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直到坐上副驾, 千稚水依旧懵逼,大脑断线似的无法思考,安全带系到一半竟是发起呆来, 愣愣的看着前方。
恍惚间,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楼初握住他的手,牵着往下, “咔嚓”一声, 安全带系好,千稚水才怔怔的抬起头看向楼初。
他对上一双带笑的眉眼。
楼初的眼睛很好看,睫毛长, 瞳色深, 亚洲人眉毛高,但楼初的要偏下一点, 五官的比例和距离刚刚好,浓颜系天菜。
这双眼睛,千稚水悄悄看过无数次。
帮千稚水系好安全带,楼初便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入车道,窗外的风景动了起来,树荫交错,空调凉爽, 将车窗外的炎热彻底分隔。
千稚水忽然开口问:“学长什么时候买的车?”
楼初:“?”
“你看我那么久只是要问这个?”
千稚水:“……”
他也不想, 想问的问题太多, 兜兜转转的,问出的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楼初深深吸一口气。
车里太安静了, 只有车载空调“嗡嗡”吹着冷风, 楼初这才想起来, 自己竟是紧张到忘开音乐。
趁短暂的红绿灯,楼初接上蓝牙,点进歌单,舒缓轻柔的音乐从音响飘了出来。
阳光炙热,照得视线分外透亮,天空、树叶、还有很长、很长的油柏马路,一切都像水洗过似的,泛着光泽。
“学长你没有认错人吧?”千稚水再次开口,他指指自己,“坐在副驾的是我,千稚水,男,性取向……男。”
楼初笑了,茫然的千稚水好可爱。
“没认错。”他回答。
千稚水又沉默了一会,难以置信的轻声喃喃:“为什么……?”
当一件期待已久的事忽然成了现实,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大概都是不敢相信。
千稚水也是——哪怕在天台上时,他就幻想着楼初或许想要对他告白,可当楼初直白说出来那一刻,千稚水的大脑便彻底无法运作了。
学长告白了?
一见钟情的女生……是他?
他们现在……在去约会的路上?!
坐上车已经好一会,千稚水仍然处于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
楼初开的方向并不是市区。
红灯,他停下车。
“其实我也说不大清楚。”他坦诚道,“很多人都说,我的神经有点迟钝,跟感情有关的很多事我好像都看不大出来。”
“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
“心里想的是你,你和其他人说话时会感到嫉妒,没收到你的消息时会担心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不希望你离开我,也不想让你走向其他人。”
“我想……我好像一开始就不大直。”
现在或许并不是告白的好时机,太亮了,没有氛围,楼初甚至紧张得不敢去看千稚水的眼睛。
但是他忍不住。
他太想说出口了。
楼初的性格很直。
他能毫不犹豫拒绝每一个开口说喜欢的人,可当自己的感情浓烈到极致,他便无法、也不想再掩藏。
——尤其是当楼初知道自己当初一见钟情的就是千稚水时,想要告白的想法便彻底无法压抑下去。
车子启动,前方是一条两百米长的隧道,视线暗了下去,橙色的灯光明明灭灭。
“我知道我们一开始接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更近一步,但这好像就是一件控制不住的事情。”
“我好喜欢你,喜欢到根本藏不住,想要告诉你,不想和你再产生任何误会,不想再以奇奇怪怪的关系和你相处,也不想我们之间的亲密是不能对其他人说出口的秘密。”
从隧道驶出的那一瞬间,光线是无比晃眼的,头顶的高架挡住了阳光,绿植自两边桥台垂落,不远处又是一处红灯,车辆再次停下,零零散散的电动车和行人从斑马线通过。
楼初转头看向千稚水。
千稚水依旧是一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他似是想要开口。
“学长……”
刚说两个字,千稚水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双眸瞬间睁得滚圆,睫毛轻颤。
——楼初忽然朝他靠了过去,揽住他的肩,吻上他,很深情的一吻,在他的下唇轻轻吮吸。
呼吸在纠缠瞬间立刻变得滚烫起来,原本因为大脑宕机而缓慢跳动的像浇了油似的开始跳动,恍若要冲破胸腔。
“你可以先不用回答我。”楼初移开唇,声音靠得很近,尾音很低,“好好享受一下。”
“什么?”
