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王齐承邕坐守金陵,小东江王齐承禀占据彭城。

    出了山东地界,往南至金陵,皆是两位东江王治下。

    两位东江王一母同胞,关系亲厚,小东江王从彭城北上打到藤县,倒是极大的方便了宁钰他们南下过关。

    一路快马疾驰,入得彭城地界,大小道路流民成群。

    这些流民主要来自山东、河南,逃亡路线与宁钰他们一样——金陵。

    东江王与昭国公齐名,一南一北,皆以仁义闻名,现今昭国公谋反,关中大乱,战火以关中、望京两地为圆点向外蔓延,迅速扩散至整个北地。

    贤名远播的东江王,自然成为临近地域难民的一根救命稻草。

    东江王也没让大家失望,在辖内州府城外搭建简易窝棚收容难民,每日午正准时施粥,不仅自己这么做,还拉着小东江王一起,收割了一大波民心。

    连宁钰他们,也掐着时间赶往临近州府,喝碗热腾腾的免费粟米粥。

    身上银钱虽多,却不能挥霍,真正花银钱的地方还在后头,比如进城。

    流民逃到两位东江王治下的州府靠救济粥饿不死,可想入城,仅有一跳路可走——缴纳高昂的入城费。

    富人入了城,州府有了钱,穷人喝上了赈济粥,戏称“劫富济贫”。

    若有盈余,还能用于补充军备、巩固城防。

    东江王既赚取了声名,又赚取了银钱,面子里子都赚到了。

    一行人顺利抵达金陵城外,牵着马插进绵延半里地的入城队伍,城楼高耸,左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难民收容窝棚,右侧搭建十几个粥棚。

    等待的过程,前方两个衣着华贵的大肚子富态男人闲聊开。

    “东江王真是仁善,全境施粥救了多少人,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走南闯北多年,唯见一个东江王。”

    “还是硬实力说话,鲁亲王以往也体恤百姓,可军备废弛,战事一起除了盘剥百姓,还有什么办法?倒是咱们河南上头那几位,呸,真不是东西!”

    “说起来谁能想到一向低调的东江王竟养了那么多兵,一看就是筹谋多年,济南府最终落到谁手里还真说不准。”

    “昭国公和荣昌王也不是吃素的,依我看,难。”

    “说的也是,昭国公表面仁义,不曾想是个嗜杀成性的,打到哪儿屠到哪儿,往日真是看错了他,我陈家一般产业都在关中,这下全完了。”

    “你陈家如此,我江家何尝不是?”

    “希望今日能顺利进城,他日东江王取得天下,咱们也能过几天太平日子。”

    “入彭城每人五十两白银,不知这金陵城又要多少?还得留着本钱东山再起,养活一家老小呢。”

    “谁说不是呢……”

    两个商人正聊着,队伍前头走来几个人,看样子像是一家三代,其中一个商人将走在最前方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拉住,“这位兄弟,可是从城门过来?请问入城费多少银钱?”

    “白银二百两,黄金十两,俺是没那么多钱!”

    中年男人没好气说完,刚走了几步,又被宁钰揪住,“银票成吗?银丰号的。”

    银丰号始建于大幽朝之前的郦朝,历经六百年发展,是全国最大的通兑钱庄。

    “万两银票折合百两白银,你兑吗?”中年男人态度愈加不好,挣脱宁钰的手,骂骂咧咧走远了。

    “公子……”知意把滑下来的包袱往肩上提了提。

    出门时,家里账房给公子支了十万两银票,老爷又给了十万两,花到现在,还剩下十三万两银票,一百二十两金叶子,银锭子六十两,铜钿八百四十一文。

    六十两黄金,对财大气粗的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宁钰回身看了眼知意,吩咐道:“把银票全取出来。”

    乱世之中,银票只有在掌军权的人手中才能从钱庄兑出钱,于平头百姓而言,不过是一堆废纸。

    从望京到南里县,一半陆路走完,还有一半水路,花钱打点的地方更多。

    真金白银怎么也比等同废纸的银票好使。

    前头聊天的大肚子商人交了银子,千恩万谢接过通行令。

    宁钰大步上前,豪放的把一沓银票子拍在案上,“十万两白银银票,五个人。”

