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恩医生说的很正确,战场远没有宣传的那么美好,这里的一切都是乱糟糟并且极度危险的,被炸飞的胳膊腿和一些混着布块的肉泥,满脸血污眼睛被纱布缠住痛苦呻/吟的士兵,无时无刻的炮火声刺激着伤员们的神经。
配合着护士给一个被炸断右腿,又被爆炸声刺激到狂暴的士兵打上一针镇静,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人,将被汗水粘在额头的碎发拢到耳后,直了直腰林安听见了汽车的声音,随后又是一批批伤员被抬了进来。
虽然是预备医生但有着莫迪恩医生做担保,再加上技术确实可以,短短两天她就成了这间小型战地医院的主力之一。
跟着护士走到门口尽管很想多救下几个人,但这里是马斯河是色当附近的医院,伤亡惨烈医疗资源消耗的也很严重,有限的医疗资源必须留给那些有抢救价值的人。
"红色红色,黑色,绿色绿色绿色,红色,黄色黄色,黑色…"
快速但细致的检查一遍摆在自己面前的伤员,随着颜色的说出护士将相应的小木片放在他们胸口,伤员分类制度在一战时就被广泛使用,该制度可以让不同程度的伤员得到相应的治疗,最大程度合理分配利用了战时有限的医疗资源,拯救了更多生命。
但在实用的同时也很无情,这些伤兵中大部分都是经历过一战的老兵,他们清楚的知道那四种颜色的小木牌代表了什么。一个轻微枪伤的男人握紧那绿色的小木牌感谢上帝,他身边一个胳膊被炸断的人被分到了红色,苦笑了一下他就被抬进医院进行紧急治疗。
四色木片中绿色和黄色都在感谢上帝或者骂土豆脑袋的德国人,红色木片们直接被抬进手术室由医生进行手术,而黑色木片是所有人最不想收到的,那是死神的黑色长袍,被分到黑色的一瞬间死亡的腐朽味就侵占了全身。
"医生救救我,我还有一个女儿,她才六岁,我妻子会烤很好吃的面包,我还欠她一束玫瑰,求您救救我…"
白大褂的衣角被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拽住,黑色的小木片被血染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低头看向拽住自己的伤兵,林安克制住将红色木片塞给他的冲动。腹部中弹粗糙的包扎下甚至能看到暗红的肠子,双腿膝盖以下被炸断,失血过多他的嘴唇和脸色都变得惨白。
看着那飘忽不定无法聚焦的瞳孔,林安确定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双目失明,这样的伤势即便抢救也有极大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就算手术成功伤口感染败血症也会要了他的命,哪怕他坚强的挺过了一切,残破的身体该如何生活也是个严峻的问题。
"请你冷静,等一下就会给你治疗,先冷静不然你会失血过多的。"
拦住准备强行带走自己的护士,蹲下身握住那双还在用力的手,冰凉粘腻的血块手感一点也不好,将激动中的人安抚到地上躺好,看着身后护士颈间的十字架,深吸一口气林安心里默默为这位士兵超度。
"丽莎我给你买了玫瑰花和香水,别再生我的气了露露你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吃饭,爸爸带你去动物园看大象露露!丽莎!"
