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众里寻他

    又是百般忙碌后,夕阳西下,杨灏带着一身疲惫上了他那以铁板打造,重重护卫的马车。其实他不常坐马车,比起坐车,他更喜欢骑马或者步行。可以一边行路一边赏赏因平日里忙碌而顾不上抬头望一望的风景。

    尽管坐着车,他也将车帘打开着,石英便赶忙催马上前,一是为怕有什么

    吩咐,而是贴身保护。杨灏见又要到最繁华的平宁坊了,虽是白天,这里还显不出繁华来,他还是皱了皱眉,便命车夫改道,离开这由他一手打造的繁华大街。随即常在身边侍奉的那名戍卫使便向戍卫打个手势,他们便立即跟着马车向一条僻静的后街拐过去。

    “石英,如今蜀州牧一死,不久就会大乱。你说谁最高兴?”

    “威烈将军。”石英道。

    “那怎么才能让他不高兴呢?”杨灏道:“如今我正打算怎么说服国公去取邯郡,真顾不上雍都。何况河谷关是天险,河浦渡攻打不易。如此帝王之资,竟让韩高靖给占了,你说两年前谁知道韩高靖是谁啊。”

    石英道:“世子说的是。”

    杨灏睨了他一眼,极其不悦:“石英,你是我最贴心的人,从我做质子起就是你陪着我。为什么如今你也这样呢?”

    石英迟疑了一下道:“可是仆无论变成什么样,对世子的忠诚都不改变。即便生死也不改变。”

    杨灏只觉得他的话无趣的很,唯有最后那一句到底令他感念,他叹了口气:“你想个办法让韩高靖不高兴。”

    石英道:“可是蜀州那边我们实在插不上手,隔得太远,也不接壤。不过是些细作做些小动作还可以,大事难济。”

    杨灏道:“那你就想个别的办法。”

    石英忙道了声“是”。

    杨灏忽然问:“我都多久不去西河馆了?”

    石英想了想,才回道:“大概两个月了吧。”

    杨灏道:“去那里散散心吧。”

    石英问道:“先派个人去吩咐一声,准备点酒菜吧。世子总算可以好好吃顿晚饭了。”

    “好,我记得上次临平侯送来了一坛酒。”杨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不知我安置在西河馆中那女子现在如何?就让她准备今晚的酒吧。”

    石英十分诧异:“世子是说上次来西河馆登录藏酒的那个乔氏女子?”

    “对,就是她。”杨灏脸上现出一抹微笑。

    石英面有难色地回道:“那女子并不在西河馆。”

    杨灏的笑容立刻凝结在脸上,脸色阴沉,令石英也有点惧怕:“仆这就去把她找出来。”

    “我是问她为什么不在西河馆?”

    石英道:“这……仆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女子在西河馆住了大约十来日,把其中藏酒区分查看,整理成册交给家宰便离开了。”

    自天子归晋后,杨灏成为经略将军,统领征伐事。并领中护军,为护军将军,统领京城禁军,不但负责京城各营以及卫尉、中尉、郎尉事务,有时战时还要出征。他事务繁忙,禁军的许多具体事务多由手下的世子武职佐官兼射声校尉石英安排。石英是杨灏铁忠亲信,只听命杨灏一人。此时的石英事实上所掌握的职责,与国公手下亲信张怀民所统领的、负责监察百官的司隶校尉营并立。同时石英暗中也替杨灏养死士,培养暗探密间,伺察各州牧情报,并监视百官。其实力与权限渐渐凌驾于司隶校尉营。他事务繁忙不下于杨灏,如何有空打探一个女子离去的详情。不过因为西河馆乃杨灏别院,其中风吹草动都需他过问,是为杨灏的安全,并非为了一个女子,虽然这个女子是杨灏特意交代要查过的。对于近杨灏身的人自然都在他监察范围内,他从前也做过这些事,杨灏也有过露水情缘,随即放走的人。他听说这女子离去,也只道是杨灏吩咐的。

    杨灏忽然道:“掉头,去平川先生那里。”

    石英愣了一下,劝阻道:“不如世子先回去,容我等……”

    杨灏绷着脸,一句话不说。石英只好命随从掉头去“风烟馆”。

    见了慕容平川,杨灏才恢复了一脸笑容,那种杨灏特有的带着谦和与些微纨绔之气的笑容。慕容平川忙备了酒菜,请杨灏入席。

    见杨灏似有意似无意地问起乔氏女,慕容平川便道:“那乔氏女不是为世子去录了十来日的藏酒?后来便回来了,仍在这里做造酒士。世子寻她,可是因为她哪里出了纰漏?”

    杨灏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脸上也不肯露出来:“找她谈酒。”

    “世子好雅兴,今日她已出城了。何时世子有空,我让她登门与世子谈酒。”

    杨灏沉吟半日,忽然问道:“你损失一个造酒士会亏损多少?”