“约会。”
-
没人能拒绝一个开窍的直男。
大概是触底反弹,当迟钝积累到一定程度,在觉醒时就会变得异常浪漫。
楼初带千稚水来到了海边。
江城是一座沿海城市,海岸线的开发做得十分完善。
千稚水在这里度过了有史以来最梦幻的一天。
温柔至极的学长,不顾周围目光紧紧牵在一块的手,楼初甚至订了一间海景房,拉开窗帘便能看到大海。
中午两人在房间里浅浅睡了个午觉,直到太阳没那么毒了才又来到沙滩上。
“沈——向——炎——!!!”
楼初去买饮料了,千稚水趴在沙滩椅上,正在和沈向炎通电话。
海风清凉,太阳全被立在一旁的大型遮阳伞挡住了,一点儿也不热,反而十分惬意。
“怎么了?”沈向炎的声音听着像刚睡醒。
“你在睡午觉?”千稚水问。
“不是,调研报告会提前了,正在改演说稿呢,刚太困,趴桌上睡着了。”沈向炎揉揉睡酸了的脖子,把头往后仰,放松后颈肌肉,“你怎么了?又有好事了?学长对你告白了?还是又有反应了?”
“嘿嘿……”千稚水傻笑,“学长和我告白了。”
沈向炎脑子还是懵的:“告白就告白呗,你又不是没被……等会,谁给你告白了?学长,哪个学长?!”
“还能是哪个学长?”千稚水美滋滋的翻了个身,海边视野开阔,心情也开阔到不行:“你记得我两年前来过江城么?”
“记得,女装那次。”沈向炎,“那和你被告白有什么关系?!”
“学长看见我了。”千稚水说,“一见钟情,原来是我啊,白月光竟是我自己的桥段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好开心,沈向炎。”
“…………”沈向炎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卧槽。”
沈向炎:“那你答应了吗?”
“还没有。”
“学长要我好好享受约会。”
沈向炎很了解千稚水:“你还有心思享受约会?你现在应该已经疯了吧?”
“为什么没有?”千稚水说,“我们今晚不回学校,留在这里过夜,海景房,落地窗,万一气氛够好,如果被摁在窗户上……你说我自学的那些东西总算能派上用场?你知道吧,就是……”
“啊啊啊啊!”沈向炎并不愿意听一个0会自学什么东西,打断千稚水的话,“我不想知道!你闭嘴!!!!”
“好吧。”千稚水撇撇嘴,又转了个身,看向楼初的方向。
楼初买好饮料,正在回头走,大概是感受到了千稚水的目光,远远朝他挥了挥手。
千稚水也向楼初挥了挥手,毫不犹豫的说:“我现在要继续约会了!再见沈向炎!”
说完就挂,恋爱面前,对朋友没有半分留恋。
沈向炎听着电话里快乐到要溢出听筒的嗓音和紧接而来传来的忙音,愤愤把手机往桌面上一盖:“靠!恋爱脑!”
-
沙滩很大,两人之间的实际距离远比肉眼距离要远得多,赤脚走在沙子上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这边千稚水挂了电话,就看到楼初给他发的消息。
刚想敲字,沙滩椅旁忽然落下几道影子:“喂,你是千稚水吧?”
?
千稚水抬起头,只见面前来了四五个人,有男有女,为首的是个头发及肩,妆容极其浓厚的……男生。
哪来的大母零?