沾满血污的手在空中挥动几下,泪水顺着眼尾在同样脏兮兮的脸上留下两道痕迹,绝望的呼喊后那褐色的瞳孔慢慢扩散。伸手检查脉搏心跳和呼吸,将那块黑色的小木片拿走,合上那双无神的眼睛林安叫来了他还能行动的战友。
很快法国的某个地方,烤面包的丽莎会收到裹着国旗的包裹,里面是她丈夫的兵牌证件和遗物,而那个叫露露的孩子或许在很久之后才会知道父亲的离世,在那之前一起去动物园看大象会是她最大的愿望。
没有坟墓没有葬礼,集体挖的坑用树枝绑出来的十字架和临时的神父,这是战争中大部分无名氏的落幕。看着搬运尸体的人,转身走进手术室林安扇了自己几个巴掌,驱散那些情绪作为医生林安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这就是战争这就是这个狗屁年代最常见的事,在护士的帮助下穿好手术衣,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拿起手术刀,划开已经破烂的皮肤林安希望45年可以快点到来。
晚上十点林安终于从手术室出来,扶着墙拖着僵直的双腿缓缓挪动,坐在晾晒场的台阶上她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五月十日晚上在司机猛踩的油门下,她们到达了色当附近的小镇,这是个无名小镇或者只是林安不知道名字。
总之在到达后,莫迪恩医生就带着她钻进临时搭建的战地医院里开始工作,看着手术台上从腹部流出的内脏,咽下微微翻涌的胃酸,做着最后的缝合林安庆幸自己在华沙提前打过的预防针。
她的第一天战地医院工作从夜晚持续到第二天中午,伤兵源源不断的从前线拉过来,最开始她们还要将德国人和法国人分开,因为这些家伙就算缺胳膊断腿躺在地上也不得安生,德国人抱着血肉模糊的胳膊说法国青蛙的坦克和纸一样;按住随着运动流血的枪孔,法国士兵说德国人脑子里都是发芽的土豆。
为了防止他们爬向对方继续血战,也为了防止在德法人员比例悬殊的情况下,出现极不人道主义的群殴。作为医院里为数不多精通德语法语的人,除了本职的医生工作林安还要充当调解员和翻译,将还在吵架的病号分开,叹了口气林安感觉自己活的像老娘舅。
当然最近这老娘舅也不用当了,因为随着德国人的推进,被拉过来的法国伤员越来越多,一片法语中林安回想起了马斯河的惨战,当然比起回忆,若隐若现的炮火声更加具体。
拧开腰间的水壶,午餐温热的牛奶已经变凉,喝下一小块缓解干涸的喉咙,咬下同样冰凉的面包林安感觉自己头发又掉了很多。
今天是五月十二日,她来到真正的战场才不过两天,在这两天里世界发生了大变化,古德里安的坦克再次创造神话。他们对马奇诺的佯攻表演的非常成功,当法国人将部队集结到那里时,阿登森林里坦克的轰鸣让欧罗巴长城成了彻底的笑话。
就在下午古德里安的三个装甲师以及攻下了色当,马斯河北岸聚集了辣/脆德国最强大的装甲师力量,法国战场上最疯狂影响最大的行动即将开始,而战地医院里将会充满□□残破精神崩溃的法国士兵。
啃着已经冰冷邦硬的白面包果腹,看着晾晒场里三三两两伤情尚可的士兵,咽下口中的面包林安想到了皮埃尔,昨天早上她刚从手术室爬出来,等候多时的小护士就告诉了她皮埃尔已经离开的消息。
林安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倒霉孩子军事素养怎么样,只能向佛祖耶稣玉皇大帝祈愿他能活着回来,当然是完完整整的活着回来。
"医生,你是哪里人?"一个头上裹着纱布的士兵递来一小块糖,因为受伤原本可能清秀的脸肿胀成猪头,绅士的对医生小姐露出微笑,夜色下那亮白的牙齿让林安想到了后世某个口香糖广告。
"中国人。"
接过那一小块糖塞进口袋,看着牙白先生那有些松垮的绷带,伸手示意他坐下,林医生好心的帮他重新扎好绷带,现在医疗资源短缺,本该用了一次就丢掉的绷带也被重复利用。
从洁白到沾满血污再被护士们浸泡在消毒水里清洗拧干晾晒,可无论消毒水漂白效果多好,护士小姐们洗绷带的技术多么专业,被血污染过后的绷带永远不可能恢复如初,就像被战火焚烧的土地一样,无论再怎么精细的修护,那道伤疤会永远的留在土地最深处。
"医生你看上去好年轻啊。"
"谢谢夸奖,不过今年我已经二十四了,绷带重新绑好了,建议你过几天找护士要新的绷带换一下,太脏的绷带很容易造成感染。"绑出一个小小的蝴蝶结,来自东方的神秘保鲜基因总能让她收到关于年龄的震惊,比如莫迪恩一家最开始以为她勉强成年,比如面前的牙白先生因诧异露出的更多的大白牙。
"我以为你才十八。"
伸手摸了摸被重新包扎整齐的脑袋,扭头看向一脸淡定的年轻医生,咋了咋舌雷蒙对这位医生的保养方式感到好奇,但他更佩服她的医术,"这两天大家都说有一位很年轻黑头发的女医生,医术很好又冷静又温柔,还不会嫌我们脏兮兮的。"
"我只是做了医生该做的事而已。"
"你年轻医术还很好,等在过个几年说不定医学院要你去演讲教学生呢。"
"比起教学生我更想养养花种种地。"
对于牙白先生的打趣林安笑着回应,看来这位先生心态很好,毕竟就在刚刚一个被炸伤的士兵应激反应很严重,为了制服他莫迪恩医生带着三个护士都无能为力,最后还是林安一记飞针扎在他屁股上才了事,想当年农校她飞针可是得了老教授亲传的,那一针下去绝对没辱没教授的名声。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向树下乘凉缓解心事的士兵,夏夜凉风带着血腥味吹拂而过,敏感的嗅觉在永不间断的血腥味洗礼下早已麻痹,将面包掰了半块给牙白先生,喝光冰凉凉的牛奶林安准备回去看看自己刚缝好的病人。
"医生请问你叫什么?"
