天她们会无声的消失在这座城市,光鲜亮丽的巴黎有香榭丽大道有埃菲尔铁塔有凯旋门卢浮宫,但没人知道这座城市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肮脏和罪恶。

    【生活就像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张爱玲女士的形容很贴切,披着和裙子同色的丝绸披肩,端着酒杯笑着和那些宾客寒暄,半个月下来林安已经习惯了这种虚假又奢华的生活,细跟高跟鞋现在她穿的也很稳了,所谓优雅的社交礼仪也好了不少,现在的她看上去和巴黎那些富家小姐没什么区别了。

    玛丽昂·克里斯汀·勒罗伊的表现很好,她成了宴会上最受欢迎的女人,嫉妒羡慕爱慕猜疑诋毁谣言如潮水般涌来,但玛丽昂·克里斯汀·完美的处理了这些情绪,现在她是一个完美的女继承人了。

    “勒罗伊小姐,如果您有兴趣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秋猎,马卡洛夫家有一处合法狩猎场,在那里您可以和其他女士一起散步钓鱼。”跳着华尔兹罗曼邀请着最近和自己绑定在一起的勒罗伊小姐,而后者看上去心不在焉,转圈时还一脚踩在了他的鞋子上。

    “抱歉,我有点走神了。”

    “没关系,容忍一位淑女的小失误是一位绅士最基本的礼仪。”站在舞池中央罗曼表现的和他名字一样罗曼蒂克,周围不少小姑娘被他迷的神魂颠倒,“您看上去有心事?”

    “嗯··算是吧。”

    踩着音乐的鼓点顺势转了个圈,今天林安的心思确实不在怎么让自己不恶心上,观察着那些穿黑制服的人她有些心慌,今天的感觉很不对,好像一直有人盯着自己。

    梅莎的宴会不止有巴黎的商人和官员,这半个月里德国人也成了常客,奢华的宴会优雅的音乐美味的香槟和法餐,对从小生活贫穷又刚从战场下来的德国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最好的休憩园。

    今天来的这帮人是党·卫·军,这是林安通过他们黑色的制服和骷髅大檐帽看出来的,她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熟悉的面孔,不过她认识的军官只有两个,并且分配均匀,一个在国·防·军一个在党·卫·军。

    克莱文在敦刻尔克一别后就彻底失去了踪影,剩下那个可能在也可能不在,林安知道自己运气不好,但她希望那人工作忙一点没时间享受宴会。

    在她胡思乱想间那道目光还是紧盯着自己,第六感让她脊背发寒,紧张下又不小心踩了罗曼好几脚,后者被她踩的难保绅士形象,闷哼几声他终于坚持到了舞蹈结束。

    开场舞完毕后林安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告退,直到离开宴会厅前一秒,那道让人不舒服的目光还是紧盯着她,着感觉一点也不好,林安感觉自己像是被狼群盯上的猎物,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对方就会从黑暗中钻出给自己致命一击。

    这一点也不好,简直糟透了,最好是假的,睡觉前林安难得向上帝如来祷告一通,她薛定谔的封建迷信成了最大的心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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