    四周响起低沉的抽气声。

    一脸精明相的税使官抬起头打量来人。

    半月来,舍得用巨额银票入城的不是没有,但豪掷十万两的实属首例,其他的,均是拿出两万两先送一人入城,入城的人在城内斡旋周转,寻来白银和黄金接剩下的人。

    这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极智慧。

    税使官不由多看了两眼宁钰。

    “还有三万两银票,想兑成金银,兑不兑?”宁钰接过五块通行令。

    “你想兑白银,还是黄金?一万两银票可兑白银八十两、黄金三两。”

    土匪!

    宁钰在心里啐了口,面不改色道:“白银。”

    “白银二百四十两,拿好。”

    税使官近旁的一个吏兵称好白银,宁钰接过,沉甸甸的,顺手递给身后的知意。

    “三匹枣红马,能不能换钱?”宁钰手指朝后一指,让开一个身位。

    税使官偏头瞧去,三匹枣红大马打着响鼻,马鬃在阳光下散发绸缎般柔软的光泽,他不懂马,也能感觉到是三匹好马。

    “城西的招马坊收马,但只收中年壮马,尔等可去那儿看看。”税吏官说。

    不折银钱不耗精力的善事,他是很愿意做的,尤其向有钱人展示善意。

    王爷常说,为官首要是官声。

    宁钰拱手,“多谢!”

    宁钰把通行令发下去,一行人往城门甬道走,知意凑近宁钰耳边,小声道:“公子,银钱不足量,不到二百两。”

    知意除了眼神特别好,徒手掂算的本事更是了得,悬殊一分一厘也能掂出来。

    宁钰“嗯”了声,边走边回头看一眼税使官。

    人人传颂东江王治下有方、一心为民、不慕名利,这么看来……

    治下有方,呵!

    一心为民、不慕名利,呵呵!

    若她所料不错,一叠叠银票,转手就能从各地银丰号兑出一箱箱白银,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毕竟打仗和收买人心,归根结底都要钱来堆。

    徐壮年轻时曾在金陵一带干过十年水路镖师,人脉颇广,入了城,花五十两银子置办重礼,造访了两位尚有联系的昔日同仁,打听到码头客船七日前已经全部搁浅。

    众人还是决定去码头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搭上货船。

    在前往码头的路上,碰到一位从前与徐壮交好的脚夫。

    王姓脚夫刚从码头下来,正想寻人喝小酒,骤然碰到阔别多年的生死至交,热情过度,以割袍断义相逼迫,生拉硬拽,把徐壮一行拉到附近一家酒肆。

    “离家半载,我要回不去,我那婆娘不定干出什么蠢事。”徐壮一脸懊恼。

    “徐老弟说的是,弟妹的脾气确是火爆,啧啧。”那王姓脚夫不知想到什么,哈哈大笑几声。

    “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他喝一口酒,做了个手势,徐壮微微低头,把耳朵贴上去。

    王姓脚夫缓声说:“金陵首富,谢家。”

    “何解?”徐壮的眼睛微微放大。

    “城外不断供的粟米徐老弟以为从哪儿来的?”王姓脚夫将声音又压低了些,说完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看向空荡荡的酒碗。

    知意连忙替他满上。

    “湖广。收来的粮食一半以上运到王妃娘家岳州府,水路直抵金陵城,漕运总督李锐独子娶了谢家女,在湖广地区为王爷奔走收粮的,乃是谢家孙子辈大公子谢蕴。”

    “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十四岁开始跟随谢大公子走南闯北,这两天刚回来。”

    “这么说,谢蕴也回来了?”宁钰问道。

    王姓镖师点头,宁钰又问:“何时再启程?”

    “谢老太太六十大寿之后。”

    “谢老太太六十大寿是哪天?”

    “今天。”

    王姓脚夫端起酒碗,碰了下徐壮跟前的碗,一饮而尽。

    从酒肆出来,兵分两路。

    徐壮带着黄朝去招马坊卖马,宁钰和两个丫鬟去置办行头、贺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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