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是兰旭托付给柳燃,要他转交给鄢岁棠的。

    至于劝她安分,连崔奉行这么能说会道的都已入了土,更何况柳燃一个哑巴。

    柳燃显然也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因而只是红着眼圈地吃净了茶点,重新扣上斗笠。

    没等鄢岁棠再寒暄什么,柳燃已一头扎进雨幕里,再也没回她半个眼神。

    鄢岁棠头痛得很,叮嘱袭玉带上伞去送行。不一会儿,袭玉折返禀报,柳贵君身法不差,已经平安进宫了。

    ……也是,柳燃虽说身体不好,还是个哑巴,但多少跟着他们学过几年武。

    既然能平安无事从宫里出来,自然也能平安无事从宫外回去。

    挥退袭玉,鄢岁棠隐约还能听见府外迟缓的唱更声,听不清具体,但看天色也知道现下晚得很了。

    鄢岁棠捧着盒子,却许久不敢打开。

    其实她能猜到这盒子的渊源。

    当年前往长恨关时,兰旭就已赠过梅琮一模一样的铁盒。

    据说里边也是躺着三块绢布,写了兰旭对受赠者的一些叮嘱与期盼。

    写给梅琮的三块绢布都是满满当当,鄢岁棠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但也知道梅琮对它们如视珍宝,不止一次称赞兰太师运筹帷幄、神机妙算。

    后来梅琮不在了,也没人找到过他的铁盒。

    鄢岁棠还有一段时间悄悄埋怨,不理解同是外出征战,为何兰旭只给梅琮却不给她。

    当时兰旭回答,因为长恨关是梅琮一生的关键节点,但不是她的。

    ——换言之,眼下是她的分岔路了。

    -

    鄢岁棠决定把盒子收进卧房的柜子深处,那里搁置了一堆暂时无用,却又似乎很重要的物件。

    比如秉欢初见时赠给的药,还有岑素流的那一封红签……

    鄢岁棠又觉得把兰旭和秉欢他们放在一起,似乎有点奇怪。

    “大小姐,热汤已经备好了,是要现在抬去卧房吗?”

    鄢岁棠应声回头,袭玉正毕恭毕敬候在一旁,而她已经在卧房前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入内,袭玉应该是有意提醒。

    “好。”鄢岁棠并指推开房门,揉着额头吩咐,“距离早朝还剩多久?再替我端一盏茶来。”

    袭玉道:“还剩两个时辰,小姐不休息吗?”

    鄢岁棠摇摇头,却不及开口,扑鼻便是一阵浓烈的酒味。

    这股酒香极其突兀,还掺着一点熟悉的冷香。可酒却绝不是莲城的酒,鄢岁棠知道,莲城的酒大多清淡香甜,鲜少见到这么张扬放肆的烈酒。

    鄢岁棠砰地把门合上了。

    “……小姐?”袭玉愣了愣,“奴婢刚才好像……”

    鄢岁棠打断她的话:“什么都没有。”

    袭玉即刻垂首:“是,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刚消停的头疼席卷重来,鄢岁棠只觉得眼前都跟着发黑:“浴汤先别端来了。煮点醒酒汤来……我可能会喝酒。”

    袭玉领命而去。

    等到庭中再次只剩她一人,鄢岁棠才悄无声息地长吐一口气,抬手推开紧闭的房门。

    房中不曾点烛,唯独清薄的月光从窗棂泻进丝缕,镀银一般勾勒出窗边案几上斜坐的人影。

    鄢岁棠谨慎地关上门,缓缓走近,点亮了案上的一盏桌灯。

    乌发如云、玄衣如夜。

    他还戴上了一双漆黑的短手套,唯独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瘦削而苍白。

    灯光昏沉暗微,如云如雪浮在少年的脸与脖颈,映出那双正衔着酒壶,水泽丰润的唇。

    “……”鄢岁棠推开窗户,嘴唇翕动,“你怎么来了?”

    -

    其实她看到崔家别苑那一地横尸,想到的第一个就是秉欢。

    在莲城,轻功卓绝到能不惊动她的屈指可数。同时还兼具行刺一击毙命、有动机帮她一把等特征的,思来想去,也只有秉欢一个。

    原本她以为,她听到哨声还首先选择了安抚柳燃,秉欢应该会气急离开才对。

    ——不过她也没猜错。

    秉欢听见动静,面具下的一双眼眸斜望过来。他的眸子朦胧而惺忪,即便有面具遮掩,鄢岁棠也能看出他一脸藏不住的疲态。

    两人在静默中凝视彼此,冷风贯进房间,灯影摇曳,忽然间吹灭了房中仅有的一点光。

    屋外磅礴大雨,雷声轰鸣。天地之间尽是无意义的喧嚣。

    鄢岁棠张了张嘴,想找个话题,或者把灯重新点亮。

    但秉欢先她一步开口:“那人……是……”

    他喝得太多,已经有些吐词不清,但还是竭力咬清每一个字眼,认真问:“柳、燃。是吗?”

    “柳贵君是有正事。”鄢岁棠反问,“你呢?你来做什么?”