“就是你吧?”大母零兄弟俯下身,上上下下打量千稚水,“你的照片我可看过无数次。”
“……我们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拽个锤子。
“不是。”千稚水低头玩手机,“你认错人了。”
男生:“……”
几个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妆容妖艳的男生沉默片刻,冷笑一声,回头,丝毫不掩饰的冲后面的人喊:“方凝,果然像你说的,骚浪贱一个啊。”
千稚水:“……”
他抬头。
果然,人群里,有个认识到不能更认识的人。
上次方凝来教室找麻烦,千稚水懒得废话,直接把人往保卫处送,结果体育生的父母刚好在保卫处,见到方凝就想起自家错过今年比赛的儿子,当场又是一巴掌,女人曾经是位举重运动员,手劲很大,直接把方凝摔懵了,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到现在还能看得到痕迹。
方凝一改在学校里盛气逼人的模样,又后退了两步,抓住男生的衣尾,声音夹得软软糯糯:“我没事,陈哥,不要去找他麻烦了,我自己肯定也有问题。”
千稚水:“???”
他装得委委屈屈,低眉顺眼的,半边脸还泛着血丝,氛围感拉满,陈哥那点怒火瞬间被勾起:“抢了男朋友,还要故意陷害你,害你背官司,挑拨你表兄弟之间的关系,你居然还说没关系?!就是因为你总是让步,才会让人一味欺负你!”
千稚水:“????”
旁边几人也附和。
“就是就是,我们就是看你最近心情不好才带你出来散散心,既然碰上了,干什么还要走?有事直接当场说出来!”
“有我们在呢,看谁还要欺负我们凝凝?!”
“好好解决啊,不然凝凝,你手上的证据不就是放在现在用的么?!你居然还想退步,为这假学神?!”
“谢谢,谢谢你们。”方凝泪眼婆娑,“不过还是管我了,我可以扛住的。”
千稚水:“…………”
见千稚水从头到尾没出声,只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方凝,一个委屈可怜,一个阴阳怪气,孰对孰错一眼就能分辨。
陈哥的火气顿时燃起,一把抓住千稚水的手腕,手臂发力想将千稚水从沙滩椅上拽起来:“你他妈说——”
一句话还没说完,千稚水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手肘抵他肩,以力借力,当场就是一个标准的过肩摔。
周围全是沙子,陈哥虽然看起来是个大母零,但好歹是个正常男性,体重并不轻,直接被摔出一个浅浅的坑,正面朝下,吃了一嘴沙子。
千稚水:“你们不会是要来毁了我的约会吧……?”
“陈哥?!”另一位男生惊呼,怒目瞪向千稚水,“你什么意思?!陷害了凝凝还不够,现在还要对陈哥动手?!”
说着,他抬起手就朝千稚水摔去。
——可他并没有碰到千稚水一根头发。
有人抓住了他。
楼初紧紧捏住他的手腕,手指卡在他的腕骨上,只一下,男生是想动也动不了。
“方凝?又是你?”楼初一眼就看到躲在最后的方凝,脸上的厌恶没有半点掩藏,对方凝,他好像也没必要太客气。
“你他妈谁啊?!”陈哥从沙滩爬起来,怒嚎。
方凝一惊,后背一点一点直了起来,他像是震惊楼初竟也会出现在这里:“会长?”
会长?
其他人也终于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是谁,方凝提过无数次的会长。
可是,他为什么会和千稚水一起在这里?
千稚水说的约会……?
其中一个女生指了指千稚水,又指了指楼初:“他刚刚说的约会,不会是和你吧?”
楼初:“是啊,有问题?”
方凝一怔。
有问题啊,怎么没问题?!
会长明明是直男,为什么会承认和千稚水“约会”?!
他们在一起了?!
过肩摔时千稚水也溅了一身沙子,楼初替千稚水拍去身上的沙子,将饮料递给他。
身后,原本还装得楚楚可怜的方凝突然往前跨走,拉住楼初的手,难以置信,语气里全是质问:“为什么?!我们明明都是男的,为什么你选了他不是选我?!我们认识的更久不是么?!凭什么?!”