接过那半块面包看着那即将离开的背影,雷蒙想知道这位医生的名字,可惜情绪一激动伤口被扯的有些疼,倒吸了口凉气雷蒙捂着脑袋等着答案。
"玛丽昂。"
站在台阶上转过身,捏着口袋里的糖果林安说出了自己的法语名,一是方便称呼,二是她不想告诉一个随时可能死掉的人自己的真名,在这个混乱不堪朝不保夕的年代,多知道一个名字就会给她造成一份无形的负担,有了名字就有了关联有了牵挂,她的心脏很小容不下那么多人。
"不是这个名字。"向前走上几步雷蒙庆幸自己的腿没有受伤,"是你的中国名字,我想知道那个名字。"
"林安,林是姓安是名字。"好吧,面对一个在死神名单上还如此较真的家伙,看在他给自己一块糖的份上林安告诉了自己的真名,还很贴心的讲解了一下姓名顺序排列。
"让·雷蒙。"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雷蒙笑得露出了更多牙齿,又从兜里掏出几块糖递给这位医生,看着昏黄灯光背景下的人,光芒跳跃间雷蒙想到了小时候看的亚瑟王油画,林间绿荫遮挡的湖面中,黑发的仙女手持利剑等待着王的到来。
那是一副很奇怪的油画,因为欧洲大部分神话中的仙女都是一头璀璨的金发,黑发的湖中仙女是小雷蒙第一次见,很好看很新奇但不符合欧洲大众审美。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零花钱放进画家的帽子里,小雷蒙好像知道了画家贫穷的原因。
湖中仙女的小插曲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伤势不是那么严重也没伤到胳膊腿,第二天一早雷蒙就回到前线继续参战,马斯河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只要还能拿动枪的士兵都被召集到了那里。
坐在卡车里看向远去的医院,将头上绷带的小蝴蝶结系紧一些雷蒙有些后悔没和林医生好好告个别,不过没有告别也好,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上帝那里报告了,不要和萍水相逢的人聊太多,免得死的时候走马灯放不完。
乱糟糟的战地医院里只有一个地方相对安静,那就是院长办公室,不过今天除了安静,小小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的可怕。平时和蔼可亲的院长此刻手里握着一把小木棍,医生护士们一个个表情惆怅,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制作十字架的士兵,揉捏着粘在一起的糖果林安知道现在到了命运决择时刻。
前线士兵伤亡惨重,就连军医也无法幸免,前方人员吃紧她们后方也会受到牵扯,就在早上急需医生支援的消息就飞到了医院里。
告别还算安全的医院跑到战火纷飞的前线,即便是最有人道主义的红十字会成员,此刻也只能靠抽签的方式选出那个幸运儿。
最后还是莫迪恩医生伸出手做了表率,他抽到了代表留下来的短木棍,尴尬的气氛被迫活络起来,看着前面抽到短棍的人放松的神情,再看抽到长棍的人极力平复心情的样子,叹了口气林安和另一个小护士同时伸手抽签。
很好,是一根标标准准的长木棍。
低头看向手中的小木棍,放空大脑林安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上辈子从小到大只要是这种猜拳抽签的东西,想都不用想她肯定是败北的那个,重新活了几年也是这个倒霉运气,和凯瑟琳猜拳玩桌游她永远都是后手。
叹了口气林安准备先找牧师看看手相,或者做个祈祷也行,在华沙她躲在防空洞里等活,在这里是扎根在医院手术室等活,可从此刻开始她就要去前线主动接活做了。
回忆一下后世的纪录片影视剧和各种文学作品,再联想一下野史中德军的恐怖程度,尽管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但在这过于悲伤的离别氛围中,握紧手里的木棍林安不着急的打了个寒颤,但很快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自己肩上,扭头看向有些疲惫的莫迪恩医生,一瞬间林安感觉她看到了威尔森教授的影子。
"我和玛丽昂一起去,刚好六个人两两一组,我和玛丽昂配合的也好些。"将手里的短木棍丢进垃圾桶,拿起林安手中的长木棍莫迪恩医生的话震惊了所有人。
"您不用这么做,奥莉薇和艾玛都很担心您。"试图抢走那象征死亡的木棍,看着对方坚毅的眼神林安不希望再拖一个人赴死。
"带好麻醉和止疼药玛丽昂,我建议你把头发编成辫子,背好你的水壶我们马上出发。"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是医生你是实习医生,听我的现在就走。"
将一本小圣经揣进口袋,换上崭新的白大褂莫迪恩最后确认一遍医药箱,他旁边的林安早已准备完毕,黑色的头发被编成一根麻花辫。粉色的头绳是小护士送给自己的,她说这是她的幸运小物,希望这个粉粉的小头绳能给林安也带来幸运。
可说完这个姑娘就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有点戳心,捂着嘴她有些内疚的看着林安,不过后者知道这就是命,微笑着收下那小头绳绑在编好的发尾,对着镜子整理一下有些宽松的白大褂,告别小护士林安找到了莫迪恩医生。
"别那样看着我,我要去前线和你无关,这里的医生足够多了,与其在这里待着还不如去前线帮忙。"
"您是一位非常有人道主义的医生,红十字会有您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调整着胳膊上红十字会的臂章,此刻林安对莫迪恩医生的敬佩之意达到最高。
"只是做了医生该做的事而已,对了你带了多少药品?"