    秉欢用手撑了一下案几,他本来就一直坐在案几上,这会儿稍稍动作,案几上寥寥的几本书便被他碰落在地。

    秉欢似乎有些发懵,反应了一会儿才想弯腰捡书,但到半途又猛地僵住:“你、你这是什么语气?”

    鄢岁棠抱起胳膊,没有帮他捡书:“我语气哪里不对吗?”

    “哪里对了?”秉欢加大声量,他明显比柳燃要吵闹得多,“来者是客、是客!你看不惯我,你心里骂我,你还要表现出来?你、你扫我的脸皮,你对柳燃就不这样……”

    鄢岁棠高声打断他:“声音小些,别人都在睡。”

    秉欢还有些怨愤,但声音倒是乖乖地低了下来:“……就不这样凶。”

    秉欢应该是冒雨来的,鄢岁棠虽然没再亮灯,但能感觉到地面汇聚的水洼。

    而且稍稍靠近秉欢,就能感觉到一阵湿冷。正常人等了这么久,不说打道回府,至少该学着给自己换身干净衣服。

    鄢岁棠伸手握住秉欢的胳膊,后者不及设防,如受惊的兔子一样颤了一下。

    触感果然潮湿阴冷,鄢岁棠心下一软,语气也跟着柔了些许:“淋湿了也不换身衣裳,着凉怎么办?”

    “这话,你也问过柳燃了。”

    鄢岁棠:“……”

    她懒得跟醉鬼计较,只得先从自己衣柜里找出几件宽大的罩衫,一股脑丢给秉欢:“衣服换上。”

    “我不。”秉欢却比平日更加胡搅蛮缠,“你先回答我,你去崔府,为什么对岑三公子那样殷勤?崔奉行、崔奉行他……他不在了,你是不是、是不是……”

    鄢岁棠皱起眉头:“什么?”

    “……你是不是,”秉欢的声音又轻了不少,到最后宛如气音,谨小慎微地问,“是不是在恨三公子没拉住他?”

    鄢岁棠:“………”

    这人怎么会这样想?

    她顶多恨自己跑得不够快,怎么可能恨岑素流没能拉住崔奉行?

    又不是没看见岑素流满手的伤,显然是崔奉行一心求死,换了她也未必能拉住。

    “你就这么关心我对岑三郎的看法?”鄢岁棠顺手把兰旭给的盒子塞进衣柜,关好,回头打量这位不速之客刻意扭开的侧脸。

    秉欢张张嘴,努力辩解:“我就是好奇。你爱说不说。”

    鄢岁棠却不肯轻易放过他,蓦然逼近秉欢坐着的案几:“那你先回答我,卡住祠堂门窗的冷箭是你放的?”

    秉欢愣了愣:“是我。”

    鄢岁棠便倾身压了过去:“守卫也是你杀的?”

    秉欢下意识想躲,却被鄢岁棠的双臂禁锢在原地,一时间不能动弹:“……你让开。”

    “你先说,是不是你?”

    鄢岁棠多年惯用同一款香膏,秉欢早就对她的香味烂熟于心。

    但这是头一次面对面地靠得这么近,本就被烈酒烧得晕乎的脑袋也跟着昏昏沉沉,一想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身份,秉欢更是浑身一紧,下意识答:“是我又怎么样?”

    鄢岁棠的眼睫轻轻一抖,藏住她眸中惊涛,施施然放过了已经不甚清醒的秉欢:“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对三郎的看法?”

    秉欢的嘴唇不住颤抖着,鼻翼也急促翕动,好像从鄢岁棠远离他之后他才敢呼吸。

    好一会儿,秉欢的酒意醒了不少,立刻重整旗鼓,言之凿凿:“都说了,我只是好奇。”

    鄢岁棠则静静望他,信手点亮了案几上的一盏残烛。

    温融的火光顷刻亮起,她端起蜡烛,靠近秉欢通红的耳尖:“只是好奇?”

    秉欢嘴硬依旧:“该我问你了!”

    “好啊。”鄢岁棠将烛台放下,脸上却浮起微笑,“但你真正想问的应该不是这么无聊的事吧?”

    她就知道,秉欢靠近她绝对是有所图谋的。

    “你只管回答我就可以!”

    “好的。我会回答我可以说的全部。”

    秉欢深吸一口气,问:“你对岑三公子动心了吗?”

    鄢岁棠同一时间回答:“如果师行难和先帝有故,那崔奉行应该的确插手了鹿门的事。”

    秉欢:“……”

    鄢岁棠:“……”

    鄢岁棠:“对不起。”

    我没想到你想问的真的是这么无聊的事。

    秉欢蹙起双眉:“师父的事我自己会查,不需要你费心思。”

    鄢岁棠羞惭地咳嗽两声,试图找个新话题打破僵局。但还在她苦思冥想之际,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袭玉轻柔的嗓音适时响起:“大小姐,醒酒汤煮好了。”

    谢天谢地,谢谢袭玉。

    鄢岁棠感激不已地答应着,对秉欢指了指案几底下:“好,我这就开门。”

    袭玉却道:“小姐,还有一件事……”

    “怎么?”

    “……方才来了宫人,传陛下的口谕,召您即刻入宫觐见。”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前未婚夫他有三副面孔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楚山咕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0章 章节,前未婚夫他有三副面孔,笔趣阁并收藏前未婚夫他有三副面孔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