    慕容平川道:“那得看是什么级别的造酒士了,寻常的嘛,都无所谓,来去不留。若是再好一些的……”

    杨灏满脸含笑,打断了慕容平川:“我是说乔氏女。”

    慕容平川恍然道:“她是我这里最好的造酒士,如今我这里酒客营门,除了经营大宗酒水之外,以此结交的人脉也甚为可观。不过既然是世子有意,那我便献与世子吧。”

    杨灏道:“那恭敬不如从命,改日我定当设宴酬谢先生。”

    慕容平川暗暗吃惊,嘴上却道:“世子何必如此,一个造酒士罢了,她也未曾签订卖身契,本就来去自由。世子好酒,人所共知,令她前去为世子管酒,那是她的机遇。”

    杨灏道:“先生好意,杨某心领,但比不会让先生白白损失的。”

    慕容平川此时也猜知乔氏女与杨灏之间大概总有些什么,有些事又不好直说,便道:“只是这乔氏女不知还能做多久。”

    “为何啊?”杨灏依旧一脸的淡然,似是随口问问。

    “前日有个城尉悄悄向我这里的家仆打听过她,说是便要遣媒人上门。”慕容平川道:“若论乔氏女才貌,她未必会中意个城尉。可惜如今孤苦伶仃,一个城尉也足可以作一个孤女的可靠归宿了。”

    杨灏犹似事不关己,摇头叹息道:“那倒是可惜了。”

    此后宾主二人又饮酒共话一番,杨灏才推以公务在身辞去。一出了门便直奔城门而去,如此情形到底逼出石英一句话来:“此时出城,未必来得及回城。世子为了一个女子轻易出城,如何使得?”

    杨灏不怒反笑:“石英,人生无趣,我难得有这样兴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城尉,我的女人他也敢!”

    石英知道表面随和的杨灏其实是有极强的独占欲的,也知道无法劝阻,便道:“世子,仆去处理好了。何况那城尉如何知道这其中隐情?”

    杨灏却轻描淡写道:“走吧,我们也难得出个城。”

    梦喻正在木板搭成的酒仓里查看新酿冬酒的发酵情况,便听得有人在院中喊道:“乔家大姑娘可在家?”

    她一听这声音,是里长夫人李氏的声音。梦喻常常在外,即便在家也是深居简出,所以除了刚来的时候需要登记造册见过几次,再就是她来替里长收过两次税,此外并未与她打过私人交道,如今还不到收税的时候,不知今日这李氏何以上门。

    梦喻忙忙地走出酒仓,随手关了那板门,便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三十有余、四十不足的妇人,正是李氏,便道:“李家姐姐今日怎么有闲来逛逛。”

    那李氏满脸堆了笑,借着刚刚升起而不甚明亮的月色,细细瞧着梦喻,倒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正因为如此,她从来不让当里长的自家男人上门来收税,她不答反问:“你刚从城中回来?”

    梦喻答应着,便引她进屋,倒了茶水,请她上座。李氏见梦喻住的极简陋,却收拾的十分整洁,便笑道:“乔大姑娘真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啊。”

    梦喻知道她们并无私交,李氏上门必然有事,见迟迟不切入正题,便笑笑不说什么。

    “这大冬天的,你也不点个火盆,屋里怪冷的。”

    “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点呢。”

    “乔姑娘,你多大了,有十六七了?”

    梦喻低头答道:“十七了。”

    “许亲了吗?”李氏又问,问了又自笑道:“你若许了亲,也不必从雍都到这里来了。你必是无依无靠的才来晋阳谋生的吧。”

    梦喻只好点点头:“我确实并未许过婚。”

    李氏点点头,又看着她啧啧称叹:“好个美人!如此美人却该配个贵人。乔姑娘,我是替晋阳城的城尉大人来找你的。”

    梦喻十分诧异:“找我做什么?”

    李氏笑的灿烂,拉过梦喻的手摩挲半天,直到梦喻觉得不好意思抽回了手,才道:“你说找你干什么?自然是看上你了,央我来给做媒。若非托你的福,我哪有机会见到那样大的人物,还有幸让他托我办点事。”

    城尉是守城门的五品武职,虽在遍地达官贵人的晋阳城算不上什么,可到了这城郊便是天大的官了,难怪李氏一副巴结相。

    梦喻听了半日没言语,李氏只当她不好意思,便上前热诚说道:“本来你一个姑娘家,不该自己出头弄这些事。可我看你别无亲眷,只好亲自跟你说了。你若是也愿意,我明日便回了那城尉,好让人家早做准备。”

    梦喻咬了咬口唇,道:“我……恐怕不行。”

    “为什么?”李氏大为吃惊,她一个孤弱女子,被城尉大人看上,从此衣食无忧,倒不愿意?李氏不敢相信,旋即想起点什么,便道:“我明白了,你是觉得城尉大人如何会看上你是吧?怕他是要你做偏房是吗?这你不用担心,城尉大人特意交代,他早就死了老婆,如今是个鳏夫,要明媒正娶,娶你做大妇。”

    梦喻忙忍着羞怯道:“不是……这样也不行。”

    李氏又笑道:“你一听鳏夫觉得年纪不小了是不是,若说是比你大了十来岁,但其实也正值盛年,今年也才二十九。且长得一表人才,和你也算是郎才女貌,正相配。难得的是在晋阳城做得正经的五品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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