"大概够十五到二十个人左右,您这是?"
"留点药给自己,战场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将手中的柯尔特装满子弹扣上保险放到医药箱顶层,在林安那疑惑的目光中莫迪恩医生整理好一切准备出发,"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年也是个军医,虽然是把老手/枪但总比没有强,放心我的枪法还算可以,不会误伤你的。"
"您还真是文武双全啊"
跟在莫迪恩医生身后,看向那有些危险的医药箱林安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她有点后悔没以圣诞礼物的名义把艾德曼的鲁格要来。后世的纪录片里,那些被德国人搞到心理崩溃撤退的法国士兵们,其军纪随着坦克的灰尘越飘越远。
虽然不排除是一些辱法笑话,但作为历史参与者林安有必要对这种传闻提高警惕,此刻鲁格不在匕首也没有,坐在车上攥紧那个教堂开过光的十字架,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林安有些心慌。虽然莫迪恩医生会保护自己,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能长久的道理林安非常清楚。
但很快那股心慌就被前线的炮火和不间断的忙碌冲淡到无影无存,帮一个被弹片擦伤的士兵包扎好伤口,一声炮响震的她耳膜发麻,弯腰跑到莫迪恩医生身边,蹲在战壕里两人警惕的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马斯河的一角,河对面就是装备经量训练有素随时准备渡河的德国人,而这里除了刚刚排过来的两个精锐团之外,剩下的都是和皮埃尔一样的预备役,军事素养和武器装备都照对面差了不少,更别提对面那些德国人还有愤怒加成。
除了一战后被压迫的愤怒外,那场帝/国/主/义间狗咬狗的战争里,德法总计有四个集团军在阿登地区打过仗,这里的土地浸满了双方士兵的血,或许地底下还埋着当年那些人的尸骨。
而对面那些年轻士兵中,林安不知道是否有死在阿登地区的德军后代,如果有,那此刻新仇旧恨一起爆发的下场绝对会很惨烈。
耳边尽是枪响炮鸣,抬头看向有些灰蒙蒙的天空,眨了眨进灰的眼睛林安想到了艾德曼,他的父亲死在凡尔登,那片土地埋葬了太多人的尸骨。
如果他踏上那片黑红色的土地,看着周边死于自己枪下的人,林安不知道他会有何感想,或许会是对脆弱生命的惆怅,也可能是报了杀父之仇的畅快,又或者只是单纯的麻木。
不过可以肯定天道好轮回,他在这几年的风光早晚会被盟军和苏联人磨灭,晃了晃脑袋林安强迫自己停下对那个家伙的关心,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在纽约开始学医生涯了,哪像现在蹲在战壕里看着天上飞过的斯图卡心跳加速
"快跑!是斯图卡!"
