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阙之上，寒风萧萧。
“老师，此事该当作罢吗？”
“王上所谓何事？”
“沈皇后一事……”王上说完，拨弄起手中佛珠。
光亮圆润的佛珠承载了这位帝王过多的心事，只一声声的拨弄却让任何人，哪怕是曾今的老师都不明白他的心。
……
他现如今的王者之心。
瞥了一眼左权马队的秘密离开，楚延卿搪塞道：“此事光怪陆离牵扯过多，如何能轻易善了？”
“是……”如这位帝王幼年时一样，他乖顺地回答了师傅的教诲。
“可左权罢手了，王上也该放下了。”
不晓得帝后当年如何生了嫌隙，左右沈皇后现在是真真正正死了，楚延卿只得劝这位帝王放下。
“如何放下……”
他如何放下，那个曾点燃他生命里的女子。
她明明那么好，他也明明那么爱她。
她走后，时间于他而言就像是钝刀割肉一般走过。
奉雪宴后，顾寂替萧羡昀带话给他，他才真正与沈皇后没了嫌隙。
带的话无非是一句——“魏国师幽禁沈皇后数月，复得之人令帝后离心，父子离德。”
他将话如数道来给楚延卿听。
不过也只是唤来楚延卿一问，道是——
“王爱她？”
要是爱她，怎会分辨不出沈皇后真假？
说来说去，王爱的仅仅是自己罢了。
“唯恐不多得，又恐求太多……”楚延卿心中思量着，重话却不敢说了。
死人自有死人们自己的事儿，活人又何必揪着死人不放。
“当年王上如何冷落她，就如何放下她。”此无心之言狠狠扎进王上心中，血流如注无法止歇。
“老师……”
追悔之时总是万分可怜，一面心疼着当初选择时被他抛下了人物，一面又眷恋着当初选择后而带来的泼天富贵。
若万事不用两难，鱼与熊掌皆可兼得，何至于看着如此可怜。
可两处都想着要周全兼顾，往往两处为难。
“是朕当年糊涂，是朕错了……”
“‘袞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王……不会有错”，楚延卿意欲将王上从苦海情海里拉出，只有谈及其他，“舍了沈皇后，为江山万民换取一颗真正的王心，此乃大善，沈皇后之福，江山社稷之福，王割舍小爱何错之有？”
王之情爱是为大事，唯政治是处理一切的最佳手段。
楚延卿一句又一句皆未越俎代庖，以臣之职代行君王妻妾悦君之事。
虽是帝王有些不得畅所心意，但王始终是暂脱苦痛。
他只是不甘心地反问道：“老师，若衍儿为王，有朝一日舍了楚相，老师亦是这般说辞吗？”
“为王者，不可有被人拿捏牵制之软处，她晓得”，言念这二人，倒是让楚延卿一时间的说辞全然混乱了，“自己选择如此，我就算再疼爱她，何以复言道哉……”
楚延卿知道楚归荑走的路尽头是坟，可楚归荑自己要走，她似乎也不得不走。
“明知前方死路，何苦如此……”
王上也知道楚归荑尽头是坟，也是跟着而感慨。
史书君臣难以道哉，华美措辞朦胧之下，全是些权臣欺主、主疑忠臣的人心鬼蜮。
王与帝师拿捏人心，自然是能自炫目浓烈的爱意中抽身，去考量更久之后二人的处境心意。
人生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只可惜，人总会变……
情爱太能骗人了，但若楚归荑只要情爱，楚延卿自可棒打鸳鸯。
但……她还要功业！
功业总不会骗人，王如此问来，他也好作答：“断世间羁绊，酬平生之志，仅此而已。”
如他所言，那便是楚归荑会将情爱置于公器社稷之下，王上不信，便问道：
“老师以为楚相不爱衍儿？”
楚延卿忽然想起今夜楚归荑那句——“是我动了心”，沉吟了许久，半是感慨地说道：
“她爱着，可她未到要选择的时候。”
选择，总在左右为难走投无路时产生！
楚延卿看来，若是楚归荑真到了选择生死、排序情爱的最后一步，那必定是生于死前，大爱于小爱前。
因为她爱上的是一位王心独特之人。
君臣若共创古今圣轨，王要干净那臣便不能干净，说是卸磨杀驴也好，说是告罪天下也罢，臣子难逃一死。
有时候，楚延卿情愿楚归荑一辈子顺顺当当，不要掺和进官场。
可她，劝不住。
苦果近在眼前，王上相信楚归荑看得到，“楚相既是晓得王不用爱任何人，又何苦与衍儿贪恋一时欢娱？”
“年少啊~分不清自己所要的，总以为事事皆有转机例外。”
楚延卿解释还算合理，楚归荑顺着一部分规则而前行，却期盼着自己与沈晚舟终有善终。
她信，若秦献公还在世，必不负商鞅；她信，秦昭襄王若不得范雎，必使白起善终；
……
一切皆有例外的，她要成为规则以外的幸存者。
既是最后无名无份，她也只要沈晚舟一个人。
而殊不知，规则之外也有命运在冷笑！
“听闻老师进来打听着穆少将婚配一事？”
“年老了，也以为事有转机例外……”
楚延卿苦涩一笑，如此也不过是想要扭转楚归荑命运的轨道……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