“……”楼初很无语,“我是弯了,不是瞎了。”
千稚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但现在气氛似乎不大合适。
于是他秒收起表情,又恢复成冷冰冰的面瘫脸,抬手拍开方凝的手臂,当着几人的面亲了下楼初的嘴角,然后看向方凝:“以前我什么都没说,是因为我没有立场。”
“现在……你要是喜欢我男朋友,我不可能给你机会。”
“与其思考我的男朋友为什么不喜欢你,我想你更应该思考过几天开庭应该怎么辩解,才能少赔一点。”
千稚水牵住楼初,淡淡瞥向大母零,又瞥向刚刚想要动手的那个男生,微微扬起下巴,冰冰冷冷的脸上没多少表情:“让让。”
-
再次回到酒店房间,发懵的那个人成了楼初。
“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刚刚叫了什么?”酒店里有替换的t恤,千稚水换下沾了沙子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故意装傻。
“我听清了,两遍。”楼初说。
“所以到底是什么?”千稚水问。
楼初也不纠结,趁千稚水背过身,从身后抱住他,低头,亲吻他的后颈。
“我好喜欢你,稚水。”楼初说。
楼初感受到搭在他手背上的温度。
千稚水的手指总是冰的。
“我知道我可能比不上叶辰。”楼初说,“我会努力的。”
?
千稚水十分疑惑,转过头:“为什么要和叶辰比?”
楼初:“?”
楼初露出同款疑惑:“他不是你的白月光么?”
“啊?”千稚水完全不知道楼初为什么会有这个猜测,“不是啊?”
“不是吗?!”楼初大惊。
“应该是吗?”千稚水不解。
楼初扶住千稚水的肩,将他转过来,让他面对面的跨坐在自己的腿上:“真不是?!”
千稚水眨眨眼。
他忽然明白了。
难怪学长在看到叶辰的时候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所以——
学长一直认为他喜欢的是叶辰?!
到底是什么时候让学长误会的啊!!!!
千稚水不理解楼初的脑回路,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步让楼初误解的,表情又无奈又好笑。
楼初有几秒钟的怔愣,忽然笑了,重重捂住自己的额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往后倒,浑身都放松了。
“我真是个傻子。”楼初笑。
往后倒的动作是有惯性的,千稚水也跟着一块倒了下去,他趴在楼初的身上,两个人鼻尖碰鼻尖。
他们并没有拉上窗帘,喷薄华丽的落日跃进落地窗中,清晰的、圆形的太阳落入遥远的地平线。
“你是。”
千稚水吻上楼初,不是深吻,而是一下一下的碰他的唇,他的鼻尖,脸颊,下颔。
“你认错人了。”
落日是梦幻的,看到的海,楼初说的话,还有一整天的时间,都是梦幻的。
“你也没有发现,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学长。”
明明只是几个很轻的字眼,心脏却疯狂跳动起来,血液在刹那间沸腾。
楼初搂住千稚水的脖子。
他们吻了很久。
吻到夕阳下沉,吻到海面后退,吻到衣服的边角卷了起来,吻到呼吸急促,胸腔起伏,一只手在脊椎骨上来来回回不知抚摸过多少次。
不同于之前的每一次。
夜晚的时间有很长。
他们或许还可以干很多事。
在双手一点点往下的那一刻,被丢在床头柜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叮叮——叮叮——”
楼初:“……”
千稚水:“!!!!!”
千稚水恍然回过神,全身都红透了,整个人往被子里缩。
楼初猛地握拳往床上一砸,然后整个人闷在枕头底下。
又他妈是谁!
他不是已经把江星渊屏蔽了吗!!!
电话挂断了,又响起。
楼初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
他叹了口气,无奈接起电话,还没开口,那边先传来了学生会成员急促的声音。
“会长,怎么办啊!我们部门的展板被人烧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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