紧急时刻身子比大脑反应更快,拽着还有些呆滞的莫迪恩医生,林安连滚带爬的拖着他向后方跑去,而就在她们成功跑开后一颗炸弹就落在那个战壕里。
爆炸声震耳欲聋,热浪带着泥土拍在后背上,一切都和华沙那次一样,尖锐的呼啸再次折磨着耳膜和神经,此刻林安只庆幸那个战壕里只有她们两个。
缓过神来的莫迪恩医生将林安压在地上卧倒,趴在炮弹造成的坑旁林安感觉灵魂都被震出身体,好在一轮的轰炸结束斯图卡们返回基地进行弹药补充。
狼狈的爬起身林安觉得自己的战场知识还是不够,如果刚才不是莫迪恩医生拽着自己趴下,那按照她的逃跑路线,两人变成肉片散落各处的可能性更大。
"轰炸机不会再炸一次刚刚的线路,跑是肯定跑不过它们的,趴在弹坑旁保命的机会更大。"
将断掉的眼镜腿粗暴的拼接起来,抓着林安的胳膊带人往更后方奔跑,尽管人道主义精神丰厚,但此刻莫迪恩医生深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们守在后方进行救治,看来德国人是要在火力掩护下强行渡河了,别心慌别手抖,上帝就在你脖子上保佑你呢。"
"我更希望他老人家直接出面结束战争"
斯图卡的尖啸再次响起,身后马斯河处传来了机/枪和炮弹的声音,跟在莫迪恩医生身后不断奔跑,一片嘈杂声中林安看见一个血红的身影扑倒莫迪恩医生怀里,那是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刚刚的攻击下他受了很严重的致命伤,肺部拉风箱一样的声音,和从嘴中不断喷涌的血液证实了这一点。
扶着怀里的年轻士兵,看着鲜血缓缓将白大褂染红,警惕的望向周围莫迪恩医生对士兵进行着临终关怀。
"求求你为我祷告吧,我想去天堂找我妈妈爸爸,求您了神父"
或许是疼痛也可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紧紧拽着白大褂,士兵将医生错认成了神父。抱紧浑身无力跪下的青年,掏出医药箱里的圣经,将和林安同款的十字架塞进青年手里,莫迪恩医生并不介意的开始了祷告。
"慈悲的天父,你深爱你所创造的每一个人。为此,你差遣了你的圣子耶稣基督来到世界,成为世上的真光,使跟随他的人得到永生。上主,求你俯听我们为蒙主恩召的牧长和弟兄姊妹所作的祈祷。"
斯图卡的死亡呼啸徘徊在头顶,炮弹落在离她们二十多米的地方,林安看见几个士兵就那样散落在弹坑四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看向祷告中的莫迪恩医生,肾上腺素飙升林安感觉自己心跳已经飙到了二百。
"他们曾坚定自己的信仰,在地上为你做了美好的见证,求你赏赐他们在天上,与天上的圣天使、众圣徒团聚,永远事奉你、荣耀你。"
或许是小护士的幸运头绳作用,也可能是上帝他老人家冥冥中的庇护,一发轰炸下来三人待的地方连热浪都感觉不到,当然这更可能德国人不愿把炸弹浪费在已经轰炸过的线路上。
即便是在炮火中莫迪恩医生的声音也没有一丝颤抖,除了一丝丝的语速加快,这段祷告和他在教堂里说的感觉没什么两样。那个士兵的呼吸声逐渐微弱,握着十字架的手渐渐放松,就连身体也止不住的倒下,最后林安环住他的腰,莫迪恩医生架着他的胳膊,三人在炮声四起的战场上做着祷告。
"以上祈祷是奉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圣名,愿您庇护这个勇敢可怜的灵魂,让他与其家人团聚,从此免受战争与离别之苦。阿门。"
银质的十字架掉落在地上,鲜血渗进雕花的纹路,放下怀里彻底软下的身体,伸手合上那双平静的眼睛林安感觉周围都静了下来,一切好像被按下了静音和慢放键,再次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中不再只有斯图卡,一只灰蓝色羽翼的小鸽子飞过。
一根羽毛落下林安伸手想去抓住,可下一秒莫迪恩医生就死死拽着她的衣领向后方跑去,按键再次被按下周遭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看着身边和自己一起撤退的法军,一阵阵尖叫声钻进耳朵,林安好像想起了刚刚那个青年是谁,她在来战地医院的第一天治疗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法国有很多褐色头发褐色眼睛的青年,扭头看向那躺在地上的人,林安不确定的是不是自己第一位患者,但她记得那刚被缝好的伤口上结的样子,不多不少刚好六个,打结的地方全都扯到左边方便后续拆线。
如果没记错他好像叫叫叫什么来着?
恍惚间林安好像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战地医院的病例和流水一样,极度忙碌的工作中她没时间记患者的名字,如果非要说的话,她只记得那个牙特别白的家伙,好像是叫让·雷蒙,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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